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解毒。”男人冰冷如敲响瓷器般的声音穿透薄纸。
房中茶桌上的水杯轻轻震动,被桌旁的男子抬起饮尽,他语气傲慢,声音如水落幽潭,带着几分悠然:“解开?你是不想活了?”
“我活不活与你有何关系?”门外的白衣男子抽出腰间佩剑,两下功夫,两道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房门,巨大的力量直朝房中涌去。
堂堂轻魔教教主慕容锦又怎会浪得虚名,他微微一笑,身轻如燕,转眼便跃到了屋顶,用嘲讽蔑视的神态看着屋下之人,站在屋下的白衣男子也正瞪着一双了然无神的、寂灭的眼神看着他。
慕容锦扬起嘴角道:“你来找本座就为了这事?可本座认为这毒根本不妨碍你的计划,何须解开?”
聿玄最恨别人抓着他的死穴不放,他不愿意更不能让别人抓住他的弱点,但偏偏慕容锦的武功在他之上,就算恨得牙痒痒,他还是无法轻易将慕容锦杀死,为了解毒的事情闹个两败俱伤也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他握紧拳头,抬眸道:“碍事,解开!”
“碍事吗?还是,你觉得它伤了你在乎的人了?”慕容锦一双灵润眸子眯起来,笑如春山。
聿玄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他登时用力一蹬,展开轻功朝慕容锦飞扑过去挥剑便砍,那招式凌乱至极,却又不失力度,招招对准慕容锦的死穴!
慕容锦左躲右闪,灵巧得很:“被本座说中了也不必生气,反正你也记不得她,伤了又有什么所谓?对了,本座倒想替她问你一件事。”
“……”聿玄盯着慕容锦的脸默不作声。
慕容锦便当他是想听下去了,随意开口道:“前世我也听闻你有位死去的情人,可是你苦心潜入后宫寻觅的那位?”
聿玄脸色猛然一变,手中长剑绝然反手改向,照着身前的慕容锦狠狠上拉,突如其来的出手让慕容锦防不胜防,愣是被他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连衣袍都被割开了,血肉外翻,让本就身为邪派魔尊的慕容锦更添了几分可怖色彩。
“啧啧,看来是真的了?那我便如此与她交代吧。”慕容锦摇摇头道。
然而聿玄再次劈了下来,厉声道:“你敢?”
“难不成你心疼?”慕容锦眯起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脸上却全无不安神色。
聿玄道:“我不想给我的计划增添额外的麻烦,也不想与你在这种事上较劲,今日来只为亲眼证明逸晋王的死活罢了。”
“姓聿的,你也知道要确认尸体?那么,你见到你所爱之人的尸体了吗?”慕容锦幽幽地说着,双眸迷离深邃,果然特地调查一下聿玄是对的,前世他就根本没有在冷宫见到他要见的人,不过是听了旁人片面之词,今生说不定也根本没有见到。
聿玄愣了愣,脸上极致的绝望和寂灭忽然退却几分,有了些许人色。
他抬头看向慕容锦,不得不说,要论天下哪个派别最厉害最神通广大,当真正不胜邪,这个轻魔教可谓无孔不入,行凶布恶的教徒遍布天下不止,消息更是异常灵通。若他所言是真的,那么自己是不是还有见到那个人的机会呢……
“你的意思是?”
“前世你去见李嬷嬷的时候本座不小心偷听到了,虽然不知道凛妃是谁,也没有兴趣去查,但是她当时所言可是‘您来晚了,若是早两年来,或许娘娘就不会被那些人带走害死’。但你想想,在冷宫中死亡的女子怎会有人在乎,就算尸体随意丢弃也无所谓,可为何要‘带走’再‘害死’呢?她一直被关在黑屋子里,她确定看见凛妃死了吗?”
聿玄不笨,他只是太过执着太过伤心,以至于根本无暇分析她所说的话。
跳过慕容锦说的“前世”挑重点听,被这么一提,他恍然察觉到这其中的微妙机会,那个人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
聿玄蹙紧眉头,长剑挥落,震去剑锋血花:“你愿意替我去找?代价是什么?”
慕容锦微笑,笑容却绝不和谐,他简直就像是梦魇的化身,誓要将人折腾得死去活来方才开心:“第一,本座说逸晋王死了,那他就是死了,不要再问;第二,素白是本座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本座找到了你要的人她也得死,然后你再死;至于这第三……呵,本座留意了一段时间,发现叶姑娘她不适合你,反而她的义兄容谦更合适。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区区侍者,就不要整天围在她身边扰乱她心神了,你离她远点吧。”
聿玄一直听下来,他能够猜到慕容锦想做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发觉慕容锦不是真心帮助华凌辉的,逸晋王究竟死了没死根本一目了然,可听到后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别说不对劲,他简直是心烦意乱:“……你说什么?”
“哦?你不舍得?”慕容锦看破他的心神,反而更来劲,“哪一句让你不舒服?本座会说得更详细些。”
“容谦是谁?”聿玄冷不丁地道。
“西沙燕门的主将,你们很快就会听说这个人的了,若是不努力,天下很可能会收入太子囊中。”
聿玄收剑甩手走人:“他休想,华凌羽不配那个位置。”
那个人的确不配,慕容锦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聿玄竟然在失忆的情况下也知道这件事,这就有点奇怪了,毕竟那个人隐藏得非常好,除了当今皇后,恐怕再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为何不配了。
慕容锦盯着聿玄的身影,笑意更甚,直到轻魔教的右使青弦飞身上来,他的笑容仍是没有任何收敛。
“教主,您不是说要帮他一把吗?为何还要说他不配?”
“本座就是在帮他。”
“……”青弦无语,他这位想法有点诡异的教主大人向来出牌不按常理,就算是帮,眼下显然会让两个帮助对象吃几次大苦头啊。
“凛妃的事情查成怎样?”慕容锦忽而问道。
青弦道:“回教主,有关凛妃的消息在宫中一无所获,连记载的资料都没有,似乎是被人刻意销毁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不,本座相信有这个人,而且还是姓聿的很在乎的人。本座若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不是他的爱人,他看叶绫雪的时候就跟本座看素白是一个眼神,要让那种男人三心二意绝对不可能。所以,这个人一定有趣极了。本座再给你一个月时间,查不出来,你就献上你的人头吧。”
青弦顿时黑了脸,教主大人什么时候能不给他出难题啊。
……
……
房门虚掩着,屋中飘来的馨香沁人心脾。
灵巧的女子正忙上忙下,将灵翠苑内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在琉璃小瓶里摆上新鲜的小雏菊,置在窗台随风摇曳。
床上的褥子全都换成了月牙白的颜色,她很喜欢的颜色。
已经是五月了,她身上穿着单薄的湖蓝色轻纱缎子,隐约透出的肌肤莹润白皙,吹弹可破。
男人在门口踟蹰半天,不知究竟要不要进去打扰她,可她身为七皇子妃这些事情本不需她亲力亲为,大概,是他打伤了她贴身侍女的缘故吧……他专门挑了个素白和阿四都不在的时间来拜访,可站了一个时辰,愣是大门也没有迈进去,手里滚烫的瓷碗早已经被他真气逼得由内而外都是冰凉的。
可是他为何要来?他为何非来解释什么?何必呢?
聿玄的心里越来越矛盾,他的确不应该跟七皇子妃解释什么,毕竟他已经给了七皇子理由,如果这两个解释之间有什么出入,对他简直百害无一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会生气,而他其实并不想惹她生气。
凉掉了……
好不容易熬好的暖身汤就这么凉掉了……
聿玄叹了口气,朝房间看了一眼,已经不知道她忙碌的身影晃道哪里去了。静静地,他垂下带着几分颓颓气质的眼眸。
“你在干什么?”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
聿玄抬眸便看见叶绫雪正站在门边,手中拿着擦拭窗子的布,而她的神色简直像见到恶人一样嫌弃,丝毫没有让他靠近的打算。
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华凌辉让你来的吗?”
“不,他在忙。”华凌辉在疗伤。
叶绫雪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那你来做什么?”
在叶绫雪的眼中,聿玄那并不是欲言又止的神情,而是有种呆呆的漠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东西的神情,她讨厌这样既淡漠又不说话的聿玄,他不是想他的情人吗,那就应该回去慢慢想,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呢?
叶绫雪知道他身上真气逆乱,不打算再跟他靠近了,看见聿玄拿了东西过来,便道:“如果这是给我的,那就拿回去吧。我不收你和华凌辉的东西。”
“……七皇子妃……”聿玄半天才终于开口,感觉他的眉头蹙起来了,却看不出他的纠结,谁让他总想藏得好,连神色都不敢张扬。
道歉,该道歉……
聿玄按捺住身上渐渐浮起的逆乱真气,也按捺住它们带来的痛楚,可他按捺不住的,是他心中的纠葛和疑问。
想问的问题那么多,尽管不敢肯定叶绫雪会不会回答他,但聿玄问出口的,偏偏是那句:“容谦是您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