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很快接到了命令,伊将军让他将一封书信送往京都的陈尚书府,陈尚书总领兵部,是伊志的同僚好友,算起来,已有几十年的交情了。
“那个问题……”临行时,贺兰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
伊人正在为他准备路上的装束行李,闻言僵了僵,然后回头一笑:“我跟父亲说了,他说他舍不得我,至少要等我过了二十岁生辰。”
“是吗?”贺兰雪也是一笑:“你还太小,那就等三年吧。”
“谁小了!”伊人佯怒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睛突然酸涩。
贺兰雪低头整理马鞍上的行囊,长睫密密地垂下,似乎什么都没发觉。
贺兰雪回京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战争结束后,大家对将领的动向并没有如以前那般关注了——再何况,他执行的是私事。
他走的时候,送行的人并不太多,伊志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的话,末了,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到了尚书府,你可以全心信赖陈尚书,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要听他的安排。”
贺兰点头,又转向呆立在一边的伊人,和声问:“回来的时候,要我从京城给你带点什么吗?”
“裙子。”伊人回答:“我好几年没有穿裙子了。”
贺兰应了,见伊人还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又热不住伸手摸她的头顶,只是手方抬起,又意识到伊志就在旁边,顺势一转,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伊人的肩膀上:“风大,不用送了。我最多半月便回。”
伊人垂头不语,伊志则怜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领着侍卫先行离去。
直到伊志一行的身影看不见了,贺兰雪才抓住她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凝视着她努力带笑的眼睛,缓缓道:“三年后我定娶你,无论发生什么,你要信我。”
伊人点头,小鸡啄米般,哭意随着动作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落。
“我走了。”他抬起她的手,在她修长纤美的手指上轻若鸿毛般吻了一下,瞳仁清澈,没有离别的悱恻,只是沉沉静静,望不见底。
当伊人合拢手指的时候,指尖的熨烫已经被寒风吹冷,贺兰雪已经翻身上马,策马奔驰在通往西离的驿道上。
背影渐行渐远,伊人看着看着,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空盈盈的,有什么被他带走,有什么从此不在。
失却的痛楚,原来是这般摧心裂肺——比求不得更难过的,是分明已经求得,却不得不放开手。
只是,仍然无法不顾一却地跟你走。
因为我爱你,所以,请让我与你并肩,不是累赘,不是责任,不是必须依附你的存在。
不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时,心中会有歉意,无法坦然地对你说:跟你走,只是因为爱你。
贺兰贺兰,再见。
行到驿道尽头,贺兰雪回马相望:少女笔挺的身姿傲然在漫天风雪之中,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容颜,她的唇角分明是含笑的,只是眼睛在发丝后,纵然灼热,却看不清疯狂氤氲的水汽。
衣袂翩跹,那件明显过大的披风,裹住了她的全身,衣角猎猎拂起。
背后是暮霭霭的天际,沉沉地压下。那么辽阔的天地间,那么纤弱的身体,就这样站着,纵渺小,却坚强地承担着所有未知的命运和无名的骄傲。
贺兰雪目光一动,那幅画面,就这样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每每梦回,魂牵于此,心葬于此。
他猛地扯过缰绳,骏马扬蹄长嘶一声,积雪翻滚,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消失在天涯海角尽头。
伊人终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