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三人了,我、弟弟还有姐姐。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得三个小孩子承担,柴米油盐都得我们自己操心,每天既要上学,还得为家里奔波劳累,除了上学时间,就是为家里的事忙碌着,几乎丁点的玩耍时间都没有,这一切都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姐姐今年12岁,我8岁,弟弟才7岁。没有哥哥在家,姐姐的意志变得很脆弱,脆弱得就像泡沫,一碰就会破。我和弟弟就更不用说了,什么都不懂,只会听着姐姐的话,跟着她的方向走,因为她是我们唯一的依靠。
压抑的生活,让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便泄气了。我们都想逃,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村,逃离这个镇……可是一切都无能为力,都是几岁的小孩,在这自行车还是奢侈品的年代,身上又没钱,出门只能靠步行。
三个小孩孤零零地走在山路上,没走几步,就感觉更孤单、寂寞、凄凉……再走几步,就又饿又累。姐姐说,这么走下去,就算不累死,也得饿死。不如我们回家吧,回家做饭吃饭,也不用在这里受饿受累。
死亡对小孩子来说,不是害怕,而是恐惧。一听到会死人,我们就连爬带滚地跑回家。
逃不掉,我们就想堕落,试着不打扫卫生,结果全屋子乌烟瘴气;试着不做饭,可忍饥挨饿的还是自己;试着不种菜,结果就啃了大半个月白饭。在这山旮旯里,根本没有卖饭的,更没有卖菜、卖米的,一切都得亲力亲为,就连喝水都得自己弄,家里没水了,还得自己想办法。
逃不掉,堕落也不知道堕落给谁看,最终伤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人累,心更累!我们三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该干嘛就干嘛,每天去上学,回来就为家里的事劳心劳肺。
隔壁的疯婆子好像是改邪归正了,不再练功发颠发狂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天天躺在老吴家的檐阶上,一边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说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很像是一个孕妇在胎教。
弟弟认为是疯婆子怀孕了,他就问我,五哥,疯子和疯子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疯子和疯子怎么会生孩子?我觉得这事根本不可能,便说,别瞎想,疯子和疯子不可能生孩子。
弟弟说,那她圆鼓鼓的肚子怎么解释?
我说,练功呗,估计是练了蛤蟆功,把气憋在了肚子里,就圆乎乎的。你在电视里看到的蛤蟆功不都是这样吗?
姐姐说,不对,我看她真的像是怀孕了。跟平常的孕妇都一个样。
弟弟说,我也觉得她是怀孕了。牛生牛儿,狗生狗崽,猪生猪仔……连动物都懂得繁衍,更何况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天天住一起,怎么可能不会生孩子?
一个练功走火入魔的疯婆子和一个精神病人会生孩子?我确实不敢相信,便又看了一眼疯婆子,似乎她真的是怀孕了。
如果说疯婆子和疯子真的会生孩子,那应该是什么?能算是人吗?是疯子?是畸形怪胎?还是半身不遂?又或者是胎死腹中……
如果他们真的生下了孩子,岂不是我们要和怪物做邻居?如果胎死腹中,那不是更恐怖?先不说,老吴那精神病人会不会处理后事,就是邻居死了个孩子也足够让我害怕了,传说中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就会变成厉鬼,在阳间到处索命!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这也太恶心了。于是便对弟弟说,要是他们真的能生下来也就是妖孽吧。
对于疯子怀孕的事,我和姐姐莫名地感到害怕,我们不希望他们能生下来,也不希望他们死,只希望疯婆子有一天会离家出走,远离这个村子;又或者是突然消失。因为我们没有能力,更没有权利驱赶疯子。
弟弟则不然,对于疯婆子怀孕的事,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兴奋,逢人就说疯婆子和疯子也会生孩子。可是都没人相信他,都觉得弟弟在说笑话。毕竟全村人都知道,老吴是个精神病人,目光呆滞,口水不时往下流,而又常常忘记擦;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春耕秋收都必须有人提醒,他才会去做;有时候早上种的菜,到了傍晚时分就会拔起来再种;晚上月光明亮时,偶尔还会下地干活……
而疯婆子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完全不会干活,生活更不能自理,每天只会呆在老吴家里练功、发癫发狂……
你说这两人要是会生孩子,还不如说公鸡会下蛋呢,所以就根本没人相信。
一天夜里,夜深人静。蟋蟀在唱歌,老鼠在打架、斯叫,野鸭在尖叫……姐姐依然在认真地复习功课,她明年六月就要毕业了,她想考上好一点初中,所以必须努力学习。突然,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吓得姐姐赶紧关灯,躲进被窝,哆嗦地说着:“怎么就会生了呢,疯婆子和疯子怎么会生孩子?!……”
我也震住了,害怕极了。疯子生孩子会是好东西吗?可万一她生下来的东西还是疯子,或者是畸形怪胎,岂不是害人害己?两个疯子要抚养一个怪物,我、弟弟、姐姐都得和三个怪胎做邻居。
我还没有博大的胸怀,但我还是希望他们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更不敢希望这孩子死去。毕竟要是离家不到15米远的地方,不明不白地死去一个小孩,对我们几个孩子来说都会有一些阴影。传说中冤屈而死的人,都会阴魂不散,变成厉鬼在人间索命,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恐惧。
弟弟则好奇的拍起手来:“耶,疯子和疯子生孩子,我明天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忙着熬粥、炒菜,弟弟就拉着我去楼上看疯子。
只见那疯婆子半裸着上身倚坐在檐阶上,抱着婴儿喂奶,还满口胡言乱语。婴儿用破布包裹着,只露出了头部,他在允吸着疯婆子干瘪的***疯婆子破旧的大裤子上血迹斑斑,她身边的地面是红红的,鲜血渗在了地上。
再远点,茅草的厨房里,老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灶里的火,正在呆呆地做早饭。对身后的疯母子不理不睬。
一会儿,老吴打了一碗热腾腾的旧饭粥,放在了疯婆子旁边的血红地面上,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回厨房里吃早餐。他就像是喂鸡,把食物一丢,然后什么也不用管了。
疯婆子把婴儿放在地上,婴儿顿时就哇哇大哭。疯婆子也不管那孩子,伸手就去抓碗里的粥来吃,手刚碰到那热气腾腾的粥,便马上缩回来,两眼发怒,又在恶狠狠的咒骂着……而老吴似乎是没听见,只是静静地吃早饭。
我觉得很恶心,便不看了,拉着弟弟去吃早餐,便去上学了。
没过几天,疯子生孩子事便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纷纷议论着。
有人说,疯婆子和疯子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马上就有人反驳说,怎么不可能?繁衍后代是动物的本能,他们是脑子有病,又不是性无能,怎么不会生孩子?
有人说这孩子肯定是疯子,也有人说肯定是怪胎,必定活不了多久。更有人说,疯子和疯子生孩子是不祥之兆,必定有大难降临……
还有几个根本不相信疯子和疯子会生孩子,便又好奇地偷偷跑去查看。结果他们还得出了一结论,两个疯子,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终于生下了一小孩。
小吴知道疯婆子生孩子后,思来想去,怎么说这孩子也算跟自己有一点点的血缘关系,也算是个亲戚。于是就抓了几只鸡,拿了几套旧衣服去探望老吴,也没说什么话,只交代了要省着点吃。
隔壁住着三个疯子。让我们感觉很害怕,每天都是疯婆子的胡言乱语;几乎每时每刻都是婴儿的啼哭,日哭,夜哭,三更半夜还撕心裂肺地哭,是多么的招人心烦,让人心碎,令人恐惧……
我、弟弟、姐姐都想去骂疯子,可是真的不敢去,我们只是小孩子,而他们是大疯子,更别说去驱赶他们。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我们没有诗人的情操,能把疯婆子的胡言乱语想象成美妙的音符,更不能把小孩子的啼哭当做歌唱,也不能把疯子一家三口当做一场戏来看。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们三个小孩子只能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