成涯分神淡淡瞧了他一眼:“听你所言,你知道一一的嗓子如何治?”
采花贼笑眯眯道:“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得罪了哪路大神要对她下此狠手,不过这也不算难,小的行走江湖多年,也算对黄岐之术小有研究。”
“恕我打断一下,”一边的薛浩忽而插嘴,“敢问阁下今年高寿?”
那采花贼愣了一愣,轻咳几声虚道:“我拜入冯嗣裴门下也不过一月,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什么就……”
“哦我懂了,好了没事了。”薛浩打断他,心满意足的坐下,来一个老妖怪就够了,多了他真吃不消。
“说说你的条件。”成涯此刻难得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采花贼“嘿嘿”一笑,狡黠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我知道你们处置了冯嗣裴,下一个就会是我,但是我不想死,咱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们治好小丫头的嗓子,你们放我走,你们不亏的。”
成涯面色不改,轻叩这桌面,“我若答应,丫头嗓子能治好,你能活命,”那采花贼连连点头,他却忽而带上三分笑意,“我若不答应,丫头不会死,而你会,所以这桩交易并不划算,恕我直言,你的筹码还不够。”
采花贼一怔,成涯却顺势站起来拉过一一的手,“在你方才帮了我们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晚上,若是天亮前拿不出足够的砝码,你自己知道后果。”
他送一一回了屋子,这丫头倒是反常的乖乖睡下,或许是折腾了一晚上真的累了,成涯给她掖了被脚,正要回房却被人给拦住,他好笑道:“看来薛公子今晚没出全力啊,可是在下可是真的要累趴了,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一觉。”
薛浩打着扇儿隐在了阴影处,成涯却好似了然,“你这半夜堵着门不让我睡觉,是因为我刚才的话?”
锦衣公子的沉默似乎默认了这一猜想,成涯挑眉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你真的会为了小哑巴的病,跟那采花贼妥协?”薛浩道,“他糟蹋了多少姑娘,即使只是乞丐,你真要放他走?”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成涯反问,却听薛浩叹息道:“你我一同长大,我自是知晓你的心性,只是……只是你对那丫头实在太好,我只怕你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
“人活于世,一己之力甚微,我能做的无非是顾着老弱妇孺,”成涯道,“如今面前便是一受人所害的姑娘,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
薛浩语塞,半晌才怔怔道:“的确该救,可若是放了那采花贼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害,两厢伤害取其轻,便只有委屈你面前这位姑娘了。”
成涯却摇头,“没有人应该为尚未发生的事付出代价,况且……”他忽而低低一笑,“为何我们非要在那人给出的条件中作抉择呢?”
薛浩瞧着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不由得道:“酒鬼你……”
成涯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我要睡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就这样。”一把推开那锦衣公子,进了屋子就朝床上一倒,瞬时便没了动静。
第二日天亮,昨晚筋疲力尽的二人被掌柜的怒骂声吵醒,“哪个杀千刀的在后院练功!想练功滚到城外头,乱葬岗多的是地方!再让我发现就滚蛋!”
成涯想着昨晚一战留的痕迹,笑着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正推开门却瞧着一个窈窕的女子背影,站在他门前似乎静候多时,他挑高了眉,道:“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闻声回头,朝他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成涯一愣,却见这姑娘双目黑如点漆,朗似秋水,只是还带着几分孩子气,映着那身鹅黄罗衫竟是别样生机,姑娘似乎未曾觉得不妥,蹦跶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满眼的感激。
“小……小哑巴?”恰逢此刻薛浩也推门出来,瞧着成涯门前的这个小美人儿,不禁结巴道,“你……你换了衣服?”
一一笑眯眯的点头,又指了指成涯,她相当清楚,能如此细心的替她打点一切的,也就只有她身侧的这个布衣侠士,而成涯此刻也回过神来,笑着称赞了句:“还不错。”这周媛的眼光看来也不算太差。
薛浩似乎仍然觉得是自己眼花,使劲儿揉了揉眼,嘀咕道:“乖乖,这差的也太多了吧。”
一一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扯着二人进了自己屋子里,端出纸笔写道:成大哥,你们是不是待会儿就要去找那个采花贼了?
闻此言薛浩亦是拿着审视的目光去瞧那布衣侠士,成涯道:“是。”
一一接着写道:成大哥,一一觉得这笔交易不妥当。
成涯不答,而是叹道:“丫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一沉默,其实心里也矛盾着,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能够恢复说话,可她又在想,若是真放了那人走,未来还有姑娘受难,那该怎么办?而且对那些受他残害的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而她所认识的成涯,可谓是光风霁月为人舒朗,断不是徇私枉法之人,爹从小也告诉她,无论正邪,做人皆要光明磊落,所以她想了一晚上,最终提笔落于纸上的话是:那采花贼作恶无数,理应受到惩罚,至于我的嗓子,还是算了吧。
莫说薛浩,便是成涯也未曾想到,主动提出放弃的居然是丫头她自己,他愣了一愣,半晌竟轻笑几声,伸手揉了揉一一的头顶,“去同周姑娘道声谢吧,这件事咱们待会儿再说。”
一一点头,似乎也对自身衣裳极为满意,便撩其衣摆向外而去,薛浩打着扇瞧着一一的背影,叹息道:“这小周姑娘一大早不辞辛苦只是为了见某人一面,不过看来某人不领情啊。”
成涯好笑道:“薛大公子看来很闲。”
“我只是纳闷儿,同样是姑娘家,怎么你对小哑巴就呵护备至,对这小周姑娘却如此冷淡,”薛浩奇道,“我看这俩姑娘都挺喜欢你的,莫非你想收小哑巴当童养媳?”
成涯无奈道:“薛浩,一一只是个孩子!”
“你见过哪个孩子能把采花贼吓得什么都交待了的,”薛浩挑眉,“昨个儿我瞧着那采花贼身上有新伤,一问才知道,他昨晚上之所以老老实实将冯嗣裴的罩门告诉我们,全是小哑巴给威胁的,嘿你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有这本事?”
“她的本事可不止这些,”成涯推开房门,“走吧,那人怕是等着急了。”
去了采花贼的屋子,那人正半倚在床上,见二人前来,不由得讨好道:“二位大侠,你们来了啊,吃了早饭没?”
“你呢,是不是饿了?我叫人送些吃的上来,你用完也好上路。”成涯微笑着怀抱着缚恶剑,作势便要出去叫人,忽听那采花贼急道:“成大侠!成大侠!我我我不饿!不用不用!”
“哦?我可是听说饿着肚子的鬼可不好投胎转世,”成涯气定神闲的坐下来,“不过你若是不介意,那我也无妨。”
“成大侠!”那采花贼要吓哭了,他连连恳求道,“成大侠你就绕过我吧,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放我一命!”
布衣侠士捞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茶末儿,不在意道:“我听说你们师徒掳走了不少姑娘。”
“那都是冯嗣裴!冯嗣裴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为了练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邪功,都跟我没关系啊!是是是,我是碰了俩姑娘,可我江崇对天发誓,绝不曾害人性命!”
原来这人叫江崇,“那冯嗣裴呢,他抓的那些姑娘都到何处去了?”
“这这这……”江崇低头想了会儿,不确定道:“可能……可能关在冯府的地下室吧,或者城东的农庄里,狡兔三窟,我真的不知道啊成大侠!”
布衣少侠点点头,“我信你,不过舍妹的病……”
“我治我治!腿我也治,保证还成大侠一个完好无缺的妹子!”
成涯满足的搁下手里的茶盏,道:“在那之前你告诉我,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江崇闻声,才感慨道:“不知道这下毒的人是多大仇多大怨,居然给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下这种毒,此毒唤作“安息香”,源于西域,中毒后但凡吞咽便如同针刺,中原的大夫大多是解不了的,碰巧我曾在西域游历过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至于这姑娘的腿嘛是被人硬生生给折了,我瞧她下盘轻盈之前应是轻功好手,不过她拖着断腿乱跑了三个月,如今就算治好了她的瘸腿,断过翅膀的燕子怕是也难飞咯……”
成涯想了想,将阿陆给他的药递过去,问道:“若有了这个呢?”
“三花玉露!”江崇惊道,“你居然有这等奇药,好说好说,有了这个你妹子的腿应该没问题了!”
成涯道:“那今日起你便替一一治病,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若是你这能将舍妹完全医好,”成涯扣了扣桌面,“我自然不会杀你。”
“诶,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江崇乐道,却见一旁的锦衣公子步履如风,忽而上前扼住他的咽喉,朝他嘴中塞了一颗丸子,那采花贼一时不察给咽了进去,反应过来才抠着喉咙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我琅琊薛家控制死士的一种毒而已,”薛浩笑眯眯的飘回一边打着扇儿,“这成少侠是江湖出了名的好心肠,我可没他那么好哄,放心吧,这毒无色无味,一月之内你不会有任何痛楚,”见江崇去探自己的脉搏,他得意道,“你也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但是一个月后,若我不给你解药,你的死状,哎,想想就挺吓人的。”
“薛大公子,小的跟你无冤无仇啊!”江崇哭道,他的确没有查出自己的任何异样,但这琅琊少公子的话可会有假?再者,各大家族控制死士的手段他也略知一二,这般还真有可能。
“求个安心而已,”薛浩把玩手中金扇,“给你一个月,治好小哑巴,解药我双手奉上,你看如何?”
“小的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那采花贼叹道,本想借着自己的医术搏个自由,结果反倒被算计,赔了夫人又折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