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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实用主义者的胜利

于我有利则取之,于我无利则弃之,刘邦的处世第一原则就是“实用至上”。正是由于信奉“实用至上”的原则,所以他才能够在需要他人帮助时,不惜割疆裂土,换取他人的支持。等到功成名就之时,即“烹兔杀狗”,置人于死地。实用主义造就了刘邦的成功,也使他背上了千载的骂名。

“有用”和“无用”的处世原则

刘邦不唯是一个“手腕高手”,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他的胜利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实用主义者的一场胜利。

小混混出身的刘邦似乎从来都没有受到过道德的约束,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只有“有用”和“无用”两种概念。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实用的角度出发,凡是对我有用的人或事我就会全力支持,反之,就会弃之如敝屣。

早在刘邦还没发迹前,刘邦就将实用主义的招数用得炉火纯青。他爱结交朋友,但是最爱的还是那些能够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朋友。例如官府中的萧何、曹参等,以及江湖上的龙头老大王陵和雍齿等。因为他明白,这些人都可以给他带来一定的好处。

果不其然,他在萧何和曹参的帮助下,顺利地谋得了亭长的职位,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而在王陵的帮助下,他大概也成了沛县的“头面人物”,连另一位“大哥”级的人物雍齿也要让他三分了。

所以说,刘邦的实用主义原则在他没有发迹之前,就已经用得炉火纯青了,到了他做了沛公之后,更是将这一招用得挥洒自如。

刘邦对人傲慢无礼,张口即骂,估计是连别人的祖宗三代都要牵连进来,要不然史书上不会浓墨记下这么一笔。但是,刘邦对于一种人是从来不骂的——那就是对自己有用的人。你看,翻遍整个史书,你能找到他骂张良的凭据吗?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离不开张良,所以,他从来就不骂张良,反而对张良言听计从,唯恐得罪了张良,甚至因为张良,他对那位本来和他没有什么交情的韩王信也在表面上礼遇有加,因为他知道张良对于韩的感情,张良当年可是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博浪沙以椎击过秦始皇的。

由此可见,刘邦处理事物的第一原则就是实用。

想当初,郦食其来拜见刘邦,刘邦丝毫没有想到一个年逾古稀的儒生对自己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所以,你看他接待郦食其的样子,高跷着两条腿,斜倚在床边,还有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给自己捶背洗脚,这架势哪像一个率领几十万军队的领袖待人接物的方式呀?就是一个居家的小百姓,也不会这样子来接待自己的客人。为什么呀?就是因为刘邦的“实用至上”主义在作祟,你对我也没有什么用,我干吗待你那么好呀?

但是,一旦郦食其给他献出了一着儿妙计,你看他的态度立即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立即整理衣服,把那两名美女喝退,毕恭毕敬地对郦食其作揖施礼,立即待为上宾,设宴款待,好吃好喝好招待。

《史记》中是这样记载的:“于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座,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你看,随着他逐渐明白了郦食其的作用,由“辍洗”,而渐至“上座”,直至“赐食”,一步一步地提高了对于郦食其的待遇,直至最后封郦食其为广野君。

与此类似的还有陈平,陈平从项羽那边过来投靠刘邦后,就得到刘邦的信任,这让很多刘邦手下的老人不满意。所以就有人到刘邦那里说陈平的坏话,这些去举报的人给陈平总结了很多罪状,说他有“盗嫂”的风化问题,有受贿的经济问题,甚至断言此人是“反复乱臣”,政治上绝对不可重用。总之,可以总结为八个字:“盗嫂受金(与嫂子通奸,收受贿赂),反复无常”。当时刘邦对这班兄弟的信任度,当然远远超过陈平,曾为此怀疑过陈平,还当面质问过,孰知陈平的回答十分坦率:臣是奇士,人家不用臣,臣就要另找肯用臣的人,这就叫反复?臣是光着身子来投效的,不受别人献赠,靠什么花费?臣贡献计谋给大王,如果大王认为没用,收受的钱财都在,就请交官,臣可以走人。”与此同时,把陈平推荐给刘邦的魏无知也说:“臣向大王进献奇谋之士,只求对大王有用,至于风化问题、经济问题,又何必计较?譬如现在有个人,品德高尚可与尾生、孝己这些古贤媲美,可是对大王没有帮助,大王会用他吗?”

刘邦本来就不是一个讲求道德品行的人,听了他们的辩解后,觉得陈平虽然有一些德行上的过失,但他的才能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更加可贵。于是,“深以为然”,忙向陈平道歉,请他继续留在军中,从此益加信任。陈平后来果然为刘邦屡出奇计,立下了大功。

在围棋当中,有取外势和取实地之分,通常性情比较奔放者善取外势,而实用主义者则比较喜欢取实地。项羽应属捞取外势者,所以总是顾及自己的面子。而刘邦就是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他就总是极力地捞取自己的实地。在项羽戏亭分封时,项羽给刘邦脚下使了一个绊子,把刘邦分到了巴蜀这块蛮荒之地。

巴蜀在当时被认为是一块蛮荒之地,大约是因为那里到处都是高山,与世隔绝,“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所以大家都把这块地方当做了地僻道险、落后闭塞的地区。

所以当时刘邦很是气恼,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呀。是呀,按照楚王之约,“先人咸阳者王之”。是自己抢先进的咸阳嘛,这不说了,在鸿门宴上,自己对于项羽如此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为了逃命,竟然从厕所跑了出来,没想到还是被封到了这么一个蛮荒之地。刘邦心里的确是很不平衡,他甚至要和项羽决一死战。

这时,萧何的一番话打消了刘邦心理的不平衡。萧何在打进咸阳城时,别的将领都在抢夺金银财宝,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要,只是把秦朝的档案图籍给拉走了。

原来,在项羽、范增和刘邦等多数人心目中,都当巴蜀是个地僻道险、落后闭塞的地区,殊不知这是个天大的误会。这块地方本来就具备气候适宜、物产丰饶的先天优势,经过秦国近百年不断移民、悉心经营,特别是李冰父子带领民众建成了造福万代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后,此地已经成为秦国最富庶的战略后方,就好比主人家建在墙背后的一个大仓库。当时信息闭塞,住在关外的中原人士都很少知道真相,遑论项羽、范增、刘邦这些南方居民。

还有一点,就是这一段时期连年征战,秦并六国的烽火未息,天下又燃起了反秦的战火,到处都是兵燹灾祸,户口流散,反倒是这块处于丛山峻岭中的大西南腹地,这么多年来从未遭受动乱,社会生产、人民生活,一切安定如常。项羽以为把刘邦放到这里,不啻是把刘邦流放到了蛮荒之地,哪晓得送给他一个丰腴的鱼米之乡。

萧何对刘邦说:“《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可是上天送给您如此丰厚的礼物,您还不要,当心惹出灾祸!

刘邦是多么机灵的一个人呀!他立即就在心中盘算开了:如果拒绝受封巴蜀,以自己现有的条件和项羽拼命,样样不如人家,肯定是死路一条呀。还不如顺势接受,借此和项羽讨价还价,多捞点好处,就以巴蜀为根据地,然后再慢慢地把关中夺过来,就可以争夺天下了!

你瞧,实用主义者终究是实用主义者,他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之后,就接受了项羽的分封,并且通过张良,找到项伯,通过这个关系,说服项羽,把汉中也要过来。项羽大概也感到这样的分法对于刘邦有点不公平,所以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刘邦的请求。

你看,刘邦是不是像围棋里面的取实地,一点一点地占到好处,壮大自己的实力,待机“暗渡陈仓”,和项羽展开了楚汉之争,最终赢得了天下。

韩信一生的悲喜剧

其实,刘邦“实用主义”的顶峰之作还得数他对韩信、彭越和英布这三位的态度上。

当年,刘邦蜗居汉中,急需一位大将为自己打开局面,这时萧何向刘邦推荐了韩信。但刘邦当时并没有予以重用。直至后来,萧何月下追韩信,出来时急得连招呼也没有和刘邦打一下,就急急忙忙地追赶去了。

丞相失踪,没人主持工作,马上有人向汉王报告:“萧何逃跑了。”刘邦既怒且急,就像一下子失去了左右手,过了一两天,萧何来见刘邦,刘邦又生气又高兴,开口便骂他:怎么你也背叛我?萧何说,“我怎么敢逃?我是去追赶逃亡者的。”刘邦忙问:“你去追哪一个?”萧何说:“追韩信。”刘邦马上又骂了起来:“将军都逃走了几十个,你不去追。说是去追韩信,你不是在骗我吗?”萧何说:“将军之类,很容易得到,韩信却是天下无双的统帅之才!大王若是打算长期在汉中做王,自然无须重用韩信:若欲争夺天下,再无他人抵得上韩信。用不用韩信,全看大王怎样打算。”

刘邦说:“我当然要争夺天下,谁愿意老窝在这里?”萧何说:“那你就必须用韩信,用他,他就会留下;不用他,他还是要逃走的。”刘邦说:“行,我用他为将。”萧何摇头:“即使用他为将,他还是要跑的。”刘邦急了:“我用他为大将。”萧何马上说:“太好了!”性急的刘邦便要派人召韩信来,拜为大将。萧何忙拦住说:“大王待人,一向侮慢无礼,现在召人来拜大将,就像传唤个小孩子那样轻易,这正是韩信会离开的原因。大王如决心拜他为大将,就该事先择定个好日子,斋戒沐浴,设立坛场,届时行登坛拜将的大礼,这样才可以使韩信真正行使大将的职权。”刘邦听他这么说,也接受了。

刘邦接受萧何的意见,有意郑重其事,在城南郊修筑拜将台,准备选择吉日拜封大将。至今在汉中市南门外,还有南北列置的两座方形高台,砖砌边,土夯心,各高丈许,两台周长各百余步(约150米),面积达两千余平方米,南台上树有“韩信拜将台”碑,相传即韩信受封后登台发号施令处;北台相传为汉王刘邦为韩信授大将印,并观摩其操演军队所坐之处。

命将礼仪,古已有之,一般在太庙举行,但在露天筑坛拜将,则是比较少见的大礼,因为高坛本是举行祭天大礼的地方,在高坛上拜将,是表示承天命而专行征伐。除筑坛之外,尚有占卜求吉、国君斋戒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其在刘邦集团内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

由此可见当时刘邦对于韩信为自己解脱困局所抱的巨大期望。

而韩信也没有辜负刘邦的期望,为刘邦立下了大功,背水一战,三千胜十万,平定赵;接着挥师南下,又取下齐地七十二城;设下十面埋伏计,垓下一战,逼得项羽乌江自刎。可以说,韩信为刘邦立下了赫赫战功。也难怪刘邦要为韩信破天荒地设立拜将台。

但是,一旦主要的敌人都消灭了以后,韩信对于刘邦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成了刘邦的一处心腹之患。试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韩信,一旦开始反对刘邦,谁又能够抵挡得住呢?所以,刘邦的“实用主义”开始转向如何把韩信的威胁减小到最低限度上来。

实在说,韩信为刘邦所看重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有才华,有个性,可惜的是他所擅长的又是军事艺术。而封建帝王可以允许文人才华出众,甚至可以容忍文人桀骜不驯,如汉光武之于严光、唐明皇之于李白,但绝不容许富有军事才华的人稍有骄态。别说韩信这种本是敌营中过来的将领了,就是世代老臣如绛侯周勃,在吕后去世后除去诸吕,拥立文帝,既有大功,与皇室关系又亲密,文帝犹且放心不下,不仅很快解除其权力,而且派吏员追查其谋反之迹,害得这位大将军感叹他此时才得知“狱吏之贵”。他的儿子周亚夫,本是文帝看中,特意留给儿子景帝的社稷之臣,可就因为在出席宴会时,因见案头没有食具,示意侍者去取,便被景帝视为“此怏怏者非少主之臣也!”后竟因买葬具被诬为想在地下造反、自己于狱中绝食五日,呕血而亡。由此可见帝王对武将多么猜忌!

韩信年轻时虽受过“胯下之辱”,却实在不是因人成事的无能之辈,而有独当一面的统军才干。投靠刘邦之后,凡是他独立统军作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刘邦也确实能倚重韩信的将才,从攻人三秦后便多次让韩信独当一面,扫荡群雄。反之,韩信唯一一次跟随刘邦进军,虽取得攻占楚都彭城的胜利,旋即被项羽杀得大败亏输,损折几万人马。这当然不能说韩信毫无责任,但此刻主将不是他,失败之责恐怕主要应由汉王刘邦来负。

即使彭城的失败,韩信的将才也不容抹煞。据《史记》载:“四月,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收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之间,以故楚兵卒不能西。”意即败局乃韩信尽力挽回,使得楚汉得以继续对峙。

虽然如此,因为韩信始终不被刘邦视做心腹,刘邦对于韩信始终是又倚重又疑忌,既不得不加以重用,又总是不大放心。前人早已看出这点,指出:“汉高帝极厚信,亦极忌信,使信将,则以张耳监之;信下魏破代,则收其精军。盖汉实畏其能,故信卒不免。田肯有云:‘陛下已得韩信,又治关中。’则知此两事乃当时安危存亡之机。且信之威名使人畏之如此,其不亡何待!”(明·张隧《千百年眼》)这也正是刘邦“实用至上”的一种典型体现。

正因为如此,在灭掉项羽后,刘邦马上夺了韩信的军权,并将齐国土地收了回来,改封韩信为楚王。紧接着,又于第二年伪游云梦,擒获韩信,回到临时首都洛阳,才为其恢复自由,贬为淮阴侯,直至在未央宫将一代名将椎杀。

实用主义本来就是一种思维定式,世人无论是谁,只要坐(抢)到这个位置上,总会不由自主这样去想。原本抢来的东西,难保不被别人抢去。所以,历史上兔死狗烹之事不断重演,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春秋战国时的越国大夫范蠡在帮助越国打败吴国后,曾对自己的好友文种说过一句历史上有名的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自古患难易共,富贵难同。”

这就是对于实用主义的最好解释。

“实用至上”的牺牲品

韩信并不孤单,和他一样命运的还有彭越和英布。

刘邦在彭城失败后,心里估计很是郁闷,把张良拉到跟前,拉着张良的手,大倒苦水,他对张良说:“关外的土地,我不想要了。只要有人能帮我打败项羽,就把这些土地送给他们。不知道有谁可以同我一起建树这等功业?”张良告诉他:“可以帮助您打败项羽的人,共有三个,九江王英布,曾是项楚最勇健的猛将,现在同项羽已生隔阂;彭越曾与齐王田荣结盟反楚,现在梁地已成气候。这两个人,都可以马上派使者去联络。汉王麾下诸将,只有韩信可托付大事,是独当一面的统帅之才。您如果有心把土地分封出去,就封给这三个人,一定可以消灭项羽!”由此可见,彭越和英布在当时的地位和作用。

彭越,字仲(估计在家里排行也是老二),昌邑(今山东巨野东南)人,早年在巨野湖中捕鱼为生,后来成为渔匪首领。陈胜、吴广起义后,他的手下对他说:现在各方豪杰相继反秦,您也站出来,领着我们一起干吧!彭越说:“两龙方斗,再看看吧。”稍后,他的手下越来越多,一定要请彭越做他们的首领。彭越几次推辞不掉,便和大家约定某日太阳初升时聚会,迟到者斩首:届时迟到者不少,最晚的到正午时才来。彭越说:“我年纪大了,本不愿多事,是各位非要我带领大家一起去闯天下。现在有约在先,而违约者这么多,我不可能全都斩首。就杀最后一个到的吧。”众人嘻笑:“何至如此?往后改正就是了。”彭越不理他们,拖出那个最后到的人,一刀便砍下了首级,然后便用人头设坛祭祀,发布号令。众人大惊,就此敬畏彭越,莫敢仰视。彭越便领着这伙人出去打天下,收容群雄的散兵,拥有了千余人马,下一步就是同刘邦联手作战了。

正是由于彭越在后方牵制了项羽大量的兵力,减轻了刘邦在荥阳、成皋一线不小的压力,所以被刘邦封为梁王。

后来韩信被夺去王位,彭越感到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伤。但是彭越这个人老于世故,能够应时而起,从一个江洋大盗到封侯称王,内心已经十分满足,只求尊荣安逸地享受人生晚年,流荫子孙,所以一直十分谨慎,更加着意讨好刘邦。

刘邦每次来到洛阳,他都去请安,饮酒谈天,曲意迎合。在异姓诸侯中,则是远赴长安朝觐天子次数最多的一个。

但是,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尽管彭越如此小心,还是时常受到刘邦的责骂。有一回因身体不适,他只好派自己的手下率兵去邯郸随皇帝征讨叛军,这就引起了刘邦的不满。等到彭越再去洛阳的时候,刘邦马上派人去定陶,代表自己责备彭越。

眼看刘邦发怒,彭越就更加害怕了,害怕自己奋斗了半生的东西都失去。所以准备立即前往洛阳向皇帝当面请罪。他的手下扈彻劝阻说:“大王原先称病不去,等皇上责怪了又去,不是正好说明您的生病是托词吗?去了以后,难免像当初韩信一样被抓起来,倒不如就此起兵进攻洛阳,还可以先发制人。”

但是彭越拒绝造反,他本来和韩信一样,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能够封侯已经是自己的最高目标了。他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但是他又怕真的像韩信那样被诱骗过去后被擒获。只好装糊涂装到底,索性继续装病。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的太仆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彭越,彭越非常恼火,威胁说要杀死他。这个太仆自然十分害怕,竟然连夜跑到洛阳,向刘邦告发梁王与部下扈彻等密谋造反。

这是刘邦正等待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立即派了一个使团前往定陶慰问梁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猝不及防的彭越抓回了洛阳。

半世枭雄的梁王既然会在自己的王都束手就擒,反过来正可证明他确实没有举兵叛变的部署。但是刘邦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怎能轻易放弃,他觉得这正是废黜彭越的理由,于是将扈彻定为谋反罪。但是刘邦心里非常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没有真凭实据,只好发布赦令,仅将彭越废为庶人,指定送往蜀郡青衣(今四川名山北)安置——这个地方原来是羌民的居住区,此时已置县,属于蜀郡西部都尉辖区,将彭越安置在这里,可谓是发配到了不毛之地,软禁起来了。

彭越好不容易得以活命,战战兢兢地叩谢皇上“圣恩”后,便随押送他去蜀郡的官兵上路。

要说这人倒霉的话,喝口凉水也会塞着牙。彭越在刘邦手下得以活命,不巧的是刚离开长安,就遇到了一个人,谁呀?就是皇后吕雉。

当时汉朝有两个都城:一个在刘邦常住的洛阳,一个在皇后当家的长安。遇到了皇后吕雉,心里委屈的彭越自以为同吕雉相熟,在太上皇葬礼上还随刘邦一起做过“孝子”,感觉遇到了知音,自己又够得上和吕雉说话的身份,于是对吕雉说:“臣已老衰,只求将一把老骨头安葬故乡昌邑便感激不尽了。”

这个吕雉表面好言抚慰,让他随自己一起去洛阳,答应为他向皇上说情。结果到了洛阳,立即提醒刘邦说:“彭越这种豪杰之士,您把他放到蜀郡去,不是自遗后患吗?还不如干脆杀了他——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结果,刘邦经她这么一提醒,杀机顿起,立即指示彭越家的一个舍人出面,告发彭越回到洛阳后,又纠集家臣阴谋叛乱,于是彭越又被捕下狱,被处死了,诛灭三族,刘邦又下令将彭越的首级悬挂于洛阳闹市,作为胆敢谋反者的警示。

人们常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在吕雉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其实,在推崇“实用至上”的刘邦心中,何尝愿意留下这样一个祸患,所以彭越的命运也注定了。

这样,“汉初三杰”就只剩下一个英布成为刘邦的心腹之患了。英布早年因为曾经违反刑律被处以黥刑。黥刑是古代的一种严酷的刑罚,就是在犯罪人的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炭,表示犯罪的标志,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英布因为受过黥刑,所以人们又叫他“黥布”。英布被处黥刑后,被罚往骊山皇陵工地做苦役。此人极富做首领的天分,边做苦工,边与在骊山服役的徒长、豪杰结交,最后带了一批囚徒逃到鄱阳湖地区,成为强盗团伙。后来又借助陈胜吴广起义的影响,也发展成为一方诸侯。在刘邦和项羽作战最紧急的关头,刘邦开始来拉拢英布了。英布这个人,有一点和刘邦比较相似,那就是贪财好色。他先是跟从项羽,被项羽封为九江王。但是英布和韩信、彭越一样,也是胸无大志,只要能够固守自己的幸福生活就可以了,所以受封为九江王后,便抱定偏安淮南、尽享人生的主张,对于诸侯间的战争奉行作壁上观的政策。项羽要他一起去攻打齐时,他声称自己有病,没法亲自前去,只派了自己的裨将带了几千人前往助战,也就是敷衍一下,应个卯罢了。

后来刘邦统领几十万人攻打项羽时,他仍旧以生病为由,坐视不救。项羽很生气,数次派人前去见他,言辞间不乏责备,只因论历史渊源,诸侯中只有英布是追随项氏叔侄时间最久的老部下,而且英勇善战,勇冠三军,如今北忧齐、赵,西患刘汉,正要倚重此人,所以也不便同他翻脸。但英布心里有鬼,内心非常不安,就此不敢再见项羽。

与此同时,刘邦开始来拉拢英布了。刘邦派遣随何率领的刘汉使团和西楚的使者后脚跟着前脚,几乎同时抵达九江国都。楚使仍把英布当项王的部将看待,一见面便是替项王传令,要英布赶快发兵配合楚军攻取荥阳。英布心里不愿,嘴上又不能一口回绝,便让对方住在招待所(传舍)干等。

对于汉王的使团,则干脆托故不见,唯恐更引起项羽不满。岂知随何确非等闲之辈,这张嘴巴极其厉害,危言耸听,说服了替英布挡驾的公关部长(太宰)替他传话,一定要英布当面听听他的高见。

等到英布召见时,随何首先警告他:您不肯跟项王伐齐,又坐视诸侯讨楚,早已得罪了项王,他迟早是要收拾您的!接着,他又为英布分析楚汉相争的现状和趋势,断言项羽必败,因劝英布趁早归刘邦,不仅可保住九江封国,还可从刘邦那儿获得更多的土地封赏。

英布听随何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心动,当即答应背楚投汉,事后想想项羽的厉害,又犹豫不决。这时楚使又来催促英布赶快发兵,英布正虚与周旋,随何闻讯,故意闯了进来,开口便对楚使说:“九江王已投效汉王,你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发兵?”英布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正惊愕间,楚使怒容满面,拂袖而去,随何趁机对一时间失去主张的英布说:“冤仇已经结定了,再无可解。不如赶快追杀楚使,别让他回去。您这里马上起兵攻楚,打他个措手不及。”英布本是性格粗鲁的一介武夫,仓促间听从了随何的教唆,立即派人追杀楚使,旋即起兵攻楚。至此,本来尚在楚汉之间举棋不定的英布,被随何几把猛火,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项羽在荥阳前线得知英布反楚,暴跳如雷,忙抽调精锐让项声、龙且带领,夹击英布。龙且之勇,与英布本在伯仲之间,加之英布自封九江王以后,一直浸泡在醇酒美人中,戎马功夫未免生疏,所以在楚军强大的攻势下,英布接连败北,欲领着余部直接去投刘邦,又恐目标太大,被正在下邑一带屯营的项羽邀击,便带着随何,轻装简从,走小路归汉。

汉高帝三年(公元前204年),英布来到荥阳谒见刘邦。刘邦斜倚床上,一边让两个女子侍候他洗脚,一边召见英布,傲慢中透着无赖相。英布羞愤不已,匆匆退出,懊悔此行,要拔剑自刎,被随何拼命劝住,说汉王待人一向就是这样,您别在意,遂拖他去客舍休息。到了客舍,看见铺陈华丽,饮食丰盛,侍从美人一呼百应,派头完全与适才在刘邦那儿看到的一样,于是英布又大喜过望,认为不虚此行了。

略施前倨后恭的小伎俩,英布被刘邦“套牢”,随即派人去淮南迎取家属。孰料在他赴荥阳期间,淮南已全被楚军攻占,妻妾儿女杀得一个不剩,部队也让项伯给收编了。从此便只有死心塌地跟着刘邦了。

刘邦登上皇位以后,英布记取当年因不听使唤而招致楚霸王猜忌的教训,大汉建国以后的英布,对刘邦的态度是相当恭顺的,上比彭越不足,下比“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的韩信则谨慎得多。《史记·黥布列传》记其“[高帝]七年,朝陈;八年,朝洛阳;九年,朝长安”,宜称恪守臣礼。又当初英布由随何陪伴拜谒刘邦时,刘邦曾自编自演过一出“踞床洗足”的轻喜剧,试探出其人禀赋深浅。因此,在所谓“兴汉三杰”中,相对而言最使刘邦放心的,便是英布——只要有吃喝玩乐,有珍宝美女,就是此人最大的人生欲望了。

而英布经过反秦战争的风雨洗刷,由一个囚犯变为九江王,自觉人生到此,已称满足。孰料因贪图安逸享受,未从项羽出征,就此被拖进楚汉相争的涡流中,又尝了几年戎马倥偬的辛劳。所幸大乱平定,依然据功分封,依其本性本心,是想从此酒色自娱,以安乐王了结此生、传之后世的。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刘邦忌刻诸侯、制造冤案的一贯方针,却不能不令功臣人人自危。吕雉斩杀韩信、夷其三族的通报传到六都时,即引起英布内心恐慌。接着,又发生所谓彭越谋反大案,按“汉承秦制”的刑律,凡犯谋逆大罪,斩杀枭首后,还要碎尸万段,剁成肉酱,以儆效尤。刘邦夫妇明知此案是“莫须有”,是他们夫妇合谋制造的冤案,但为掩人耳目,也照此办理,并将肉酱“遍赐诸侯”,“赐”给英布的这一份送到淮南国时,英布正在打猎,听使者说是梁王谋反后被剁成的肉酱,不由回忆起韩信在陈县被擒时说的:“狡免死,走狗烹……”眼望正在追逐野免的猎狗,念及难免也落到韩信、彭越一样的下场,内心震惊,几不可言状。

这以后,他暗中加强了淮南国周边的戒备,打算万一刘邦来收拾自己,就拼个鱼死网破,绝不学韩、彭束手就擒,心存着申辩洗清冤屈的幻想。

此乃预防性部署,但君臣关系已到这等剑拔弩张、随时有可能大打出手的紧张程度,还可能不出事吗?

导火索这时候终于点燃了。英布有个美貌的宠姬,因为患病,常去一位医师家就诊。英布部下的中大夫贲赫,就住在这个医师家的对门,他自认为是内臣,不必避嫌,遂出于讨好的心态,每当该姬来看病时,都去慰问并送上厚礼,有时还同她一起在医师家饮酒,借机拍马奉承。以后,该姬在侍奉英布时,谈笑中称道中大夫贲赫是地道人。英布生气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仁厚?”该姬便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英布醋心很重,立即怀疑贲赫与自己的宠姬有暖昧关系。贲赫听说后,吓得称病躲在家里,英布愈加觉得他心里有鬼,扬言要逮捕他。贲赫认为事态已无可挽回,便直奔长安,英布得知,急忙派人追赶,已来不及了。这一点倒和彭越有点儿像。

跑到长安后的贲赫,立即上书皇帝,举报淮南王私藏兵马,准备叛汉,应该趁其未发先诛。刘邦正卧病在榻,实在提不起精神来面讯贲赫,辨别真伪,便批交相国萧何处理。萧何原乃刀笔之吏,办案经验何等丰富,一经提审贲赫,便料定此人也不是好东西,而且语言夸张,未可相信,何况中央连年用兵,财政人不敷出,还是少打仗为妙,遂面陈刘邦说:“英布不至于要造反,恐怕举报人与他有仇怨,存心诬告。请先把贲赫关起来,再由中央派使者去六都调查。”

病中的刘邦,实在也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以前一个个举报诸侯谋反者的动机,他心里也有数,于是马上批准了萧何的请示。

且说英布自贲赫出逃长安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及闻中央派人来调查,唯恐又同彭越一样被人宰割。当时,皇上健康状况日渐恶化的情况,在政坛上层已经不是秘密,故英布认为先发制人,并非没有把握,遂举兵发难。

于是刘邦正好找到个理由就此灭了英布。

大名鼎鼎的“兴汉三杰”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与其说他们是自取灭亡,不如说是死在了刘邦的“实用主义”之下。

其实呢,作为皇帝,经过多年的拼杀,好不容易登上九五之尊,心里时刻提防着别人来和自己争权夺利,所以,杀害功臣是他们实用主义的集中体现,刘邦只不过是首开纪录罢了。

自刘邦之后,又有无数的皇帝为了一己私利,拿功臣开刀的事情倒也屡见不鲜,北宋时宋太祖赵匡胤却没有刘邦这么狠心,来了个“杯酒释兵权”,虽说剥夺了那帮追随他打天下的哥们的兵权,但好歹没有“磨刀霍霍向牛羊”,倒也对得起这帮为他卖命的哥们。

而另一位皇帝朱元璋可就没有这么仁慈了,他把“实用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在庆功楼一把火把自己那班兄弟给活活烧死,可怜那班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都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之下,可谓是“实用主义”的牺牲品,韩信、彭越、英布若地下有知,不知当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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