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母亲已经记不清自己这该死的病花了多少钱,因为过去了这些年,这个数字已经实在太过庞大了。
二百万?还是三百万?
失明母亲不能确定,而更让她内心充满自责的是,她的儿子从未放弃过,他仅用那双农村人特有的手,肩负起了后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的艰难重担。
从未抱怨过。
“多亏了儿子认识了一个好心的老板,每个月都给他不少钱,才能让我看病啊。”
想起那个每个月只需要儿子外出一两次,然后就能让儿子拿回来好几万修理费的老板,母亲心中既是惭愧又是欣慰。
失明母亲的儿子就是马华飞,就是被某道尊为“马探花”的那个能打能杀的神佛。
马探花跟母亲所说的大老板,其实根本不存在,当然,换一种说法就是,那些老板太多了——能给他出得起雇佣费的人,都是他的老板。堂堂马探花,现在是一个为钱可以做一切的杀手。
至于让他所干的那些事情,他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他已经麻木了,对于他来说,砍断个胳膊与农村人宰只小鸡子下锅,没有什么分别。而如果对方出的价格足够诱人,他也不介意把手中砍柴刀的落点,从胳膊、手脚的位置,向上挪个半米——放在猎物的脖子上,然后一刀切下。
都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
马探花下手狠,从来都是一击成功,而这样让人惊悚的高效率,其实也是被逼的。
因为他母亲失明了,他要赶紧把事情做完,然后赶回家给母亲做饭,照顾因为失明而行动不便的母亲。
马探花出手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行动,因为其他人的效率实在太慢了,只会拖累他回家的速度,而且还有一点小小私心就是,他不想把任务酬劳分给别人,因为医院简直就是个洪荒巨兽,它张着饕餮巨口,一次次吞噬着他那为数不多的钱,所以他需要节省开支。
然而只要能够维持住母亲的生命,马探花愿意付出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有时候躺在农田地里,马探花忍不住想,如果有人愿意给出个几百万索要他的脑袋,我愿意自己摘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的给对方送上去。只要他能把那几百万给自己的母亲留下来,然后再能像自己一样将母亲照顾好。
马探花知道自己这想法挺白痴的,因为母亲没了自己在身边,别人谁来了也不会像自己那样尽心,再说那些能主动找上他的人,哪一个不是魑魅魍魉之徒?又有谁能对一个死人,信守一个冠冕堂皇的****承诺?
马探花知道这一切,从十几岁就第一次砍下别人一只胳膊的他,太知道了那些人的肮脏,和出尔反尔、尔虞我诈,这些都是他们的标签。可他有的是时候,真会忍不住这么想。
这些年里,马探花带着老母亲跑了不少医院,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治愈?别痴心妄想了!病到这种程度,能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
马探花跟人动手只用刀,不是什么“刀剑是江湖、枪筒是歹毒”的****言论和偏执信仰,而是因为枪太贵了,每颗子弹又都是钱,与其这么糟蹋钱,不如给母亲多买一些想吃的东西。
刀便宜,而且不用买,自己家里就有砍柴刀,每次用完了,只需要在磨刀石上随便磨上两三下,就又是一把崭新的利器,这个多省钱?
用枪快?节省时间?
马探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只要在他能接受的“当天返回”的时间限制内,他愿意把成本尽最大可能的控制下来。
前几天,马探花又接到了一个大任务,对方张嘴就是30万的任务酬劳,这钱足以让马探花兴奋了好一阵,因为有了这些钱,母亲又能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住上一段时间了,再不用为了钱而发愁。
然而让他有些挠头的是,对方索要的那个人,离自己太远了,一天时间根本没办法赶回来,迫不得已之下,马探花只能忍痛割爱,从30万里拿出10万块钱,把这任务转手卖给了一个也还算是敢下手的小屁。
10万块钱啊,妈的,就这么打水漂了!
想起那些钱,马探花心里有些发堵,而更让他发堵的是,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对方一直迟迟没能给他打回打电话来。
马探花不担心对方会拿着钱跑路,因为他知道对方不敢,那么结果只有一个了——任务失败,并且极有可能已经被俘。
意识到这一点,马探花又从小木床下拿出了磨刀石,然后开始打磨他那把砍柴刀。
再等一天,如果还没有消息,自己就要亲自跑一趟了。
一边伺候着老母亲吃早饭,马探花心中一边如此想着。
一辆路虎揽胜车,缓缓驶上了田间小道,对于庞然大物的揽胜而言,这小路太窄了,以至于免不了的要压倒不少庄稼幼苗。
揽胜车开得明显很小心,仿佛像尽一切可能的把损失降低到最小,所以那小心谨慎的缓缓驶向前方的样子,就像一个闯进花丛却又担心践踏了小草的小男孩。
霸气外露的路虎揽胜,能做出这种感觉,样子实在有些小滑稽。
就在路虎揽胜车从远处村落里驶出,出现在远处田间地头的一刹那,马探花就发现了它,不过他却没有为此做出哪怕半点反应,别说什么站起身眺望,甚至就连转头去看都懒得去做,那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没有传说中应该出现的警惕啊、手持砍柴刀做好防范啊之类的准备,他就那么地头刷着碗筷,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小路的尽头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马探花的家,所以能够走上这条小路的人,当然只能是奔着这里而来,然而马探花这貌似聋子瞎子的反应,实在有点出人预料。不知是因为太过自信所以不屑于去看,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路虎揽胜车,在农宅小院前的四五十米处停了下来,肖华缓缓走下车,然后打量了农宅一眼后,抬步走上前,就像一个迷了路的路人,却挂着很没心没肺的淡淡憨笑。
也许是因为这太过熟悉的环境,以至于勾搭起了他曾经儿时的记忆,所以那笑容很纯粹,也很干净。
站在小院之外,看着那个正坐在木椅上晒太阳的失明妇人,肖华开门见山的喊话:
“大妈,我找马华飞,他在家吗?”
农宅西屋里没有开门,而是在叮叮当当的刷碗声中,传出了回话:
“进来吧,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