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也不生气,只是吃力地反问道:“是你救了我?”
她的声音本是极悦耳的,只是此刻受伤,嘶哑难听,像瓷器从石板上划过一样。
蓝田皱皱眉,嫌恶道:“等下千万别开口,别吓到爹爹了,真够难听——事先说好啊,我不是救你,只是我们这儿少了一个烧火丫头,你用了我们的药,住了我们的屋子,还有福气让我爹爹亲自诊治包扎,以后干活时可不准偷懒,也没有工钱。”
“你爹爹……包扎……”伊人脸色一红。
她虽然看不见自己,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全身那么脏,衣服肯定都穿不成了,也就是说,包扎的人……
“你想什么呢!”蓝田反应神速,像被冒犯的人是他一样,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可千万别想入非非,你这样的丑八怪,爹爹才不会看上你呢。”
“我不是丑八怪。”伊人嘟哝了一句。
纵然经过了太多变故,她终究是个女孩,是女孩,对自己的容貌就不可能不在意。
何况,伊人一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是在世人的赞叹声长大的。
那本是伊人不服气的自语,哪知蓝田的耳力非凡,他却不反驳,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让人迷惑的邪笑来,柳叶般细长的眼睛又不安好心地眯了起来,然后,他将抓到手里的物事往前一推,努了努嘴:“看,丑八怪。”
他手里是一面铜镜,伊人只看到镜子里一张涂满黑色药膏、只剩下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脸,药膏已然干枯,龟裂成一块一块地,煞是狰狞。
伊人怔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的最后,却只是一叹。
蓝田本指望听到她的尖叫,等了半天,却是这般不痛不痒的结果,忍不住低头问道:“喂,丑八怪,你不难过?”
“你喜欢看人难过?”伊人抬眸,望着他。
少年撇撇嘴,初见时的傲气又浮上他的脸庞,“谁喜欢看,只是你们喜欢大惊小怪而已——动不动就呼天喊地、求神拜佛,一副要死要活的样。”
“‘你们’是谁?”伊人已经冷静下来了。
其实方才的景象对她未尝不是没有冲击的,在见到那张可憎的脸时,伊人确实被重重打击了。
可对于一个已经经过了几次生死的人,对容貌多多少少会看得淡些,想了一想,也懒得计较了。
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伊人只祈求自己四肢健全,无所残疾,就值得为此感激上苍了。
“‘你们’就是那些自不量力和我们作对的那些侠义人士。”蓝田不屑道:“还有那些口口声声说来剿灭我们,最后收刮了一堆民脂民膏跑路的西离官兵。”
“‘我们’又是什么人?”伊人问。
“沙匪啊。”蓝田一脸得意。
伊人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到了贼窝了。
而更可笑的是,她的罪名被就是与沙匪勾结,难道冥冥之中,老天终究不忍心让她白白地背了这个名,却至死都没见过沙匪长什么样,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变故?
“你心里在骂我是贼?”蓝田显然比其它孩子敏感许多,伊人只是沉默了一会,他的脸色已然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