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强敌已逝
每一个人会去战斗都有一个理由,尤其是像沈天龙这样的人,更是需要理由,因为他绝不会没有目的去做一件事。
现在他就是一个挥剑的武者,和敌人生死相搏,作殊死的战斗,作着生死的冒险。
他为什么要去战斗?
理由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因为他要救出他的对手,他不会让他被商明这样的人杀死,因为他只可以死在自己手里。
他为什么要去拯救一个何自己斗了一生的人?去拯救自己的仇人?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情感,就像古时候的伯牙一样,他会去弹琴,是因为世界上有一个钟子期,假如有一天钟子期不在了,那么他的琴声就会变得没有意义,于是他摔掉了他的琴,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琴师了。
沈天龙也是一样,对于沈天龙来说,他可能是一个父亲,一个家主,一个不择手段的枭雄,但是这些身份加起来也没有一个身份对他来说更重要,那就是武者。
作为一个武者,他一生的武道之花全为楚天河而绽放,他是他一生的对手,他的最强一剑亦是为他而创,他死了,这一剑也就没有意义了,他必须拯救他,因为他们还有一场没有完成的对决,于是他做了商明不可理解的决定,义无反顾,去拯救自己的对手,拯救自己的知音。
刀光剑影中也有一种高山流水。
他必须要去战斗!
剑气在空中放射,气劲爆破的声音犹如爆竹,让所有人的耳鼓被震得发麻。
所有人在刀狂剑乱中觉醒。
商明确实实在太可怕了,但至少眼前的沈天龙还可以给予他们一些救命的信心,震耳发馈的金铁交鸣之声又使他们清醒过来,这声音充满了意义,因为这让他们重新感受到了那种久违了的感觉,战斗的感觉,热血的感觉。
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起来去战斗,战胜恐惧,决不可退缩。
于是他们奋起刀和枪,向前杀去,一往无回,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大海一样的杀气,那不是因为他们很想杀人,也不是因为他们太愤怒,而是他们在用杀机去消除恐惧,让自己在山岳一般的敌人面前重拾生的希望。
沈天龙是为了守护对手而战斗,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去战斗?他们自然是为了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而去战斗。
刀枪并举,剑戟森罗,杀气锁长空。
身处风暴中心的商明眉头一皱,那并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即将受到的围攻,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并不会令他皱眉,而是因为他发现眼前的沈天龙正义无反顾的对他狂施压力,每一剑都是一往无回,与敌偕亡的态势,加之漫天的刀光剑影正当头对他罩过来,这很可能会令他受重伤,他已经不想再受伤了,因为他受的伤已经太多了。
于是他剑招骤然变得狂猛,手中长剑一撩,斜指长空,打出力劈华山的一式,猛劈在沈天龙剑上,忽然感觉沈天龙犹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他这么轻轻一拂,就远远的飞出去了。
沈天龙一消失,身后漫天精芒忽至,商明连忙回身招架,纵令强横如他,也不敢用这护体真气,对抗这如海一般的刀剑。
刀光剑影中黎明在天边露出了微笑。
沈天龙也在微笑,因为这一剑正合他的意。
他在被劈出几丈远之后赶忙站定身躯,身形快逾电闪般奔至昏迷之中的楚天河身旁,一把将其躯体抄起,上马,扬鞭,疾驰,绝尘而去。
身后响起一片惨烈的叫喊声,但是他头也不回,就那么离去了。
其时楚家已经人影全无,那些人要么被杀害,要么早已溜之大吉了,只留下一个废墟一般的楚家,这个曾经是本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如今已经满目疮痍。
这时晨雾弥漫了整个城池,长街上更是几丈之外不能视物,空气中尽是肃杀的气息,家家闭户,时间尚早,人们还没有起来,而且就算他们起来了也不敢开门,因为任何一个有嗅觉的人都能感觉到一场狂烈的暴风正席卷城池,现在他们最好躲在房子里,因为只有房子才能为他们遮风避雨,给他们以安全感。
沈天龙纵马狂奔,被横放在马上的楚天河的躯体在骏马奔驰之中摇晃不止,他们正在寻找一条救命的生路。
生路究竟在何方?
大道千千万万,但是沈天龙只会走一条。
哪一条呢?
自然离城门最近的那一条了,只要跑到城外,海阔凭鱼跃。
可是今天的城池似乎特别大,那城门似乎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远到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到那里,沈天龙现在都不知道它究竟是在东方呢,还是西方?
人马在迷宫中奔波。
出口究竟在哪里?
沈天龙发现自己迷路了,在自己的地盘迷路了,一个人竟然会在自己的家里迷路,这不得不说是讽刺的,可现实就是这样,当人在城池之内,想冲出去的时候,就会找不到出口,现在,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在迷雾中茫然的寻找出路。
金光照来,太阳从东方升起,骏马在地平线上奔跑。
这时一股杀气忽然从左边迅速靠近,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来,沈天龙当即勒马,健马长嘶后停止,转而奔向右边的巷口,马蹄声轰然响彻小巷。
杀气犹如实质,如影附形般靠近,丝毫不能被拉开距离,沈天龙惊骇之下健腕一抖,骏马策入屋宇盖天的城区。
杀气已从空中掠至,无限靠近,这时似乎就在身边。沈天龙生出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无力感觉。
马蹄声忽然歇止。
他不再逃了,因为他已经不用逃了。
这时对面忽然有一股山峰一般的压力压了过来,让沈天龙胸口发闷。
长街上的大雾忽然被生生打散,迷雾散去,眼前的景物瞬间明朗,他看见一个人站在长街尽头,一身白衣如雪,剑眉星目,正负手而立,抚剑狼顾,静待他的到来。
真气像波浪一样在两人相遇的时刻涌入长街,越聚越多,到了后面粘稠到连晨光在从空气射入其中都要经历无比曲折的折射,使得尽在咫尺的景物都变得像海市蜃楼般遥远,不真实。
狂潮又去又来,何能避开?
马上两个人,地上一个人,一个沉睡,两个清醒,都一语不发,只有狂躁的真气在表达他们之间的斗争。
商明道:“你难道就不问问你的手下怎么样了吗?”
沈天龙摇摇头道:“不用问了,我知道他们都已经被你杀了。”
商明冷酷的道:“那你还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吗?”
沈天龙摇了摇头,他一生没有对任何人认过输,但是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比自己要可怕。
商明笑一声,很得意道:“那你还不留下马上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多活一天赚一天,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几天。”
沈天龙也笑了,道:“可惜,现在我却必须和你战斗,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
他说罢,那把巨大的剑已经拔出,商明笑意全失,脸上充溢了一片凝重,他知道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既然事情必然要发生,那就没有必要去废话了,只有用手中的剑来解决了。
沈天龙座下骏马四个蹄子陡然奔驰起来,速度增至极限。
人马迅速靠近。
一丈。
七尺。
五尺。
楚天河的身体迎空飞起。
巨龙剑已经出鞘。
商明手中有闪电。
两股尖啸发出,一个低沉至无穷,一个高至无限,初时细不可闻,转瞬间已然充盈长街,震耳欲聋,带动可怕的音频风暴,笼罩了整座城池。
两把剑像碰,气劲忽起。
房屋大门被掀开,一股力量冲天而起,将屋顶上的瓦片掀得漫天都是,长街上的屋宇转瞬间无影无踪,地上的青石板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缝。
人马交错。
人未倒下,马已死去。
楚天河的身体这时候才从空中坠落下来,沈天龙随手接住,放在地上,做完这个动作后的片刻间他的身体已然再度冲天而起,手中大剑犹如惊虹掣电般向着商明刺去。
狂啸声忽起。
“狂——雷——剑——暴!”
一剑光寒十九州,沙尘忽起,飓风卷地,浩浩乎如天劫降世,杀机卷荡。
这时商明脸上无忧无喜,心静如止水。
天空上的剑光是那样辉煌灿烂!
但是他的剑呢?仍然是暗淡无光,不仅暗淡无光,反而显得黑雾滚滚,诡异无比,剑身上一股渗人的气息弥漫开去,幸亏街上没有其他生物,否则一旦接触到这股气息,必死无疑。
黑剑忽然扬起,对准漫天压来的剑光就是一剑,简简单单的一剑。
这一剑鬼哭神泣,惊天动地,已经达到大巧若拙的境界。
一式屠神!
漫天寒光忽然敛去,沙尘过后,两个人影重现。
商明脸色苍白,胸口急促欺负,从前冷酷锋利的目光如今无神而灰暗,显然他已经受了重伤。
他是站着的。
沈天龙则面色如常,不见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但是,他却是单膝跪着的,若不是有长剑扶住了他,他现在已经倒下了。
商明冷漠的道:“你已经死了。”
沈天龙沙哑的声音道:“不,我还没有死!”
商明冷笑一声,道:“你不可能从我这一剑下逃生!”
沈天龙沙哑无力的声音冷酷的道:“我的身体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我的灵魂仍然还在,因为,我最强的一剑还有打出来!”
“我不能死,我要打出那一剑!”
“我不能死,我要战斗!”
他手中的剑又动了,商明脸上的冷笑凝结住,他从没见过这种事,一个人已经死了,却还在战斗。这令他感到惊悚莫名。
剑光忽起,巨龙飞上苍穹。
“龙——舞——寂——灭!”
声音响彻长空。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就连商明也不能,这是沈天龙一生剑道的精华,乃是他最为璀璨的一剑。
当他打出那一剑的刹那,他已经死了。
黎明已经过去,美好的清晨终于从世界的另一边翻山越岭,攀山跨海,来到城池,金光灿烂普照大地。
清风徐来,花儿在废墟中凋落。
风暴已经过去。
人们像躲在洞里的老鼠一样出门观看,风暴卷过的残迹让他们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街道两旁的房屋已经被毁坏的破破烂烂,房屋上面布满了一个个巨大洞口,贯穿整座房屋,切口整齐,让阳光透过其中照了过来,地上的地板则是很大一片区域内连根拔起,大地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坑洞,切口同样整齐,这些都是剑刺出来的痕迹。
那该是怎样的盖世一剑?
长街上,一个人单膝跪在地上,看起来上身衣裳已经全部被撕毁了,露出与其原本清秀的面庞绝不相忖的精壮上身,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披头散发,他的脸像野兽一般狰狞可怖,苍白无比,嘴角带着鲜血,他摇摇欲坠,颤抖不止,如若不是长剑相扶,他早已经倒下了。
另一个人呢?早已躺在地上,全身没有伤痕,看起来还没有死,仍在昏迷之中,有个眼尖的,发声大喊道:“是楚家主!”
众人一见楚家主躺在地上,地上还躺着形状可怖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街上又是只有两人,跪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将躺在地上的人抄起,默默离去了。
几天之后,有人在一座小巷中看见了原本是本城一方雄豪的沈天龙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腐烂了,很快有人将其收到了楚家,总算没有让这个盖世枭雄横尸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