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帝费力地抬起头,一边的怀庆公公拿来帕子给赵景帝擦了擦脸上的污秽,又端来茶杯给太子漱口。
闻讯赶来的皇后及一干妃嫔也都跪在了宫门外。赵景帝看了看,大皇子赵谨行跪在太后身后,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在,左丞相苏清华也不在。
“谨文、谨武……”赵景帝哑着嗓子问道。
“请陛下明鉴,皇儿现在还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大火之事,与武儿绝无干系,请陛下为臣妾做主!”皇后跪在天子面前说道。却决口不提三皇子。
“请陛下明鉴!”群臣见状,也纷纷请求皇帝明鉴。
天子讶然怔了片刻,挥了挥手。
“谨文、谨武无罪……”说完,天子已经撑不住了虚弱的身体。软倒了下去。苏容在一旁眼明手快的扶住了赵景帝。让他在龙床上躺好。
太后见状,沉声道:“皇帝需要休息,各位达人跪安吧!”
“太后,陛下适才亲口所说,想必各位大人都已经听清楚,还望太后明鉴,释放两位皇子。”苏容见状,再也忍不住的跪在太后脚边说道。
太后紧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苏容,有抬起头盯着赵景帝的脸看了许久,眼神中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望母亲为谨武做主!”皇后见太后迟迟不肯表态,盈盈一拜,跪在了太后面前。
“望太后明鉴。”群臣见状,再一次跪拜道。
“放了他们!”太后严肃的看着眼前的 大臣,背过身一甩金边宽袖,语气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厉声。说罢,抬脚准备往后殿走去,又转过身,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容。
“苏卿此番立下大功,随哀家前来,重重有赏!”说完,太后转身带着一干宫女太监走了出去。
“是,苏容谨遵懿旨。”苏容叩首答道,站起来跟在太后身后。语气中没有欣喜,反而更多了一层担忧。
后殿,紧闭的殿门遮住了投射进来的阳光,使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晦暗而不真实。走到后殿,太后便让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太后和苏容两个人在内室。
苏容垂首立着,太后沉默地背对他,这个虽然老迈,但却挺直的背影,无形之中让苏容只感觉满室都是沉重的压迫感。
苏容没有说话,等待着太后先开口。内室持续着沉默,过了好久,久到苏容手心里已经慢慢的都是汗的时候,太后忽然一转身,紫色嵌着精秀金线的裙摆扬出一个半圆,在暗淡光线下,她紧紧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苏容紧握着双手藏在长袖内。等待着太后开口,苏容知道,如果太后想杀他,根本连理由都不要。他这样救醒了皇上,定是坏了太后的计划的。
“苏卿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看清楚暗中的因由了吧。”太后看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的苏容,还是一脸的坦然和从容,这个新科文武状元的确是个人才,太后在心里想着。
苏容一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太后继续说道。
“皇帝的病,确实是有意为之,哀家本以为这样一来,便有足够时间完成大事,没料到新科状元竟通医术,众臣力荐之下,哀家只得答应让你诊治,只希望你是个半吊子,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万没想到,苏卿竟是华佗再世!”
“微臣惶恐!”苏容见状。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太后深吸了口气,闭眼片刻,缓缓低语:“你不必猜测。希望陛下长睡不醒的人,正是哀家。”说完,太后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容感觉胸口悬着的一块大石霎时提到喉咙口,又重重落下,苏容的呼吸粗重起来,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苏容的紧张似乎让太后安心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盯着苏容看了很久,太后忽然微微一笑,向他走近两步,苍老的脸上满是笃定精明的光芒,她压着嗓音,慢慢道。
“苏卿如此多才,若肯为哀家所用,必然仕途畅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胆敢有一丝泄露逆反之心,你应当知道,你将有什么下场!”她笑着的脸忽然狠厉起来,一瞬间抽出袖中匕首抵在苏容的咽喉,阴冷道。
“苏卿,你想成为这殿中千万鬼魂中的一个吗?”
苏璟直直跪倒在地,剑锋刺破他竖起的衣领,在喉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匕首在苏容的脖子上,苏容感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倾入他的鼻尖,这香味,似乎有些熟悉,只是环境容不得苏容多想。
苏容努力地表现出瑟瑟发抖的样子,虽然他是文武状元,但是被人用匕首抵着脖子,害怕才是正确的选择不是吗?苏容在脑海中想着,心却在这瞬间明白了所有不可告人可能的因由。
年幼时曾听父亲谨慎地提起这段秘辛,这位太后并非陛下生母,陛下生母出身低微,生产时难产而亡,陛下自小跟随现在的太后、当时的羽妃娘娘,羽妃本有一子,对待这代养的孩子自然百般冷落,万没有料到,她的亲子长到十五岁,突发重病而亡,羽妃心痛欲死,认定了是这代养的孩子不祥,致死了她心爱的亲子。那以后,一边对他痛恨入骨,一边却只能依靠他……先皇故后,这位代养的孩子登上皇位,报羽妃抚养之恩,尊她为太后。即便如此,太后心中的恨,也从未消除过。
本以为几十年过去,皇上这般厚待她,总该让她有些感情,却原来这场变故的幕后操纵竟真的是她!苏容心中又酸又痛,想到陛下、三殿下、父亲和哥哥是怎样的因此受到折磨,想到自己又一次身不由己的陷入了深似海的宫门之中……
“既然如此,太后为何不一做到底?”趁机杀了陛下,把罪名全部推给两位殿下,不是更好?苏容忍住了心中的不安,问道。
太后冷笑一声,看了苏容一眼,收回短剑。
“苏卿聪明反被聪明误,谨行素来淡薄沉默,朝中亲信不多,若是陛下直接驾崩,最多能除了谨文,谨武是皇后的儿子,北辰国的嫡长子,皇后还有慕容世家是不会让谨武这样死的。而且不是还有一个谨礼等在那里吗?怎么会让谨行顺顺利利继位!留得陛下命在,哀家要为谨行争取时间,丰满羽翼,收服朝臣。”太后讽刺的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皇子赵谨行登上皇位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臣,坏了太后大计,罪该万死。”苏容口中满是苦涩,俯首低喃。
太后把匕首的剑尖悬于他的头上,慢慢地滑动着,轻声道:“若苏卿足够聪明,此事就还有转机。苏卿乃新科文武状元,国之栋梁,若愿意辅佐大殿下,从此便是哀家的良臣,日后尘埃落定,必少不了你的高官厚禄。若是拒绝……”太后说着,停顿了一下,半蹲了下来,匕首直接抵在苏容的脖子上。
“苏卿是新科武状元呢,可惜呀,在哀家的后殿里,苏卿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藏着。哀家知道苏卿是个聪明人。相比明白很哀家的意思!”太后手中的匕首若有似无的在苏容的脖子上来回滑动着。苏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如果说错了什么,下一刻,这把匕首就会划破他的脖子。
苏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太后手中的匕首,似乎很担心太后一个不小心手一划,那就什么都来没有意义了。
太后没有说话,苏容明白,太后在等自己的选择,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清晰明了了。
太后欲扶大皇子赵谨行登基,幕后操纵了这一场大火和皇上的昏迷。却不想被他救醒了皇上,坏了太后的大计。此刻太后手上没有可用之人,才有心让自己成为这宫变中万千棋子中的一颗。
但是此刻若是拒绝,就只有死路一条,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陛下性命难保不说,三殿下必死无疑!这片江山,便要真正的易主了!
若是顺从……
他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只要能取得太后的信任,或许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改变整个局势。只是要做到只怕很难。
可是他易装入朝,甚至连引以为傲的鬼谷弟子的身份都不敢让人知道,不就是为了帮助她心中的太阳吗?难道这样就怕了吗?
苏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选择,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死了,心却还活着。
“微臣愿追随太后,辅佐大殿下,决无二心!”苏容说道,太后抵在苏容脖子上的匕首随之离开了。
太后满意地微笑,搀起他的手臂。
“如此甚好,爱卿请起。”太后苍老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苏容猛然觉得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惊异间,看到太后微笑的脸,她柔声道。
“别怕,不过是一枚小小银针而已,苏卿善用银针,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爱卿尽管放心,爱卿若是忠心,它是不会有什么异动的。”太后温柔的说着,仿佛在对着恋人低语一般。
苏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随后牵起笑痕,“太后尽管放心。”
“对了,哀家好像忘了告诉爱卿了,刚才哀家那根银针不小心掉进了迷迭香了。苏卿既然连皇帝中的秘药都知道,想必不用哀家多说了吧!”太后在炕上坐了下来,状似漫步经心的说道。
“是,苏容明白。”太后的话让苏容一瞬间就想起了刚才匕首上的香味,是月见草的香味。迷迭香和月见草分开都只是香料,但是如果一起融在一个人的血液里。就是剧毒。
苏容苦笑的装作不知道的说道:“微臣会记得远离月见草的!”言罢,顿了一顿,不再多说。
“哀家就知道苏卿是个聪明人。哀家的千叶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哀家就这么一个喜欢的孙女儿,想着在京城给她找一位驸马,苏卿以为谁人合适呢?”太后看着苏容,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苏容笑着说道。
“公主千金之体,苏容岂敢妄加议论。”听到千叶的名字,苏容装作不经意的期盼的看了太后一眼,然后很快的低下头说道。
“如此,只只能哀家自己考虑了!”太后一脸惋惜的说道。
“太后必定能为公主找到一位好驸马的,只是太后,现在两位殿下已经释放,太后下一步准备如何呢?”苏容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