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张昌宗是在神功元年(公元697年)入侍武则天的,此后大获信宠。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的出现给武则天养生增添了新的内容。这两个青年不但美貌,而且懂一些医药之术。武则天自己承认,他们为她配制的药有助于延年益寿。据史籍记载,武则天虽年约七十,但善自涂泽,以致“左右不觉其衰”。《新修本草》曾收录了武则天美容的秘方,不久又流传到民间。其方法是五月初五采益母草全草,不能带土。晒干后捣成细粉过筛,然后加面粉和水,调好后,捏成如鸡蛋大药团,再晒干。用黄泥做一个炉子,四旁开窍,上下放木炭,药团放中间。大火烧一顿饭时间后,改用文火再烧一昼夜,取出凉透,细研,过筛,放入干燥的瓷皿中。用时加十分之一的滑石粉、百分之一的胭脂,调匀,研细,沐浴或洗面、洗手时,用药末擦洗。此方又名“神仙玉女粉”。
林语堂说:自有了二张,武则天就像老顽童一样,可以在私下里不拘形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一样,她感到自己年轻了许多。有时她和张氏二兄弟等近侍无尊卑上下地逗乐,在有外人的场合也不觉流露出来,所以有些外臣看不过眼,认为二张无臣下之礼,在武则天面前屡次劝谏。史书也有记载:武则天宠张易之兄弟,每侍内宴时,这两个人与群臣嬉闹,王及善看不过去,屡奏以为不可。武则天不痛快,就对王及善说:“爱卿年高,不宜在内宫侍候宴游了,但检校外廷就可以了。”王及善听了不高兴,请假一个多月,武则天也不召他问事。王及善叹道:“岂有中书令而与天子一天不见的事呢?”于是上疏请退职休养。武则天却不肯放归,反让他担任文昌左相、同凤阁莺台三品,只是不让他扰了内廷的热闹,王及善担任此职直到他去世。其实,游乐只是武则天的一个目的,更重要的是,武则天要在内廷建立一个“游宴内阁”,以内制外,二张就是这“游宴内阁”的核心。毕竟,只有他们两人陪伴在身边,只有他们两人的前途和利益同女皇的利益完全捆绑在一起,也只有他们两人是她最放心的。
大足元年(公元701年),李显的儿子李重润和他的妹妹永泰郡主以及郡主的丈夫魏王武延基在私下议论张易之、张昌宗专政。此事为张易之等得知后,即向武皇倾诉,武则天震怒。九月,3人都被迫自杀。这是震惊一时的大事件。自来俊臣死后四年多来,很少发生处决高层人物的事,而现在,被杀者为两亲王、一郡主!大概当时的舆论,于二张不利,故武则天逼使3人自杀,用意不只是安抚二张,也用以警告舆论。
二张想要插手朝政,必须在宰相班子中打开缺口。而此后宰相班子的变动,却在朝着有利于二张的局面发展。长安二年(公元702年)底,李唐派的宰相魏元忠被任命为安东道安抚大使,领兵出征。长安三年闰四月,命宰相韦安石留守神都,派回洛阳,同时以二张集团中人物李峤知纳言事。
这年九月,二张采取进一步行动,密引凤阁舍人张说诬告魏元忠图谋不轨。武则天在朝堂当庭审理。一大群的朝臣站在殿外玉阶下边,他们在等候对质的结果。魏元忠和张昌宗被召上殿,他们各自陈述了一番,争论激烈。于是,张昌宗便提议召张说上殿,因为他是听到过魏元忠有谋反言论的证人。张说此时正站在殿外玉阶下边,当他正要上殿的时候,一些朝臣拦住了他。首先劝告他的是宋璟。宋璟对张说道:“名声和节气最重,天道难欺,你一定不可与奸小朋党去陷害忠良,以求苟活。如果因为触犯龙颜而遭贬,能流芳百世。如果有什么测,我一定上殿援救你,和你同生共死。”这席话,是宋璟当着众多的朝臣说的。
张说在经过这么多人的督促后,思想变化了。现在,他来到了殿堂上。
魏元忠并不知道张说已变化。见他进来,魏元忠立刻紧张起来,抢先说道:“张说将和张昌宗一道陷害我了。”
张说斥责道:“魏元忠,你这是什么话,你身为宰相,说起话来却像街上的小人。”
站在旁边的张昌宗,连忙催促张说道:“快说,你快说!”
张说指着张昌宗对武则天说道:“陛下,你看见了吗?张昌宗是怎样地威逼我!现在陛下面前他尚且如此,在外面如何威逼我,您可想而知!”
张说的话刚一说完,张昌宗叫道:“张说和魏元忠一道谋反。”武则天要他列举证据。张昌宗说:“张说曾经把魏元忠和伊尹、周公相比。伊甲放太甲,周公摄王位,他们都是谋反的逆臣。”
“不对!”张说驳斥道:“张易之兄弟不学无术,他们哪儿懂得周公、伊尹!魏元忠就任宰相的时候。我去祝贺,我说:‘明公居伊、周之任。’这有什么不妥呢?伊尹、周公都是历史上著名的贤臣,陛下的臣子不向他们学习,又向谁学习呢?”
张说态度的变化,使得二张陷入困境。武则天斥责张说为反复无常的小人,应该与魏元忠一同治罪。这次对质,便暂时结束。
几天以后,武皇又提审魏元忠与张说。张说仍然坚持魏元忠无罪。武则天很生气,她把案子交给河内王武懿宗,由他会同诸宰相同审理。最终,武则天发下诏书:魏元忠贬禹要尉,张说流放岭表。
二张不仅拉拢了宰相班子中的武三思、李峤、苏味道、李回秀等权要人物,对他们自己的几个兄弟也作了重要安排。张昌仪从洛阳县令做到了司府少卿、尚方少监,张昌期自岐州刺史提名为雍州长史,后改为汴州刺史,张同休做到了司礼少卿,都是三、四品的高官大员。
但是,反张情绪也异常高涨起来。长安四年七月,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皆因贫赃下狱,左右御史台受命一同审理。张易之也受到宰相韦安石、唐休璟的审查。但韦安石很快就在八月间被任命为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唐休璟也外派为幽营都督、安东都护。从唐休璟临行前给太子李显的密言中可知,他们是被二张排挤的,他说:“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为乱。殿下宜备之。”这是在张昌宗恢复官职之后,反张势力的又一次受挫。以调离韦安石、唐休璟的方式,免除了对二张的审判,这并不意味着二张问题的结束。人们已看出了武皇的尴尬处境:既要保护二张,又要敷衍舆论。她已经是捉襟见肘,露出窘态了。
长安四年(公元704年),李派骨干张柬之得到姚崇的推荐终于当上了宰相,而此时二张集团中的房融也从怀州长史入相。到十一月,韦嗣立之兄韦承庆入相。这时的宰相班子里,杨再思、韦承庆倒向二张,房融出自二张控制的奉宸府,但宰相中崔玄炜、张柬之是倒张的核心人物,双方似乎还是势均力敌。
大概从长安四年十月起,武则天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致宰相们经常得不到见面的机会。但是此时二张侍奉在武则天身边。按理,侍奉汤药的,应该还有皇太子李显及相王李旦。而现在,李显、李旦被撇在一边,武家子弟也不得近前。甚至她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也不能近前。这当然与她习惯于二张的侍奉有关,但她不想表现出对武、李任何一方的偏向。在这个时候,她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二张,只可惜二张不是沉稳有谋的大臣,而是她的面首,否则,顾命大臣一定会是他们俩。
武则天在对面首的迷恋中失去了对政治的敏感,而二张的野心勃勃也引来了群臣的反对。武则天病重后,李武两派都伺机而动,武周帝国的最后时刻越来越临近了。
女皇末路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正月,武则天的病加重了。
武则天老年政治的两个突出问题是继承人问题和执政者的健康问题。老年政治产生的原因之一是恋栈,不愿退出权力舞台,这往往使继承人迟迟不能被确定;而拖得越晚,围绕继承人地位的争夺也就越广泛、越激烈,加之执政者因年老体衰又往往不能有效控制纷争,于是混乱的局面就出现了。
神龙元年的政变,固然是李唐派的势力在暗中准备多年,一朝爆发的结果,但也不可否认,武则天麻痹大意了,被对手钻了空子。自永徽夺宫至圣历复储,武则天确实很辛苦,她一直在与人争斗,费尽心机,才获得自己的地位。圣历之后,她才放纵了一下自己,也不过六七年之久。但就是这六七年,李派的活动瞒过了她,给了她致命一击。对政治家来说,他们是没有假期的,片刻的打盹也可能招来颠覆之祸。
圣历二年(公元699年)时的武皇,年已七十有五。在多年勤政之后,她渴望放纵一下自己。这年二月,武则天设置了一个新的机构,名“控鹤监”。是张易之、张昌宗等人的建议。控鹤府里天天的事情不外是花天酒地,吟诗作赋,赌博嬉笑,常拿朝中大臣当笑料。似乎是武则天要把这个控鹤府弄成一个神仙洞府。这所建筑围绕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瑶光殿。在控鹤府后面便是一里长的御花园,园中有一个长方的池塘,池塘里有两个小岛,四周全是花草树木,精雕彩绘的牌坊游廊。后来又捏造出神话来,说张昌宗前生就是古代的仙人王子晋。王子晋是传说中一位帅哥,后来飞天成仙了。为要把这个道家的仙梦实现在人间,张昌宗乃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洞箫一支,跨木鹤,周行园中,真是人人称美。到最后,控鹤府里满是些个美少年,这些美少年便成了武皇的“后宫佳丽”。
控鹤监后又改称奉宸府,府内官员称供奉,首脑称供奉令。奉宸府的设置,受到正派舆论的谴责。武则天为了掩众口,下诏称让张昌宗等人在奉宸府内编撰《三教珠英》,于是公开地召引一批文学之士如李峤、富嘉谟、徐彦伯、张说、宋之问等人。
武则天尽管健康状况日趋不佳,却经常出席宫内的宴会。既然想玩乐,奢侈和腐败是免不了的。国学大师钱穆说,当时更令人诧异的是王室生活之奢靡。太常所属乐人有数万员。供膳至2400人。卤簿用22221人。宦官、宫女之盛遂为唐政腐败一要端。种种病痛,经过高宗之懈弛,武后之放纵,到玄宗时显露出来了。
武周朝廷的最后几年被张氏兄弟所左右,特别是公元700年狄仁杰死后,武则天更是迷恋她的两个面首,对他们真是有求必应。以前十分罕见的包庇和腐化当时变得很普遍,她没有采取约束这些宠幸的行动,甚至当关于他们卖官鬻爵的行径、浮华炫耀的生活作风以及灾难性的干政的怨言不绝于耳时也是如此。武则天的名望也随之下降。
武三思是后宫宴会中的活跃分子。因为他发现了武皇内心中的秘密,即她的享乐欲望。武皇如果要享乐,便离不开二张。接近二张,就等于接近武皇。这就构成了武、张合流的又一背景。合流表现在武三思与二张促使武皇游娱玩乐上。
在武则天放松享乐时,李派面对武张合流的局面,他们也在暗中进行着艰苦细致的积蓄力量的工作。
神功元年(公元697年),随着李昭德被处死,李派失去了中坚力量。那年是个多事之秋,契丹、突厥的进攻一波又一波,二张也开始攀上政治舞台。在这一连串的变动中,有一个人却静坐不动声色,在那里严密观察——狄仁杰,大名鼎鼎的、审案如神的大理丞,他的名字在民间是家喻户晓的,将来他要推翻武后,恢复大唐,现在正官居鸾台侍郎。他静观天下大势,知道时机未到。他这番功业之艰巨,自不待言,就如同扭转乾坤一样。要在武则天之前重兴唐室,谈何容易。
狄仁杰沉着冷静,他的智慧,他的眼光,不亚于武后。心中所虑,除莫逆之友数人知道外,绝未向他人吐露过。
狄仁杰当然是忠于唐室的。对于武氏诸侄平步青云作威作福,只好三缄其口,暂时观望。如同武则天图谋大业时一样,狄仁杰也深知他需要忍耐,需要计划,需要时机。他知道,要重兴唐室,需要一批胆大心细干练有为之士。狄仁杰并不孤单,他与张柬之等人相知很深,全系志同道合。
封建君主制社会中,最容易出现动乱的时候,往往是政权交替的时候。为了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接,历代统治者往往事先慎重而缜密地安排交接,其中挑选顾命大臣便是重要的一着。一般地说,顾命大臣首先必须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接,其次是辅佐新君,推行适当的政策。公元700年时的武则天,已76岁,李显复储后,她考虑的主要问题当然是关于后事安排。武则天的既定政策便是“李武并贵”。在推行了11年之久的恐怖政策以后,武氏家族丧尽人心,而武则天希望找的人要能在她死后继续执行并贵的政策,其任务的沉重,可想而知。现在她需要一个出将入相的大臣,在朝中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威。武则天最初注意的人物就是狄仁杰,但她也觉得狄仁杰年龄太大了,身体又不好,她希望狄仁杰能替她物色一位担此重任的人。
狄仁杰与武皇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极为重要的谈话。她要求他推荐一个“佳士”作将相。狄仁杰说道:“如果陛下要求的是文人宰相,李峤、苏味道就足够了。如果陛下要求的是卓越的奇才,臣愿推荐另外一人。”
武则天问是谁。狄仁杰说:“荆州长史张柬之。”接着,狄仁杰对比了张柬之的优缺点,其中提到的缺点是年岁太大(此时已75岁左右)。这是狄仁杰第一次推荐张柬之。这次推荐之后,武皇将张柬之由荆州长史调任洛州司马。不久,武则天又要求狄仁杰推荐“佳人”。狄仁杰仍推荐张柬之,因为他认为张柬之是宰相人才,仅任司马是不够的。这次谈话之后,张柬之被提升为司刑少卿,但还不是宰相。武则天对张柬之并不陌生。两年前,张柬之上疏反对武延秀去突厥迎亲,武皇非常气愤,将他的凤阁舍人贬为合州刺史。武则天对这个人是有所疑虑的,但还是提升了他的官职,其用意,只是敷衍一下狄仁杰,并非真的把张柬之当做“佳士”。可见,双方都持有一种极为慎重的态度。
狄仁杰的成功之处,在于他诱使武则天初步接受了一个与她谋求方向全然相反的人,即李唐派的张柬之。狄仁杰推荐张柬之,是在李显复储之后,它是一道政治伏笔。狄仁杰除了推荐张柬之外,还推荐了桓彦范、敬晖、姚崇等人,而他们都是日后政变集团中的骨干分子,事情的真相,就更为清楚了,他们决不是偶然地走到一起。他们在政变前做了艰苦而细致的人事准备,而狄仁杰是幕后的总调度。
狄仁杰为什么能让武则天相信自己是“李武并贵”政策的忠实执行者呢?为什么能让自己的谋划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地推行呢?这就在于他的处心积虑、小心谨慎和武则天的麻痹大意、放松警惕。为了使推荐获得成功,狄仁杰施放了一些烟幕,这就是他的养晦和自秽之计。狄仁杰晚年经常参加武则天召集的宴游活动,参加的人有武三思、张易之、张昌宗以及一些文学之士,大都是奉宸府的那帮常客。所做的无非是吟诗作对、饮酒赌博等娱乐活动,陪武则天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