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皇朝在蔚蓝的苍穹下屹立了几百年,历来子孙颇多,皇帝也是一任接着一任,从来没有断过。
古来皇权之争最为残酷,任你手足亲人,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没有什么是无懈可击的。
大历的开国皇帝,是一个流传千古的明君,在他统治下的大历皇朝,是几百年来最繁荣昌盛的时期。后来一代代的传承下来,皆是仰仗着祖先的基业过活,已明显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凤衍卿这一代,已是风雨飘摇,民心四散。如今的大历江山,即便再美,也只是一座沙子堆砌的堡,或被风吹倒,或被雨淋塌,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只需轻轻一推,终归是要訇然委地,变成一盘散沙。
而凤衍卿作为新一任的皇帝,却在刚刚上任寥寥几月便忽然退位,昭告天下的说法,是说这一个刚刚上任的年轻皇帝忽然得了急病,离世了。
现如今,七皇子凤浅月下落不明,八皇子凤衍希也是重病垂危,意识不清,朝中已没有人可以继位,一时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太后和百官一番研讨,最终以一道懿旨,将发配到了边塞的废太子凤衍景连夜召回,并将皇位传给了他。
凤衍景登基为帝,封号景和,寓意景盛昌和,世人称他景帝。
景帝登基以后,恢复了孙家和沈家的荣耀,孙家的四个儿子皆表示不愿再在朝为官,景帝便同意了他们卸甲归田,赏赐了一些珠宝,并亲自送他们至城门,看着他们远去。
世人皆以为,凤衍卿已经死了,这短短的一年时间不到,大历朝可谓经过了最为曲折坎坷的一段过程,从几位皇子忽然造反,到皇帝和太后一同升天,再到凤浅月凤衍希莫名失踪,凤衍卿忽然登位,又忽然病逝,由凤衍景接位。
尽管最终皇家给出的解释看上去都很平常,没有什么不妥,但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串联到了一起,细细想来,便会让人深觉内中猫腻。
于是,这一段看似清明实则模糊的过往,便成了世人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衷研究。
时间如指尖细沙,飞快流逝,不见其影,眨眼间,便又过去了半个月。
景帝登基已有半个多月,各种繁忙的事情堆积如山,却又都被他井井有条的处理的妥妥当当,京都也已恢复如常,从一片死寂,恢复到了往日的热闹非凡,大家皆有目共睹,景帝的治理才能,已明显的高于死去的先皇并最短命的年轻皇帝凤衍卿,人心也就在对景帝的敬佩和仰望中慢慢平息,世态也就慢慢安定下来。
沈府大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赶车的车夫勒住马儿,动作敏捷的跳下了马车。随行的,是几个侍卫,个个身侧配刀,皆身着官服。见马车停下,他们便也都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朝里面恭敬的说道:“沈公子,到了。”
半晌,马车里动了动,一只大手搭在了车门框上,紧接着,一个人从内里钻了出来。
一阵清风拂过,那人已跳下了马车,转身面向着沈府紧闭的大门,面色冷峻,眸中幽深,不辩神色。
一个侍卫上前一步,笑着说道:“沈公子,我们就送您到这里了,如若您没什么吩咐,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那人朝他一拱手,并没多说其他,侍卫也朝他一拱手,领着其他的人并那一辆马车离开了。
已是初春时分了,河堤两岸的柳树已泛出了点点嫩芽,微风拂过,不知从哪里携带了一抹淡香,在空气中悠扬。
沈允澈就那么站着,他忽然转过身,看向河堤岸边的一棵柳树,阳光斑驳,风拂柳枝轻轻晃动,晃的人有些恍惚。
“死了吗?真的……死了?”许久,他喃喃念出,声音很轻,轻若这春风,亦很淡,淡若花香。
凤衍景说她死了,可是,他不信!
身后一阵开门的响动,他心中一讶,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失望的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白影。
透过开着的门,站在门里的那抹窈窕身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朝他淡淡一笑。
走进沈家的大门,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丝毫不见破败和丁点脏乱,沈允澈站在院子中央,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没改变,这短暂的过往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回归如初了。
然而,这终究不是一场梦,一切都已真实的发生过了。
如今,沈家只剩下他一人了。诺大的府邸还是和从前一样,但置身其中,只觉浑身冰凉,没有丝毫温暖。
一人从他身后走过来,低低的说道:“公子,去后院看看吧!”
沈允澈没有答话,那人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半张脸上都被一张薄薄的银箔面具遮挡,只有从那高挺的鼻翼,紧抿的唇方可看出他往昔的一丝影子,只是,再不复从前的风流洒脱。
正失神间,便见他忽然抬脚朝府内更深处走去,所并非向着她所说的后院,而是……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她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头跟了上去。
沈允澈一路走来一言不发,目光只定定的注视着前方,最终在一座院落前停住了脚步,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方才推门而入。
院内,摆放着两张躺椅并一张小几,几上空空如也,椅上亦空空如也。
沈允澈回头,见那人已跟了上来,垂眸看了一眼刚刚推门时落在自己肩上的落灰,不由皱眉:“这里没人打扫吗?”
那人也看到了他肩头的灰,待对上他的那一双深邃的双目,她不禁低下了头去。
头顶,传来沈允澈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紫萱,如今的沈家已和从前大不一样,沈家则给不了你什么了,你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帮我看管沈家,这是一点散碎银子,你拿了,另谋出路去吧!”
沈允澈解开腰间的钱袋,看也没看,直接递到了紫萱的面前。
紫萱脸一白,抬起头,逼迫自己与他对视,一双乌目中,已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沈允澈见她不接,只萋萋看着自己,心下不由一软,叹了口气,却听她道:“奴婢只是不想公子再忆起往事,恐您伤心。沈家如今~都已成了这般光景,公子您若一直消沉下去,沈家恐怕真的从此一蹶不振了,如此,老爷夫人……即便是那人,在九泉之下又该如何安歇?”
沈允澈收回钱袋,眸中闪过一丝难过,转身什么也没说,直接踏入那院子。
紫萱终是掉下泪来,轻轻抽泣了两声,抹去泪水,抬脚跟了进去。
这院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冷清,屋子里所有的摆设还是一如从前,书桌上还放着她最爱看的兵法,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廊檐下挂着的那一个精致的鸟笼,如今已空空如也。
微风拂过,沈允澈只觉得浑身一冷,恍惚间,似又看到廊檐那头,一抹白影正在喂食着笼中雀儿,或许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偏头朝他看来,清俊的面上绽出浅浅一笑……
走出院子,紫萱默默跟在后面,亦是一言不发,沉默无语。
沈允澈在门口站了良久,终是微微一叹,似抛却了什么,又似深埋了什么。
“紫萱,将这院子锁起来吧!”
紫萱惊讶抬头:“公……公子……”
沈允澈已回转身,冲她淡淡一笑,春日的阳光正暖,他这一笑,竟让紫萱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感慨。
“我以后便是这沈家唯一的人了,你说的对,我不该再消沉下去。”说完,便又是冲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了。
紫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的雀跃。
夜晚,当紫萱端着饭菜推开沈允澈的屋门,却愕然发现他并不在屋中,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她的心中不禁一阵惊慌。
他说将那人的院子落锁,难道并非是真的放下了?
这个时候了,他又会去哪里呢?
紫萱心中乱成一团,这些日子,她独自守着这空旷诺大的沈府,夜夜不得安眠,唯盼的沈家还能有人活着,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好容易,盼的沈允澈回来,却不想不过半日功夫,便又不见了踪影。
她心急如焚的冲出了沈允澈的院子,一路跑到了白云一曾经的住所,可门上的锁并未有被动过的迹象,这表示着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难道他真的离开了?不顾沈家,不顾所有,离开了?
正思虑不定间,她一回身,便看见前方夜色中一片火光,不由一疑,又是一惊,随即便奔着那火光匆匆而去。
当她奔至前院,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一片通天火光中,燃烧的都是一些诗书古画,火势正旺,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书本画卷,那些都是沈家历来最宝贵的收藏,一直都是沈家的宝贝,怎么会……
紫萱一脸的惊愕,不可置信的看向另一边,沈允澈正搬着两块匾额走近,紫萱看清,那是祖上皇帝赐予的金匾,上还有先皇的亲笔题字。
心下不由一惊,再顾不得许多,在那两块匾额即将被沈允澈扔进火堆里的瞬间冲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两块匾额已被重重抛出,直直坠向火海。紫萱心中焦急,忙忙朝那火堆扑去,腰间忽被人一揽,用力往后一带,她便被带离了火堆。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头顶传来沈允澈的低斥。
紫萱忽地哭出声来,挣开他,大声质问:“该是奴婢问您,您到底要做什么?毁了这些,沈家便是一无所有了,您还拿什么重振沈家?亦或是您根本就没想过要重振?而是要毁灭殆尽?”
火光映在沈允澈的脸上,看上去多了一丝苍白,那银色的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许久,他终是低下头去,转身朝内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让站在火堆旁的紫萱久久回不过神来。
“沈家从此弃文从武。”
弃文从武?
弃文从武!
从此世代文臣辈出的沈家,在这一代变成了武臣,而花花公子沈允澈亦是摇身一变,成了大历朝的将军。
后来有史记载,沈允澈一生致力于战场杀敌,从景和一年离开大历京都,一生历经二十三年的沙场征战,为景帝的江山添下数不胜数的赫赫战功。
三十二年里,这个英勇的将军,没有回过京都,他最后,死在战场,敌人的羽箭之下。一生,没有娶妻生子。随后的一切,皆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