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跌入底谷
阿炳打听到,只要不停地沿着山路走,不要转弯,就可以走到百里之外邻近的一个县城。到县城也没有车,但是跟着运布运米的马车到邻县上一个码头,从那里乘座货轮,可以到达上海。
“真的吗?”我跳将起来,疯狂的欢喜。
“听说最近几个货船都被击中了,不知这两天有没有出货的船,不过我们可以等一等。”阿炳说着,我低下了头,当然她肯定看到我失望的眼神。
“其实到上海也是等字,在这里也是等字,我也无所谓了。”话是这么说,内心却是极度的失魂落魄。
“在哪里等,都有你的希望。”
阿炳知道我铁了心去上海。可是我仍然很茫茫然。无头绪。
我叫别人如何度过贫困,轮到自己面对如此艰难的日子,我也失手无策。吞咽野菜的日子并不好过。以至一想起南婆婆包子口水都要流下来。
曾经上海的二年生活,纷纷扬扬地一转眼就过去了,如同一个梦境。如今在南村的日子半年如同几年一般,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打理明天出发。
“阿呆怎么办?跟着我们走挺累的。”脏兮兮的阿呆已累瘫在床上。
“阿呆除了跟着我外,别无办法的,如果让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的。”
“不,我是说,为了阿呆,我们明天好好地吃上一顿,好好休息,陪着阿呆玩,后天就出发也不迟。”
当晚就用冷水冲了个澡,阿炳连脸脚也懒得洗。
“那可不行,明天我们上了镇上,会有很多男人看我们的,总要把自己弄得漂亮些。”一句话竟然让阿炳脸红了起来。
“你是上海的,总是不一样的,是见过大世面的,而我这个婆子那要漂亮,只要一日三餐有东西吃,不整天闹着饿得慌就行了。”阿炳边说边用瓢舀着水,破例地洗了头,冲了一个凉澡。
其实我也有好多日子没有洗澡,洗澡自然成了富贵人家才有的闲情逸致的事儿。想起自己在上海一天一个澡,如今,洗澡还要看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抗凉水的袭击,一不小心会病到的。
当晚,我轻微地咳了一下,凉水凉到骨脉里,果然有点不适,连洗一个澡也不易事。幸好,只是喉咙有点炎,闷上被条大睡,居然被闷好了。
就听到阿炳在木床上翻来翻去,也不知她一夜在想什么,是为我担心,怕我走不到上海?
第二天,阿炳坐在床上发呆,她摇了摇头,说头有点晕。我知道她被凉水凉着了。一天里,她将山芋重新在锅里烤了下,又将备用过年的大米拿出来。这天,阿炳很少吱声的,我不知她在作什么样的思想斗争。
阿炳把盲人婆婆接过来,一同吃过中餐。
“婆婆,明天我就送玫姐到镇上,走出城里。乘船去上海的。”
“其实到哪儿都是过一生的,同我们在一起是苦了一些,可是如果你一个人在上海不是孤单了些。”盲人婆婆说着。
我无言以对。
“就是,我不会把你当外人看的。”阿炳的话有气无力。
“女人命中注定是要靠男人的,但是不靠男人也活得很好的。你看阿炳带着儿子不也是很好的吗。”
盲人婆婆的话我感到一震。
我的一生都是依靠将军得到荣华富贵和苍凉。我不靠男人可以活,但是不可以活得更好,即便当年风靡上海滩的名记者也是要靠将军在后面支撑的。虽然我曾是一个不错的军情员。
我想说女人你生一个孩子总是要靠男人的吧,想想咽了下去,因为说那样的话简直就是费话。一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特别是阿呆,要了一碗又一碗,硬得把那张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
阿炳只吃了一点,定是省下自己的,给阿呆了,我也不忍多吃一点,便把碗中的饭留给阿炳,阿炳摇摇头,坚决要我吃完饭。
那天,我回到我曾居住的老屋,看看了,天井里已长满了杂草,房间,除了雕花床,桌椅外,已没有一样是我的东西。可是这里曾有我鲜活的记忆和感动的日子,平静的看书的休闲仍历历在目,还有绕着毛衣想着未来的甜蜜。我仔细摸索我曾经触摸过的墙壁桌椅,摸着每一块雕花的墙壁,摸着摸着觉得有活动的墙块。
“会不会?”心中掠过疑惑。
扭动下墙砖,有一叠钱。我一张张地翻,没有片言字句。有钱可以让我活得更好些,甚至可以救我的命,但是我还更希望能看到让我怦然心动的话语。
我将一叠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我内衣的口袋里,我没有理由用这钱买吃的穿的,我要把它用在回上海的费用上,用了这笔钱,我回上海就快多了。只要我能回到上海,我迟早会把阿炳接到上海,成为我的亲姐姐的。我要把阿呆送到上海的最好的学校读书,还要给阿婆买一个收音机,让她感受到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
那一笔钱,毫无疑问是将军留给我的,还好,我还是无意中找到了,抬起脚,迈出台阶的一瞬间,还是看了看无人居住的老屋子了。这时听到悉悉碎碎的声音,我不顾一切跑进后堂屋,原来这已是乞丐夜宿的地方了。
心中一瞬间感慨万千。这里的东西会越来越少的,对于贫困的人来说,一张我喜欢雕花床还不如一碗面汤有价值。爱怜看着我曾经放书的四方桌,狠心地离开了,风一吹我的脸庞,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这一走,怕是不会再来了。
我迈进阿炳的草房子。阿炳已睡了,我轻轻地唤了一声,我想把我发现的一大笔钱给她看,我可以留点钱给她,看看镇上有没有大米买,有没有猪肉买,我们美美吃上一顿也不迟。
我站在阿炳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因为意外不到的钱财,让我有了希望,我可以安全回到上海了。
第二天,阿炳脸色发黄,而且喝点水也是吐个不停。阿炳的状态也是越来越差。我这才不由地抻出手摸在她的脑门上,我的手滚汤,心一惊“她因为洗了凉水头和澡,而病倒了。”
一时我吓得不知如何,不只是穷人生病生不起,而是阿炳不可能陪我走的了。
即便要走的话,我至少也等到阿炳身体好些才行呀。心又跌入底谷。(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