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响晴之晨,空气中总是荡漾着一层薄薄的雾儿。娇柔懵懂的阳光透过无边的大气层轻缓地洒在露台上。几株含苞欲放的迎春花绿茵茵的叶子上残留着隔夜的露珠儿,在温柔的阳光里发着它那晶莹剔透的光儿。微风轻轻地拂过,掀起一层绿浪似的波儿。
瞭望着初春的景致,我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原来生命竟是这么微妙的东西。它就像蔚蓝的空中流过的云儿,让你可以看得见却让你永远摸不着。
“在看什么呢?难得这么有兴致?”祖明突然从背后紧紧拥住我。他质感平滑的脸肌深深埋在我的肩头。微微的气流,轻轻地吹过我的耳朵,让人感觉虚幻又朦胧。
“这跟你有关系吗?”我嗤之以鼻地望向他,却本能地挣脱了他那不安分的手。
他毫不在乎地一笑,然后文绉绉地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嘛。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向来是尊重女权的。”
“你真是所谓的君子吗?”我苦笑地望向他波澜不惊的脸。
“难道我不是吗?”他却自问自答地挑起了飞斜入鬓的剑眉。
“我看你倒像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还差不多。”看着他滑稽的表情很不由衷,我就越发刻意地重伤他。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形象竟会在你心目中糟糕如此透顶。”他匪夷所思地摇摇头。认真的脸上,刚刚还洋溢着自信的笑,在刹那间僵住。
看着他突然冷了脸,我心里迅速闪过一抹报复后的快感。
我大快人心地正乐着,他突然转到我跟前紧紧拥住我,就像一只凶猛发怒的野兽,他神情夸张地盯住我:“难道你对我的印象真得就那么差吗?”
“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他神情夸张的举动,让我顿时一愣。
“你必须先回答我!”他却霸道地将我拥抱得更紧一些。
“我是逗你玩的!干嘛这么认真?”
我模棱两可地正试图向他解释,不料竟被他激情大胆的唇深深堵住了嘴。我忍不住一阵眩惑。电光火石间,我理智地慌忙推开他,转身逃进了卧房里。
感觉一种被侮辱了的泪儿悄然滑落,咸咸地,涩涩地渗进嘴里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
他紧随其后跟进来。见我坐在床边暗自垂泪,他却低头怅然一笑,然后抽出手帕塞到我手里:“对不起!是我一时失控,情不自禁的就——”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携了把泪,略带自嘲与韫怒将他打住,“你大可不必这样的!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跟本就没有做错什么。我已为人之妇——”
“不!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太不自重了。事先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他惭愧地低下头。似乎还想继续解释什么,不料竟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中断。
“小姐姑爷,你们起床了没有哇?大伙都在楼下等着你们呢!”门外突然柳妈扯着嗓子喊。
“快别哭了!当心被柳妈看到。”祖明做贼心虚地压低了声音拍拍我。
我毫不领情地白他一眼,然后匆匆把泪擦干抬起脸:“房门没上锁,奶妈你进来吧!”
“姑爷小姐,早!”听到我回应,柳妈笑语盈盈地推门而入。
“柳妈早!”祖明磨拳搽掌,嬉皮笑脸地跟她招呼道。
“原来你们早就起来了。”柳妈别有深意地笑笑,“那就赶快一起下去吧。大家就等你们了!”
“奶妈,要么您也一起下去吧!”我突然起身央求着拉住她。
“不了,小姐。我要开始打扫房间了。”柳妈说着环视着卧房的四周,轻盈的笑在她游离的眼睛落在沙发和褥被上的当口,不自觉地僵住。不过她很快就调离了凌迟的视线,依然保持着笑靥如烟,“还是让姑爷陪了你下去吧!”
“既然柳妈不愿和我们一起下去,那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祖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往外走。
匆匆跟他下得楼来,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我一阵局促。天哪!好大的阵仗。公公婆婆,姨娘晓琰,还有祖明的两位胞姐,他们竟然齐刷刷地全在。
“嫂子!到这边来坐!”我目瞪口呆地尚未回过神来,顽皮的晓琰就笑嘻嘻地拉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晓琰!不得胡闹!”姨娘迅速地向她递过一个严历的眼神。
晓琰却毫不惧惮的冲她吐吐舌头,然后又很不屑地向我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这才极不情愿地安静下来。
“昨晚睡得还好吧?”姨娘见我看着她笑而不语,她就木讷地向我搭讪着寻找着话题。
只见她话音未落,大家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我。这让我更是一阵眩惑,只觉脸上顿时像火烧一样的灼热。遂我有些局促地向她笑笑:“谢谢姨娘!我——我还好了!”
此言一出,祖明的两个姐姐却是一阵爆笑。臊得我更是抬不起头来。这时,好心的姨娘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选择这种场合来寒暄自己的心意,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她也有些局促不安地向我笑笑,然后就不肯再多言只字片语了。
“你们笑什么?”祖明见状,顿时感到一头雾水。
大家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更是撑不住的一阵大笑。
“你这个傻小子,跟块榆木疙瘩似的!”婆婆薛知珍伸过手来拉着又好气又好笑的祖明在她身边坐下,“姐姐们拿你寻开心,你竟然还不知所谓。你的死脑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啊!”
“哎呀!你们也太阴险了吧!”祖明恍然大悟,“连我这个宝贝弟弟你们也敢算计,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急什么急?人家映雪还没恼呢?你倒先嚷开了!”二姐祖媛看着我别有深意地喊。
看她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知她欲要拿我开涮,所以我就故意装起一个局外人的样子,一直笑而不语。
“人家映雪又没招惹你,你干嘛又来牵扯人家?”祖明却也不依不饶。
“哎呦!爱情的魔力这也未免太伟大了。”祖媛擦拳磨掌,突然故意夸张地叫,“你这才娶了几天的媳妇?连说话的语气跟从前都不一样了。就连我这个华侨姐姐如今你都不肯放在眼里了。”
“他呀?何止是把你们不放在眼里了。他现在把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应了娶了媳妇忘了娘那句话啦!”婆婆薛知珍一语双关地道,“不过臭小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刚一进门子,就给你来了个下马威,保不住日后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再者,日后她不受奸佞的拐带,我这几年的高香也就算没有白烧了。”
见婆婆悲悲切切倾肠吐胆地一直说个没完,我心里一阵慌乱。我早就听柳妈说过,婆婆薛知珍向来是个尖酸刻薄,十分不讲道理的厉害角色。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再悄眼看看姨娘,她面色惨白如纸。愤怒的晓琰气冲冲的正要为她出头,不料竟被她暗中拉住。
这一切我看在眼里,却也记在了心里。就此她在我的印象里便结下了一种说不清的渊源了。
看着她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突然之间我竟恨透了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骑着驴惊着马。你这个死女人,这招也算你够阴够狠的。
“好了!这是映雪进入我们何氏家族以来,我们大家吃的第一顿团圆饭。”公公何邵鑫在女人“大战”即将来临之前,终于抑扬顿挫地开口了,“这说归说闹归闹,千万不要把你们个人情绪和不满带到餐桌上来。请收起你们做长辈的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
“哼!何邵鑫,你少在这里给我指桑骂槐的。”婆婆薛知珍突然翻了脸。她气愤难当地站起来冲着公公趾高气昂地喊,“你总是一味的偏袒着那个狐狸精。不管什么事情,你从来都没有站到过我这边。看来如今我真是人老色衰了。没有小的年轻貌美,能勾得住你的心。可你也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可你也别忘了老娘嫁给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介穷酸书生呢!要不是我把娘家陪送我的嫁妆全拿给了你去做生意,你能有今天吗?才发达了几天,你就得瑟的天天跑戏馆,结果竟给我弄这么一个小戏子回来。我给你生儿育女的,我容易吗我?她有能耐,让她也给你生个儿子让我看看。”
“你——你胡搅蛮缠,简直不可理喻!我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你就耍起泼妇来了?”公公何邵鑫突然言面尽失,禁不住被她怄得大发雷霆,“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孩子们面前你一点都不自重,除了一味的争风吃醋,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来争名夺利。我真不知道你还会干些什么?”
“你们都不要再吵了?”祖明见事态不妙,遂赶紧起身劝道。可是他们却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似的,依然喋喋不休地吵嚷着。
祖明见状,正急得不知所措,他看着我却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立刻就有了主意。他迅速地冲我递过一个神色。我才踌躇着慢慢站将起来,有些木讷地劝道:“爸妈,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你们都各自消消气吧!”
没想到祖明这权宜之计还真凑效。我话未落地,他们就即刻消停了下来。这时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长辈的行径有些失态。
大家看着他们彼此都沉默了,这才都松了一口气。祖明暗中俏皮地向我笑笑,然后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公公所谓的“团圆饭”就这样不欢而散。我草草地扒了几口饭,祖明的两个姐姐邀我去搓牌。我却推说身体劳乏,遂独自返回楼上。
“姑爷呢?”柳妈见我怏怏地进来,她突然纳闷地问。
“被他姐姐拉去赌牌了。”我伸了伸懒腰,如释重负地回答。
“你怎么没去?”柳妈又好奇地问。
“累了呗!”我简单地道。
“这是我刚刚沏上的六安片,挺清淡的。你要不要先喝几口解解乏?”柳妈说着就递过来一个极其精致的茶盅。我随便轻押了几口,又递给了她。见她端着茶盅微风不动地一直站着,我颇感困惑道:“怎么了奶妈?你有心事?”
“我的大小姐。”柳妈突然深锁了眉头,“昨天你怎么能让祖明姑爷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呢?”
“哇!你听谁说的?”我不禁有些唐口结舌。
“小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呢?”柳妈却答非所问地埋怨道,“这次幸亏是被奶妈撞见的。哪天要是给何太太撞到了,那还得了吗?就凭她那火爆脾气,要是知道你不让她的心肝宝贝儿子去床上睡觉,她肯定会杀了你的。再者,何家人多嘴杂,要是被一些势利小人肆意张扬出去,那以后祖明姑爷还要不要抬头做人?”
“奶妈!”我不知所措地打断她,竟有些不耐烦地叫,“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小姐!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治疗心灵的创伤。但并不代表着它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你总是主观不努力,客观找原因。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到现在都不肯去正视现实。你一直都在刻意地躲避着他。有些事情,奶妈是想帮也帮不了你的。你应该努力尝试着去面对他,去适应他,尝试着把自己融入到他的生活和世界里面去,而不是一味的让他被动的去适应你。如果这样下去,你们只会背道而行,越走越远,永远都不可能有走到一起的那一天。”
“奶妈!”我无所适从地喊,“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跟他在一起的感觉!”
“你找不到感觉是吗?”柳妈突然冷哼一声,“那好!我来帮你找感觉。晚上,我绝不允许你或者姑爷有人再睡沙发!”
“奶妈!连你也不了解我了!”我故意撒娇。
“随你怎么说!奶妈这次就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任意胡来,”她气呼呼地道,“你歇着吧。晚上你不是要跟姑爷一起出去吗?我就不再啰嗦了。”
“奶妈!”我抗议的喊声突然被她“碰”的一下,毫不留情地关在了卧房里。她竟头也不回地走了。遂我懊丧地跌在床上,空洞洞的卧房里剩下我一人孤独地躺着。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