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一千年前本是蛮夷荒土,生养着不少教化不开的异族,中原常战乱不断,不少流民商贾逃落于此,向来也是罪犯恶徒避祸之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被楚氏先祖武力统治之后开辟成大楚三州,原本数十个异族自此尽以楚人自居,尤其西楚霸王统一天下之后,千年以来三州之民皆以楚人自傲。这就造成了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有趣现象:中原之人向来深鄙楚人,言“边陲蛮子,不通教化”。楚人更不把中原之人放在眼里,说是莺山燕水养的一群胭脂娘们。两向从来互不顺眼,数百年来中原朝廷少有楚人居高位者。
也难怪中原那些个文人清贵们瞧不起楚人,楚地自来贫瘠,四战之地,民风彪悍,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光有大漠铁骑,更多江湖侠客,那些个以武乱禁的江湖匹夫不敢在楚家治下乱动,可你全来中原打打杀杀这叫啥事儿啊!曾经倒也有一个出了好几位宗师的中原百年大教很有骨气举教迁入楚地,只是才一夜功夫就给天杀的楚家铁骑给夷为平地彻底烟消云散,是以很古怪地楚地虽多江湖游侠却从无名门大教。尤其近二十年来楚地三州很默契地成为江湖之人的雷池禁地,敢在人间冥王治下杀人放火,你再高手也经不起大楚铁骑几番冲杀啊,更何况楚墟之中养着多少阴暗死客,唉,这年头江湖不好混啊……。
造尽杀孽的人间冥王终于是死了,威震天下的大楚铁骑也一战死绝销声匿迹,被楚家镇压了数十年的天下江湖终于能扬眉吐气了,就连楚地三州这块江湖禁地也能飞檐走壁快意恩仇喽。
……
泰州中部的无名山谷里,此时正是木落山空的晚秋时节,两山之间不时传出几声清脆鸟叫,已近日落时分,少有人至的山谷显得有些荒凉凄寂。一道白衣在冷清的小道上静静前行,已有丝丝凉意的山风吹过衣襟带起被夕阳染黄的头发,其实白衣才十三四岁模样,一手握着腰间一柄两尺短刀,手指纤长白皙,修长的身材有些单薄,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美人瓜子脸实在漂亮得有些过分,狭长的眉眼那叫一个神俊难言,细看之下竟难辨雌雄。
单薄的白衣忽然停步不前,右手瞬间紧握刀柄,双目神采冷峻,抬头看了看两侧,轻声道:“出来吧“,声音同样雌雄莫测。
两崖顿时落下四道黑色身影,三男一女,皆腰悬双刀,衣绣飞鱼。
那名高挑女子左脸之上纹有一根纤长羽毛正好遮住一道狰伤痕,女子显然是四人之首,对着眼前的单薄白衣笑道:”小小年纪,不仅生得这等好皮囊,还有这般武学底子,老天当真不公啊!“
白衣不动,握刀右手更紧三分,声音平静:”一条狗养的几条鱼而已”。
高挑女子闻言笑意更浓,两手在刀柄上轻轻摩挲:“可惜了这等天人姿色老娘不能尝上两口”,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鲜红嘴唇,眯眼厉声道:“今日这几条鱼就让你这左丘家的余孽彻底死绝“。
女子话音未落之际双刀已至白衣头顶,隐隐有裂帛之声,白衣瞬间横刀于顶堪堪挡下女子雷霆一击,借势倒滑出数丈,对于少年借机避出四面困锁,三名男子双手握刀无动于衷,女子毫不拖泥带水紧随踏出数步一刀飞射而出,白衣身形未稳之际连劈数刀锁住势大力沉的一击,女子左手接过去而复返的短刀,身子前倾右手刀锋瞬至白衣胸前,白衣再次急退,手中短刀眨眼劈出数十刀,一刀一刀落在胸前刀背之上,冷峻的脸上浮现阵阵不自然的潮红,脸色更加难看的女子终于止住去势两刀横护于前,右手血流不止。原本应该会趁机抽身急退的白衣突然提刀直进,眼神冷静摄人,嘴角溢出鲜红血迹。女子身后的三名男子同时出刀急进,白衣已飞身退出数十丈。女子慢慢放下交叉横于胸前的双刀,满脸茫然地看了看赶至身侧的三名男子,本想开口呵斥,眼前却渐渐一片模糊,高挑诱人的身躯直直倒地,腹间数道伤口支离破碎。
三名男子对那女子的死视若无睹,只是脸上寒气更甚,同时朝白衣少年飞射而去。
一名男子转眼掠至白衣头顶,手中长刀直直劈下,百兵之中刀势最猛,像这般蓄力一击何等沉重,单薄的白衣不躲不闪,反而举刀上刺,男子瞬间收刀侧落。一名男子穿过下落男子,双刀反握,身形急速旋转如羚羊挂角,白衣急退不止。
最后一名男子飞身而起以一微妙角度右手高抬就欲飞刀直取白衣,气势正至高处之时身形却骤然直坠落地,胸口插着一把通体布满奇怪符文的暗金色长剑。
原本步步紧逼的两名黑衣男子快速退出数丈并肩而立,双眼紧紧盯着白衣身后,如临大敌。
白衣少年再退数丈,嘴角殷红,数息不见来人,两名黑衣男子对视一眼正欲出手时,稀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匹高大黑马慢吞吞走出路口,马背上同样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同样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眉间一竖猩红就尤其刺眼了。两名黑衣男子紧了紧双刀面面相觑。
地上的白衣斜了斜狭长眼角,默然不语。
马上的白衣低头静静看着地上白衣,眼中渐生神采,地上的白衣冷哼了一声,眼中寒气逼人,楚玄策仿若未觉,原本落寞苍白的脸上泛出几丝血色笑道:“女的?”
地上白衣顿时杀气弥漫,手中短刀更紧数分。
心知不妙的某人连忙改口:”爷们儿?“,眼见那漂亮得过分的小爷终于撇过头去,作死的某人不由郁闷呢喃:“唉,真他娘的可惜”,一脸怅然,老气横秋。
只是还没从痛惜中回过神来就见身侧一道刀光袭来,凌厉刀势绝对是要人命的啊。楚玄策身手何其了得,一个侧身倒潇洒落马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大爷的,别以为你看着像个娘们儿爷就不出手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某人吐了吐嘴里的杂草,复姓左丘的握刀少年双眉轻蹙,冰冷而好看。楚玄策转头看向一直不动的两名黑衣男子,一名男子拔出死去同伴胸口的长剑,寒声道:”道家神兵,剑是你的“?
“大楚的土地上,恃武杀人者死”,楚玄策悠悠开口。
“楚王都死了,你这小东西自寻死路”
“是啊,楚离都死了,这片土地上谁都敢放肆了“,原本面无血色的楚玄策脸上忽然阵阵潮红,眉心一竖猩红化开如一朵血色莲花。
两名黑衣身形交错,快速前奔,提刀白衣看了看身侧气机雄浑惊人却明显怪异的家伙,一声冷哼,深吸一气蓄势欲出,却见那家伙向前迈了两步,脚下尘土飞扬,两名男子急忙停住身形,神情凝重暗自防备。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了得,气机提至顶峰的怪物突然开口,一身雄浑内力吼出声传数里:“你再不出来爷就死了”。
身后白衣嘴角抽搐眉眼更寒,两名黑衣男子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楚玄策一声嘶声裂肺的大吼之后连忙退回两步,眼角偷偷瞥了眼提刀白衣,白衣毫不留情吐了句:”丢人现眼”,有些心虚的楚玄策抬头四处张望。
好容易回过神来的两名飞鱼黑衣男子同样四处打量,全神戒备。今日之事实在诡异,那用刀少年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大家气候,同行女子之死绝非只是阴沟里翻船那么简单,但以左丘家数百年的底蕴想来虽仍惊人却也还在情理之中。可这后面飞剑杀人的小子一身气机何等了得,天晓得背后有哪等恐怖存在暗中随护?
数息之后依旧不见动静,两名黑衣男子眼角对视一眼同时飞射而出,身后白衣握刀前倾,忽然山谷响起数声琵琶,清脆空灵,山间渐起晚风,两名男子不为所动飞速前冲,只是每往前一步身上便多出一道骇人血槽,两名男子依旧有若未觉,脸色铁青身形却更快一分,接着身上手臂齐肩断飞,琵琶之声越来越重,两人终于奔至两白衣少年身前时却突然轰然倒地,身体碎为数块血流不止。
刚才还气势了得的楚玄策也不管身下血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那日在青灵镇强行催动体内所藏《东皇钟》,勉强杀死红袍阴鬼,却使一身穴脉脏腑受损,这数日时时运转东皇道决,《东皇钟》本即镇压人体精血神气之法,生机无限,体内创伤倒也有生愈之势,刚才投剑杀黑衣而后又调动一身内力震慑对方,此时体内旧伤引动新伤,气息已是虚弱至极。
握刀白衣双眉轻蹙,看了片刻快速蹲在楚玄策身前,纤长手指握住楚玄策左手经脉,好看至极的眉头更加冷若寒霜,眼前之人体内损伤极重,气机紊乱。楚玄策费力抬起头咧嘴一笑,脸上泛起点点冷汗,雪白的牙齿被血迹染红,他看了看眼前明显有些着急的差不多年纪的白衣,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他就心生莫名好感,他伸手胡乱擦了擦身前白衣嘴角的血迹,正蹙眉不展的提刀白衣瞬间眼露杀机,又渐渐隐了下去。双眼慢慢模糊的楚玄策呵呵笑道:“可惜是个爷们“。
这回白衣并未动怒,他看着他轻轻道:”你不要死“,
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片刻,回道:”洛阳“
他气息微弱,越来越模糊的双眼看着他耳角被夕阳染黄的头发,他笑了笑
“洛阳,我叫楚玄策“
……
一道宫装青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前,怀抱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