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冲”,就是玩瓷器者的内行话,其实意思就是有裂纹,不过要是说出“冲”来,就说明不是粉嫩新人,至少是懂一些行规的。
对于这些专业术语,肖华确实不太知道,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棒槌”了,不过这老板的态度却让他很恼火。
“哈哈,小伙子,别介意,这些都是古玩行里的黑话,你第一次来,听不懂、说不准都是人之常情。”老者呵呵一笑,给肖华找了个台阶,然后继续道,“老板,这小伙子虽然说话比较外场,但可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你这听风瓶上的冲,看着确实碍眼啊。”
老板看着老者,说:“所以我只要1200元的价儿。”
老者问:“一口价?”
老板说:“一口价!”
老者有些无语摇头,最终也打量再三后,还是将这听风瓶轻轻放回了摊位上:“可惜了。”
看着老者明显放弃了,肖华忍不住跟老者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轻声问道:“老人家,这个听风瓶……不对?”
老者说:“我是玩字画的,对瓷器拿不太准,刚才只是觉得这听风瓶不错,如果便宜的话,拿下来倒也无所谓,但这老板要天价了。”
肖华有些不明其意,心想一个宋朝传下来的听风瓶,1200元的价格,就算有道冲,也不至于说成“天价”吧?
肖华心中疑惑,忍不住道:“我看这个听风瓶年代够老啊!”
老者说:“哦?你看它是什么时候的?”
肖华说:“我看像宋朝的。”
老者突然沉默片刻,说道:“我看不太准。”
所谓看不太准的说法,就是给别人、给自己留面子和留余地了,其实说出这话来,意思就是说:我觉得你看错了。
肖华微微思量,便想通了其中内容,他淡淡一笑,说:“老人家,您看这像是新仿?”
老者微微一笑:“新仿不至于,但要我看,多半是民国时期的仿品,勉强能说是清仿。”
“我觉得包浆不够老啊。”老者感慨道。
肖华淡淡点头,然后问:“老人家,如果这听风瓶真的宋朝传下来的,依您看,行价在多少?”
所谓行价,就是标准价了,买下来既不赔,也没多少赚。
老者微微思量,说道:“我平时不玩瓷器,说不太准,不过依我看,如果真是宋朝传下来的听风瓶,哪怕只是这样的品相,10万左右还是可以出手拿下的。”
“孙老哥,什么10万?你有看上眼的字画了?”
就在肖华微微思量中,一个老者声音,突然从肖华背后传来。
老者和肖华同时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左手摇着核桃的老者走了过来。
“秦老弟,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想到你,你就追上来了!哈哈!”钱老哈哈一笑,转头对肖华说道,“小伙子,我这秦老弟是玩瓷器的!这个听风瓶让他给掌掌眼,是最准确不过的了!”
秦怀安看了肖华一眼,迷惑道:“怎么,孙老哥,碰见熟人了?”
“不是,恰好偶遇的一个小伙子。我们两个正在聊一个听风瓶!”孙仲文继续说道,“他看那个听风瓶像是宋朝的,我看像是民国仿,我们俩现在正谈论这东西的行价呢!”
听到孙仲文如此一说,秦怀安再看向肖华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了,他眼神有些揶揄的看着肖华,似是有些淡淡的莞尔:“小伙子,你竟然跟钱老哥有歧义?这还真是……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告诉你,小伙子,我孙老哥可是字画圈里最具权威的收藏鉴定专家!经常在电视鉴宝类节目里做点评专家!”秦怀安说,“我孙老哥要是说这东西年代不够,那它肯定不够老!绝没有第二种可能!”
孙仲文紧忙连连摆手,说道:“这要是放在字画上,孙某人还能厚着脸皮应承下这句话来,可要是放在瓷器类上,孙某人是打死都不敢夸下这句海口的!”
“秦老弟谬赞了!谬赞了!”孙仲文说。
直到此时,肖华才恍然发现,眼前这二位老者确实很是面熟,可不正是经常在电视台上露面的两位古玩专家吗?
秦怀安微微一笑,满富深意的说道:“小伙子,你知道钱老是谁吗?”
肖华被秦怀安的揶揄笑容弄得有些脸红,他满是尴尬的紧忙对钱仲文和秦怀安抱拳作揖,惭愧道:“小子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如有怠慢,还请您二位老人家多多包涵!”
“哈哈哈,不打紧!小伙子第一次逛古玩市场,不认识我们俩这个老骨头,也是正常!”孙仲文豁达一笑,说道。
“孙老哥,您二位看得东西在哪呢?让我也掌掌眼。”秦怀安说。
“就是那个听风瓶。”孙仲文随手一指不远处的摊位,说,“正好秦老弟也能帮我二人判个是非,到底谁说得更准一些。”
三人再次返回了摊位,秦怀安微微蹲下身,从地摊上将那画片素雅的听风瓶拿在了手中,站在他身后的孙老笑得很是淡定和自信,看样子他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懂瓷器,其实对这听风瓶“民国仿”的断言,也是相当笃定了。
然而就在他微笑淡然的等待中,秦怀安只是微微看了看,然后就抱着听风瓶站起了身,他转头看向二人,眼神突然变得很深意盎然了。
“孙老哥,小伙子,你们二位都看不上这瓶子吗?”秦怀安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孙仲文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拿这个没用。”
肖华微微思量,说:“我倒是看好这个瓶子,不过也是有些可惜啊——这道‘冲’都可以忍下,可这听风瓶却是个残品啊!”
肖华一句话说完,突然看向了老板,说道:“老板,这听风瓶还应该有个底座啊,你这瓶子仅有瓶身没有底座,东西不全啊!”
“这上面还有这么一道大冲,几乎是从天到地了!再加上又是民国仿,所以这1200元的一口价,实在天价啊!”
肖华一席话说完,一直对肖华爱答不理的老板突然抬起了头,那再次看向肖华的眼神里,突然映出了一些淡然笑意,他说:“原来你也不是全然不懂啊——那你说这听风瓶能给多少钱?”
肖华一伸手掌,道:“500!”
老板脸色一抽:“你这砍得也太狠了吧?!”
肖华:“500不少了,民国的仿,又有道从天到地的大冲,东西还是残品,这价格算是公道了。”
老板一阵郁闷:“800!800你拿走!”
肖华:“我再加50,550,最高了!”
老板一阵痛惜,最终依依不舍的挥了挥手,道:“拿走拿走!550块!”
妈的,这破瓶子总算出手了!压在自己箱子里,都快长毛了!
老板表面一阵痛惜,其实心中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听风瓶是他300块钱收来的,原本也以为是宋朝官窑,以为捡了个大漏,结果后来让不少人给掌了眼,大都说是民国仿,所以老板当时就泄了气。
其实原本在孙仲文看中这个瓶子时,老板就想赶紧脱手卖掉的,毕竟这瓶子上的那道冲,实在太碍眼了点,一般人根本不会买的,但在他发现孙仲文表现得很感兴趣后,就果断将700元的要价,提高到了1200元的“一口价”,然后……主玩字画的孙老,果然被那道大冲给要跑了,老板错过了一次出手良机,让他心中很是懊恼和惋惜。
所以在这次肖华开口给价、尤其是给出的价格还有一定利润之后,老板当机立断的出了手。
看着肖华和地摊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毕,一直抱着听风瓶死死不撒手的秦怀安,突然一阵惋惜。
可惜了……自己晚来了一步啊!
秦怀安心中想着的同时,那再看向肖华的眼神中,突然变得有些明亮了,就像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
“550块钱买下个民国仿,还是可以的,虽然上面有道大冲,可至少也是100年前的老物件了,不赔。”
孙仲文这般对肖华说着,似是在安慰着他。
结果孙仲文这话不说不要紧,他这话刚一开口,秦怀安再看向他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种纠结和尴尬。
两人本就是老友,相互之间很有默契,再加上活到这个六十几岁的年龄,心思不是一般的通透,秦怀安的古怪眼神突然让孙仲文心中一抖!
他看着秦怀安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秦老弟,这东西……连民国仿都不是?连550块钱的价格,都是打眼了?”
秦怀安心中一声叹息,很是苦闷的将听风瓶放到了摊位上,还给了肖华后,才说道:“孙老哥,你这次还真是‘打眼’了,不过却不是赔了钱,而是‘走宝’了!”
秦怀安一句话,顿时让孙仲文眼神一挑!
而且别说是他,就连庆幸着终于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的老板,也是心中一惊!
“怎么?秦老弟?这听风瓶……有一眼?”
所谓走宝,也是古玩行当里的黑话,意思是说有个“好东西”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知晓,然后眼睁睁看着别人收入囊中,事后才恍然顿悟出,原来自己错过了一件好东西。而“有一眼”则是在说这东西年代够、包浆老、肯定没问题,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是件好东西,根本不用多犹豫,而对于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宝”的老物件,内行人还有一种称呼,那就是——“开门”!
比如说某幅名人字画是“开门”,那就是说这东西根本不用看,肯定够老、够出色了!而一旦到了“大开门”的程度,则是说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典型、很够年代,哪怕只是个初学者,买回去也绝对可以放一万个心。
“小伙子,你还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古玩市场?你这不是故意拿我孙老哥开玩笑、故意让他出丑呢吗?”秦怀安看着肖华,道,“小伙子,就凭你这此捡漏、就说明你在瓷器类别上的眼力,绝对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