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天这些年心心念念为报父仇,好不容易今日制住尚铭,自然要对他详加盘问。却不料尚铭武功不行,却另有一项本事,那便是使毒用毒。以殷笑天的细致谨慎,居然莫名其妙着了他的道儿。还没来得及问出真相,已经感觉头脑发昏,内力也渐渐提不起来。
尚铭自当年办下那一件狠事,这些年虽大权在握,却日日提心吊胆,既怕有人来找他报仇,更怕有人来杀他灭口,因之早就在床铺下边暗设机关,一见殷笑天有中毒之象,他立刻开动机关,藏身到床板之下。殷笑天虽然愤怒至极,但明知耽搁下去,一旦毒性发作,只怕报不了杀父大仇,这条性命也要葬送在此。只好用内力勉强压制住毒性,施展轻功逃出皇宫。他本来轻功卓绝,但此刻身上功夫大打折扣,居然摆脱不掉东厂人的追踪。幸好他及时看到镇南侯府的门楣,这才跳入侯府躲藏起来。牟斌因昨日万岁山之事,本就焦头烂额,到晚上听闻有人夜闯皇宫,生怕皇上更生怒火,忙又赶到宫里。只是他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不能像东厂太监一般自由出入宫禁,况且宫门已闭,他只能候在皇宫门外随时听传。
所幸没等多久,里边就传出贵妃娘娘令旨,命他即刻出去找到尚铭,叫尚铭收兵回宫,不要再管此事。牟斌不知贵妃娘娘是何用意,但既有娘娘口谕,他自然凛遵不讳。因之赶忙循着东厂人的踪迹而来,正好解了展麟之困。
“牟大人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不想追究此事,就这样……放过了殷兄?”展麟听牟斌说完,不由得十分惊诧。
“应该是这个意思。”牟斌点头。
展麟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再问牟斌:“牟大人觉得……贵妃娘娘是何用意?”
“这个嘛……”牟斌忽然神神秘秘眨眼一笑,“我估摸着殷少侠是在宫里遇见过什么贵人了!”
“哦?”展麟微微一愣,“贵人?什么贵人?”
“这个暂时不能说明,不过……小侯爷,你能不能容我跟殷少侠见上一面?”
展麟心中琢磨,一时沉吟未答,牟斌立刻含笑多说几句。
“老实说早就有人托我寻找殷少侠,只是我一直负人所托,今天既然撞上了,自然要跟他见一面说几句话。小侯爷对我牟斌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身份倘若还有什么不放心,那这样说吧,凭小侯爷绝世武功,我还能在你侯府里翻了天了?”
一边说,他自己先呵呵而笑。展麟按捺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我倒不是对牟大人有什么不放心,只是……牟大人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一旦皇上问起此事,我怕连累得牟大人不好应答。不过牟大人既然话说至此,那就请牟大人稍待片刻,我去请殷兄来跟牟大人见一面就是!”
牟斌赶忙拱手道谢,展麟一笑出门。不一会儿重新回来,就站在门口请殷笑天进门,他自己却不进来,而是从外边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殷笑天不知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见他是有何事,虽然牟斌名声极好,他仍旧一言不发,只是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戒备地看着牟斌。
牟斌阅人无数,一见他这般神情,便知道不能跟他多说废话,因之立刻开门见山。
“殷少侠,有人托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他说,伸手将一件物事递到殷笑天手上。
殷笑天拿在手上一看,但见是一枚红玉配饰,通体透亮,殷红欲滴,雕工更是玲珑剔透,精巧绝伦,一看就是无价宝物。
“这这这……你是从何得来?”殷笑天一下子跳起身来。
牟斌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东西的主人,殷少侠应该知道是谁!她托我转告殷少侠,无论如何要在本月十八日去参加比武招亲!倘若殷少侠届时未曾出现,她宁愿违抗圣命,孤独终老,也绝不另选他人为婿!”
“你你你……你的意思,她她她……她居然是……”殷笑天更是张口结舌,满脸惊吓。
牟斌不等他把后边一句话说出来,已经微微点头,忽又展脸一笑。
“殷少侠今日在宫中,想必已跟此人撞见过吧?要不然……贵妃娘娘不会突传口谕,命东厂不许再管此事!”
殷笑天怔怔无语,只是看着那枚红玉配饰出神,良久良久,他才喃喃地问出一句话:“牟大人的意思……贵妃娘娘对她……竟是十分宠爱?”
“那是当然!”牟斌立刻作答,“比起皇后娘娘,倒是贵妃娘娘对她更加爱惜!”
殷笑天仰起脸来,深深地吸一口气,随即向着牟斌深深一揖。
“多谢牟大人转赠此玉,殷某自当不负于人!”话一说完,不等牟斌回礼,他便转身出门。看见展麟等在门外,遂又向展麟拱一拱手,“小侯爷,今日时间已晚,我要先去歇下。明日一早我尚有事要办,就不跟小侯爷道别了,他日有缘,自会相见!”
展麟赶忙回礼,因有牟斌尚在,不好跟他多说,只能吩咐小厮先引他去其他房间休息,之后重新进门跟牟斌相见。
此时天色已晚,牟斌不好多有打搅,遂也起身告辞。展麟送他出门,牟斌忽然想起一事,边走边笑道:“敦亲王对小侯爷十分敬慕,还说想请小侯爷明日到王府叙话,叫我务必前去作陪呢!”
展麟听说,倒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反而另有一个念头浮上心来。
“牟大人你看……这敦请王……?”
他的话并没有问完,但是牟斌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稍稍一想,便既摇头。
“若说嫌疑,起码就我看来,那几个人里边……倒是敦亲王嫌疑最小!敦亲王性情和顺,为人正派,虽然跟朝中大臣人人交好,但他一向只爱风花雪月,从不插手朝中大事。皇上之所以对他格外宠信,正是为此。”
“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放心与他交往了!”展麟释然一笑。
“是!几个皇族亲贵,也只有跟他交往最为轻松愉快!”
几句话一说,已经到了侯府门口,两个人拱手作别,约定明日倘若敦亲王当真设宴相请,再到敦亲王府中相见。
眼瞅着牟斌去远,展麟命亲兵头目留下守夜值防的,其余人自去休息。又让门丁关了大门,他自个儿这才走回书房。
明琅跟冉旭居然没有先进内院歇息,而是相对坐在灯下等着他的消息。直到展麟进屋,那两人同时起身,明琅张张口,又闭上,还是冉旭问了一声:“事情都办完了吗?我师弟一直为小侯爷悬着心,生怕小侯爷跟东厂人说僵了打起来了呢!”
“我才不悬心呢!”明琅冷冷地立刻接话,“他那么好的武功,天底下还能有谁打得过他?”一边说,他一眼也不再看展麟,而是向着冉旭一笑,“今儿很晚了,该回内院歇着了,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冉旭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明琅从展麟身边走过,先从书房走了出去。
展麟被他那句“天底下还能有谁打得过他”的话,倒说得十分得意,赶忙追着出门。冉旭则跟在他二人身后。
此时已过三更,月亮已经完全隐没,不过一见主子出门,早有小厮提着灯笼头前引路。展麟挨在明琅身边,觑眼瞧着明琅被灯笼映照得微微发亮的眼睛,心中实有无限爱意,禁不住凑过脸去笑问一句:“好兄弟,你还在生我气呀?”
明琅本就不肯理他,况且还有师兄在后边跟着,所以只是冷着脸自顾走路。展麟一点介意也没有,只管笑嘻嘻地自说自话。
“我知道你其实很担心我,尤其刚刚我引走东厂人之后回来,看见你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好兄弟,只要你担心我,我就高兴得不得了了!我以后更会对你千依百顺,一辈子……都尽量不再惹你生气!”
他本来想说“一辈子都不再惹你生气”,随即想到要尽快促使明琅承认女儿身,日后只怕还会有几场气生,因之话到嘴边改了一句。但明琅听着已经感觉肉麻之极,明知他仍当自己是个“女儿身”,可是真要跟他争辩起来,被后边的师兄听在耳里,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只好任由他说,始终冷着脸不理不言。
可饶是他不理不言,冉旭在后边看着仍旧感觉心里又堵又闷。虽然展麟声音很低,冉旭听得不是很清楚,可就凭展麟凑到明琅耳边的那种亲密劲,已经令冉旭心里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明琅对这位小侯爷的感情,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
到了内院门口,自有丫头接过灯笼引路,冉旭现住的院子跟展麟的院子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而且相互间有门户相通,但院门却没在一个方向。冉旭实在是不愿看着小侯爷在他眼前表演肉麻戏,遂让丫头引着跟展麟明琅分道而走。明琅明知师兄心里怎么想,只能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施展手段,让这越来越不知收敛的小侯爷,尽快看到“事实真相”。以免拖得越久,越是缠杂不清。
(请看第七十八章《将军虎威人倾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