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从几个客人打将起来,便已躲得无影无踪,任遨游连喊数声也未见人影,把那女子焦躁起来,高喊一声:“小二,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茶馆!”
结果她话音未落,小二虽未出现,一个老者却战战兢兢探出头来,连连地打躬作揖,直道:“小老儿什么都没看见,求几位好汉爷饶命!”
“你不用怕成这样,我们并不是什么好汉之类!”任遨游含笑开口,“刚那几个都是东厂的官兵,如今喝完茶自行骑马走了。东厂的事情你们可是知道的,沾上了洗都洗不掉,所以……”
“小老儿没见过什么东厂官兵,今日下雨,就没见有人从小老儿茶馆门口经过过!”那老者倒也机灵,不等任遨游说完,赶忙接口说出来。
“谁说没人经过,我们几个不是来躲雨了吗?”任遨游微微一笑,手一扬,一锭银子落在木桌上,“啪”的响了一声,“你赶紧收拾一下,再给我们上壶热茶,等雨停了我们好赶路!”
茶馆老板见那银足有十两,一时又惊又喜,赶忙高声呼唤小二出来收拾打扫。小二拿了个铁锹出来,很快将草棚内外的血迹铲除干净,之后上了热茶,再加一些牛肉干果之类。明琅见展麟方才与领头太监在雨中争斗,浑身衣服皆已湿透,忙叫他换身衣服。展麟自己并不在意,但见明琅关心自己,心中却很高兴,于是依言进到茶馆里边换了身衣服,这才出来跟任遨游师兄妹说话。
原来那男装女子姓张名紫韵,乃是河北真定府“擎天一剑”张屏川的侄女。任遨游是她六师兄,而襄阳廖参军的长子则是他们俩的四师兄。这次张紫韵跟任遨游结伴来襄阳游玩,就是住在参军府里。廖公子原本是要于近日往京城参加月华公主比武招亲的,本来约好了师兄妹三人今日一同出发,先赶到真定与一众同门共度中秋佳节。不想廖公子昨日上午突遭暗算,虽然受伤不重,但京城肯定是去不成了。所以任遨游张紫韵只好自己上路,却不料行至半途下起雨来,师兄妹急赶一程到了茶馆,正好跟展麟明琅再次相遇。
展麟方才看他两人与东厂汉子相斗,武功跟从前与他争斗过的殷笑天十分接近,有些疑心殷笑天会不会也是他们的师兄。但他与殷笑天有些过节,倘若提起殷笑天的名姓,难免说来话长,因之心怀疑惑,却没有问出口来。
眼见雨势渐停,一行四人上马赶路。展麟任遨游并辔在前,明琅与那男装女子张紫韵跟在后边。
张紫韵不时瞅瞅明琅,明琅却仍旧对她一眼不瞅。张紫韵心生赌气,将马赶前一步,紧随在他师兄马后,听他师兄跟展麟两人对话。
“展兄此等武功,却不知尊师是哪一位?”任遨游问。
展麟忙将几位师尊的名头一一报了出来,任遨游脸现诧异,说道:“展兄这几位师尊的名头我倒也听我师父提起过,但……据我师父所言,展兄这几位师尊的武功,应该比之展兄尚有不及,却不知是何原因?”
“我就是瞎练!”展麟略显尴尬,“我几个师傅的确都算不上是高手,跟尊师‘擎天一剑’相比可说是相差甚远,我跟他们学……其实全凭我自己领悟多少算多少,再加上我们展家本来也有一套家传的刀法枪法,练到现在……我就是个四不像,没有哪个师傅肯认我是正宗嫡传!”
“原来如此!”任遨游满心佩服,就在马上抱一抱拳,“展兄当真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如这般取长补短,融诸家所长为己用,实非一般庸人所能为!”
展麟赶忙谦逊几句,任遨游忽而想起一事,不由眼神一亮。
“对了!我师父向来最喜欢如展兄这般少年英雄,展兄既然是要进京,何不随我们先往红枫山庄盘桓几日?一来咱兄弟几个可以多有切磋,二来展兄若有什么武学上的疑问,也可以问问我师父,说不定我师父能予解答!”
展麟大喜,赶忙在马上抱拳行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若能得‘擎天一剑’指点一二,必定终身受益!况且我与任兄弟一见如故,当真希望与兄弟多多切磋!”一边说,忙回头去问明琅,“明兄弟,咱们就先去红枫山庄停留几日如何?”
“我是无所谓,只要不耽搁你的事情就行!”明琅淡淡回应。
张紫韵在听到展麟询问明琅的时候,也忍不住回头看着明琅,等到明琅点头答应,她才回过脸去,禁不住有些喜上眉梢。
“离九月十八还早着呢,耽误不了什么事!”展麟一句问过,便回过脸去“哈哈”一笑,“对了,以任兄弟这般人才,为何不进京一试?说不定这公主娘娘……”他刚说到这儿,突听明琅在后边重重咳嗦一声。展麟心思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赶忙笑哈哈地改口掩饰,“不知这公主娘娘长相如何,倘若能有张姑娘一半这么美貌,只怕已经能让未来的驸马爷喜出望外了!”
“你们说你们的话,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张紫韵插上一句,貌似嗔怪,实则欢喜。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姑娘莫怪!”展麟赶忙回应,向着任遨游瞥了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驸马爷能有任兄弟一半的人才,公主娘娘只怕也要喜出望外了!”
任遨游明知他话中含义,微微一笑不作回应。张紫韵在后边瞅瞅展麟,又觑一眼明琅,忍不住再次开口。
“明大哥既然也练过武功,难道就没想过……也去试试这比武招亲?以明大哥的人才,那更是无出其右了!”
“我还是算了吧!”明琅始终一脸淡漠,“我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何敢于天下英雄面前丢人现眼?我不过是不敢孤身赶路,所以借着展兄的威风,提前进京准备明年的文科会试罢了。”
“明兄不足十七已中解元,明年会试,必定独占鳌头!”任遨游回头接了一句。
明琅淡淡一笑没再接口,张紫韵偷觑着他俊美到极致的容颜,心中更是充满仰慕。
当晚赶到一个镇子,要了三间上房。自然展麟明琅同房合住,任遨游跟张紫韵各睡一间。
吃过晚饭各自回房,展麟依旧在地铺上躺下。时间还早,展麟先让油灯燃着,侧过身来看着床上明琅盖着薄被的身影,一手支着脑袋跟明琅说话。
“好兄弟,我就奇怪了,你冷冷淡淡也不跟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肯定任兄弟喜欢他师妹呢?”
说起这话展麟心中颇有得意,因为明琅不单是对张紫韵不假辞色,连对任遨游也一直平淡疏离。他从前近乎无赖好不容易才跟明琅做成兄弟,到现在明琅不仅会跟他说说笑笑,甚至偶尔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儿女的娇憨俏皮,当初的劳累辛苦,看来真是天值地值。
“这还用问?你没见他喝茶吃东西的时候对他师妹有多体贴么?”
“我对你也很体贴呀!”展麟脱口而出,随即嘿嘿一笑,“只可惜你不是师妹是兄弟!”
明琅没有马上接口,稍等一阵,才冷冷回应。
“你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我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展麟赶忙道歉,随即扯开话题,“对了,张姑娘如此美貌,兄弟当真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废话!”明琅吐出两字。
“可是……张姑娘对兄弟是真的很有意思呢!你没见她一双眼睛老是围着兄弟在转么?只可惜……她跟任兄弟原是一对璧人,她老这么看你,任兄弟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还能是什么滋味?这个姓任的看事明白,必然知道他师妹不过一时心动罢了!我倒觉得……这姓任的说话行事出人意表,只怕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管他简单不简单!既然他是友非敌,倒是不简单更好!”
明琅一听也对,而据他看来,任遨游的确不像是个坏人,便不再多言。
倒是展麟心中尚有一事,忍了一忍,还是说出来。
“好兄弟,你说……东厂的人为什么要将襄阳参军的公子打伤?”
“我怎么能知道?东厂之人向来横行霸道,他们打人还要理由吗?”
“可任兄弟不是说……据廖公子所言,打他的几个人全都用黑巾蒙着脸的吗?小小一个参将哪能放在东厂人眼里,真要是廖公子得罪了他们,他们只怕是要直接闯入参将府里要人了,又何需藏头露尾?”
“你的意思是……?”
“我是在想,廖公子在被打伤之前,本来是跟任兄弟他们约好于今日上路,先去探望了他师父,便赶赴京城参加比武招亲的。而据任兄弟所言,他这位师兄武功高强,本来很有希望一举夺魁,会不会……廖公子之所以会被东厂人打伤,不过是因为……东厂有人不愿意让廖公子赶赴京城?换句话说,在东厂头领心目中,已经有了驸马爷的人选?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攻击我们俩的那些蒙面人,会不会也是东厂的人?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根本不是你,而是我?”
明琅听他这般一说,不由心中暗暗盘算,但觉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只是有一个疑问解释不清。
“可是你别忘了,那个青衣蒙面人首先攻击的是我,不是你!”
(请看第二十八章《古来多有势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