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黑黑枪管
人开始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只有经历过了,才知是对还是错的。可是错的那份执着,总是包含着生命中最大的期望。
我知道我无法回头,与阿炳回去,等候着将军,有点心不甘,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将军,等候已不是我的选择。寻找,当然有枪声响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在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有可能找到将军。战场拒绝女人,但是我认为拼杀在战场上的男人是需要自己的女人的。
“玫姐,如果你真的想一直找下去的话,我一直陪着你,那怕到老。”阿炳为了表示她的诚心,在我面前发着誓。虽然她很坚定,那句话却让我不寒而粟。我会找一辈子的吗?
“我们再翻三座山,兴许能看到几个村庄,如果还是一无所获的话,那我们就回去,等着将军。”我望着高高的泛起白色幔纱的山峰说。
“如果找不到的话,你可不要哭的,我最怕别人流泪了。”阿炳似乎感觉就找不到似的。
看着阿呆疲惫不堪,真的不忍心这般小人儿这般受累着。
“其实在上海,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除了打牌购衣逛街外,也喜欢同家人朋友一道爬山。爬山就是能强壮自己身体的。”我想从心理上给我们最好的安慰。
“玫姨,再爬山坡,会不会有小瓶子?”
9岁阿呆天真地问。才让我觉得说强壮身体,他根本没有兴趣的,只有小瓶子,是最令他感兴趣的。
“当然,有会很多小瓶瓶的。能装上水,能装着沙子,能装上小花儿。多漂亮呀。”
“也能装上蚂蚁搬家家的。”
果然,阿呆的玻璃瓶里,有很多蚂蚁正在吃一个已死的蜻蜓,不知什么时候他装进了令他好玩的小生灵。
看到蚂蚁正有味地吃着蜻蜓,心里总有一股凉的味道,说不上什么,总觉得人的背脊凉得可怕。因为天色已晚,我真的怕夜晚如同一只蚂蚁。
还好,那晚,我们在一个小村落的草堆边过了一夜。阿呆用草盖住自己的头,不时,猛然地伸出头,对我们大吼一声,我总是装着吓着要命,他格格地笑。
那晚,我们睡得很香,因为我们不用担心身边的包裹。因为干粮也没有多少了。
天刚亮,我们就启程了。
早晨的山谷,鸟鸣虫叫,树木青山绿水间都被露水轻轻清洗过一般,似一道优美的风景画,常令我驻足赞叹。阿呆也早早地欢快地跑着,总会跑到前面,然后冷不防地从树丛里,杂草堆里探着头,朝我们大叫一声。总是不时打断我们的话题。
两个女人的心思渐趋地打开。阿炳说出她六岁便来男人家里,做童养媳。男人小她三岁。她是带着他长大的。婆婆心眼好,原本也是有几亩地的。只是自从婆公病逝,家道中落。从此就陷入贫困里。再加上几个兄弟都被拉去当兵了,所以婆婆渐渐地眼睛也瞎了,怕是哭得太多引起的。她说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是认定小她三岁的男孩子,就是疼他来着的。她说她的男人沉默少语,只是看见她生了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子,才了话语。可是那种幸福过日子的生活,却因为战争而停息了。每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每一个早晨晚上都会门口等候自己的男人回来,总是想突然能看见她。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次大扫荡,她才知道几座山的后面有很多战死的,她从死尸里,居然整整找了三天,才找到是她从小带到大的男人。
她看到阿呆,就哭不出来了,仿佛就回到她年幼时候,手牵着自己儿子,总能感到丈夫给予的天伦之乐的。
“所以活着不再痛苦了。”阿炳刚说完这句。阿呆突然从树后面冷不防地朝我们扔了一支花儿。恰好我接住。
大大小小地爬了好几个山坡,说不怕那是假,只要听到山谷里传来枪声,人就特别的兴奋,起码不远处就会有人的。
累了,就是休憩。渴了,就喝点山水。饿了,只得忍了忍。干粮会越来越少,只有这样忍受着。好在,阿炳会认识果子,那些特别鲜艳的有的就是剧毒。
“妈,你看。”阿呆捡起一很大的瓶子。我一看便知是一个装药的瓶子。
“这里也有过伤员。”
“你看。”我们看到前面的半山腰,果然是影影绰绰的。不会是难民,贫穷的人来逃避扫荡的,只会是参战的人,远远的,我们看不清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军。高兴之余,还是分外担心的。
“如果是日本人,我必死无疑了。”阿炳说着不由抱起阿呆。
我望着远远山峰的人,不由担心起来。
“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
“如果是遇上日本鬼子,我们必死无疑,那不如回去。”
“如果是国民军呢,我们就能找到将军。那不如试一试。”
“我们赌不起,不为别的,只为了阿呆。”
许久,阿炳都没有说话,我们只是远远地呆着,我们就地坐在杂草里,一句话也不想说,陷入让自己也作不了主的境地里。
我们好久才起身,朝那座山峰走近。我们只想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什么部队。即然如此,我是不忍心放弃自己寻找的。
“看,那是什么?”一面旗帜在山上随风飘荡着。
我差点没有晕厥过去,那是国民军的旗帜。那定是将军驻地。可是不就是四天的路程,为什么将军都不愿意派兵来告诉我他的具体近况,害得我到处找他。原来就是在那个山峰。
原以为就是在近在咫尺,谁知眼前的山峰,中间却间隔着几座小山,而且没有一条羊肠小道。
而且地势力很险要。到处都是些陡峻的山壁。这样一转,天已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与阿炳的心都已慌得不行。因为一定要在天黑之时,找一个落脚点。否则手无寸铁的露宿在深山里,是很不安全的,而且我急切想见到将军,告诉他,我的快乐,我的等待,我的向往还有那个令人疼的小阿呆。
“不许动!”我们抬起头,看见几个拿着枪的国民军正虎视眈眈斥喝着我们。
我以为阿呆会吓得哭出声来,谁知阿呆看着黑黑枪管出了神。(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