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赵谨文在地上慢慢踱了几圈,有些激动,也有些沉重,来来回回看着苏容,觉得心潮难平,听着苏容细细碎碎说着以后的发展,那一张一合的唇,让他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看着苏容说道:“苏容,苏丞相说,你是苏丞相家族中人,那你与苏丞相又是什么关系呢?”
“苏容是苏丞相本家的子弟,按辈分来说,应该算是苏丞相的内侄吧!”苏容看着三皇子,从容的说道。
三皇子赵谨文慢慢的走过来,停在了苏容面前,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上是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认真,看得苏容有些意外,而接下来三皇子赵谨文说出来的话,更让苏容瞬时瞪大眼睛。
“既是亲戚,你可知他的女儿——”三皇子赵谨文的双唇有轻微的颤抖,很小心珍视地慢慢说出三个字来,“苏云清?”
苏容微张着嘴,怔怔望着一脸郑重的三殿下,脑中有瞬间的空白。殿下说什么?苏云清,丞相女儿苏云清——
莫非,殿下并没有忘记童年时的那段岁月,殿下,还记得那时候的她?!
震惊之下,苏容喃喃重复这个无比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名字,那就是他自己没错,可是现在,他却又不是她,“苏……云……清?”
三皇子赵谨文连忙点头,迫切地问:“她这些年可还好?”
苏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沉默不语,被三皇子赵谨文顺理成章的当作默认,刚刚沉淀下去的黑眸霎时热烈起来,他一把抓住苏容的手臂,“她这些年过的不好对吗?苏容,你告诉我,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太后……”
“殿下,慎言!”就在三皇子赵谨文想说太后有没有对苏云清怎么样的时候,苏容打断了他的话。
在他激烈的询问里,苏容的喉咙干涩起来,迟疑地看了三皇子赵谨文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情绪一拥而上。三殿下,没有忘记她,真的没有忘记她……双眼剧烈地酸胀起来,苏容紧抿住唇,还有些茫然,轻声道:“她过的很好,劳殿下挂心了……”
三皇子赵谨文手上的力道一松,放开他的手臂,声音顿时黯淡下来,“她真的过得很好吗?”
见三皇子赵谨文一瞬间黯然的样子,苏容匆忙垂下眼眸,屏息顿了顿,禁不住问道:“殿下,为何此刻问及她呢?”
三皇子赵谨文沉默起来,整个人不知是陷在了怎样的回忆里,竟让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下来,在这样的安静里,苏容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指慢慢地收紧,不知道自己这样发问,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十年前,她还是孩童,在这深宫之中与三殿下相识,曾有过那么一段日日相伴玩耍的岁月;八年前,她与三殿下在一起,欢乐无忧;八年前,某天晌午,她被太后带到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被针尖刺得满身是伤;八年前,她因为亲近三殿下,好多次被太后暗中严惩;八年前,她被太后警告,永远不得入宫;八年前,夜幕之下,她站在宫门外,看着三殿下哀伤不舍的眼睛,攥紧他塞来的玉佩……
然后,按照太后旨意,她被父亲送离京城。
如果没有十二岁时发生的那件事,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段记忆,像一个黑暗的牢笼,把她牢牢困在其中,她几乎走向绝路,幸亏遇到了师傅鬼谷子,十二岁后,她随师傅进入鬼谷,跟着师傅观天象,习武艺、勤医术。跟着师傅走遍名山大川,开阔眼界,跟着师傅,行走江湖,悬壶济世。
江湖岁月,山川踏遍,那些屈辱,那些恨意,那些挤压在心头的委屈终于消散,她终于可以忘记此事。
那时起便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踏入宫门一步。那些朝廷内外,宫廷琐事,就让它烟消云散,从此不再过问,父亲还有哥哥,一切都会过去的,即使……再也见不到三殿下,只要他过的好就可以了——
师傅知她心中有恨,一直引导她保持内心平静,悉心教导她各种本事,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而薄待,反而悉心传授毕生所学于他。凡她感兴趣的,也没有不全力给予的。
现在三殿下会问起她,也许不过就是因为曾经旧识,略作关心而已。如此,她何必要多此一问,太过挂怀?
然而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三皇子赵谨文却回答道:“我要让她回来。”
回来?苏容不禁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三皇子赵谨文继续道:“等到我们成功之日,等到这皇宫之中彻底干净的时候,我要接她回来,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再也不会,隔着一道宫门,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三皇子赵谨文看这儿苏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巨大震惊之下,苏容完全忘记言语,只是呆呆望着三皇子赵谨文。
三皇子赵谨文吐了口气,微微一笑,“我要告诉云清,我始终记挂着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过。”
始终记挂着,从没有忘记,想要让她回来,再不受半点委屈……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去想过。
她为了摆脱痛苦,游荡于天地的时候,也曾想过,那场夜幕中的分离之后,宫中被禁锢着的这个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心中又在想着什么。但是从没有想过他还会记得她。
她以为,殿下应该忘记了她,忘记了当年那个小小玩伴,她的“谨文哥哥”也许只活在她一个人的记忆中了。却想不到,他竟一直把她的委屈记在心里!
泪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又被压了下去。
入朝这许多天,经受那么多危险和惊心,此刻,因着这个人的一句话,一切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现在望着他誓死追随的这位皇子柔和的面容,苏容忍不住抬头仰视着他。
“苏容!”三皇子赵谨文惊讶地唤了他一声。
苏容闭住眼睛,双手颤抖,但他此刻能做的,只有掀衣跪倒,“殿下,苏容——苏容代云清,多谢您的这份心!云清她——她定会记在心上!”
三皇子赵谨文伸手来扶,苏容不肯起身,颤声道:“殿下,云清——云清她过得很好,您无需担心,如果她此刻人在这里,必定也会为您鞠躬尽瘁!她不在您的身边,就让苏容代替她,全力帮助您!等到一切成功的那一天,云清定会亲自对您说一声谢!”
三皇子赵谨文硬把他拉起来,笑道:“我不要云清的谢,我只要——”他想了想,微笑着摇头,“先不说这个,既然她好,我就放心了。当务之急,要想好下一步的计划,才能尽快出宫,见到她。”说着,赵谨文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容。
说完拉起苏容坐下,敛起轻松的神色,取而代之是一丝不苟的严谨专注,说起正事来。骤然转变的气氛,生生的,把苏容满心的融动压下去,也换上了满脸不容出错的认真。
作为苏容,他为了天下,为了殿下,为了全家,甘愿拼上性命。
作为苏云清,她心甘情愿,扶持这位王子,回报这一份持续了八年的记挂。
无论如何,都值得了。
苏容几乎是逃一样的从三皇子的元西宫跑了出来,宫门外,允修等在了宫门口。苏容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上了车,吩咐允修赶紧走。自己却在上车的一瞬间,用内力逼出一口血吐在了车辕边上。
“公子,你怎么啦?”允修见到苏容一口血吐了出来,紧张的问道。
“我没事,这是假的,快点走。快……”苏容紧张的说道。吩咐允修赶紧走,放下车帘,苏容就趴在车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没有昏过去,这样生生的忍受着,才知道上次能够昏过去真是一种幸福。
全身都在痉挛一般的绞痛,苏容死死的抓着马车上的坐垫,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忍过去就好了,苏容在心底想着。
“这个可是苏侍郎苏大人的马车?”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仆人打扮的人站在马车前问道。
“是,请问你是何人?”允修看着马车前的人问道,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允修表现的很客气。
“奴才是东远侯府上,我家侯爷想请苏大人过府一叙,不知道苏大人意下如何?”仆人礼貌的说道。
“请转告侯爷,苏容多谢侯爷厚爱,本不应推辞,只是今天苏容却有要事在身,改日必当登门。还望侯爷赎罪。”苏容吃力的坐起来,扬声道。
“允修,我们走。”苏容接着说道。说完,就倒在了马车内,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是,公子。”允修感觉到苏容声音有些不对,没有多问,赶紧驾着马车离开了。
苏容的马车离开之后,车道旁边一辆从外面肯很是普通的马车里,一个人掀起了马车帘子,一眨不眨,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容离开的马车。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