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绫雪却显得异常镇定,自那位斗笠男离开之后她便不再提起任何跟“离开”有关的字眼,甚至吃住照常,偶尔还会帮忙打点茶楼,就连白泷的觉得她奇怪得很,若是不答应那个人的要求,怕那人还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晃便是四日,离婚期越来越近。
相府的动作更是惊人麻利,悄无声息地在城中翻了个遍,甚至偷偷地连太子府都查过了,可惜愣是没有找到叶绫雪的下落,成婚之日都不知应如何跟七皇子交待,加之近来流言满天,宰相名声一落千丈,叶重天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雪上加霜。
虽然远在城外,但叶重天的想法某人未必不知道。
“小姐,您真的不回相府了?”秀音正帮她梳理长发,眼前的小姐比在相府时的安静的多,但不管何时,小姐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
叶绫雪笑了笑,“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要将叶红烟送给七皇子毕竟是场豪赌,他们不愿意,自然也会找别人替嫁,只是依我看七皇子未必会放过娶叶红烟的大好机会。”
“小姐,嫁给七皇子有什么不好?这天底下多少闺中小姐恨不得加入皇族,为何您急速不愿意?”秀音着急了,“难道是小姐怕跟大小姐争宠,又或是,不想做妾室?”
这丫头心思细腻,居然想到了这个层度,叶绫雪笑了笑道,“他不是好人,我不想再死一次。但,如果势必要嫁给他的话,我会让他尝到我曾经受过的痛苦。”
秀音更懵了,就在这时,素白轻轻推开房门。
随着“咿呀”一声木扉划过地面的摩擦声,浓汤的香味也随之飘了进来。
素白手脚很轻,将汤碗放在桌上,“小姐,这是素白熬的菌菇汤,白公子让您喝了早些歇息。”
叶绫雪看着那汤悠然一笑,“素白真是心灵手巧。”
素白脸上微微红润起来,浅笑着欠了欠身,“五小姐过奖了,不过是些闲杂琐事,不值一提。”
她正欲退下,叶绫雪忽然开口唤住:“素白,我也想跟你学学这菌菇汤的手艺,不知素白可否指点一二?”
素白愣了愣,没有想到相府的小姐居然对熬汤还有兴趣,她温和地道:“这自然不成问题。”
“但是谦哥喜欢野生的菌菇,我见树林里有不少天然的野菌十分罕见,很想去弄点来熬制,但谦哥不许我出门,不若就让秀音随你去采摘吧?秀音腿脚灵活,自会帮上你的忙的,还请不要嫌弃。”叶绫雪说着,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秀音。
秀音连忙欠身行礼,“素白姐姐,我们陪你去吧!”
素白一时语塞,幸好叶绫雪自己有些自知之明没想着往外乱跑,不然她就难做了。既然事情也不为难,答应下来应该无妨吧。“好……好吧,你随我来。”
叶绫雪欣然笑了,却是冲着秀音笑的,“别让谦哥知道我让你们摘野菌去了,有些惊喜汤才会更好喝。”
“是,小姐。”
秀音跟着素白下楼,素白边走边担心地道:“这道上的树林荆棘丛生,你这闺中出来的丫头嬉皮柔嫩的,可挨得住?”
见素白真体贴,秀音也高兴地挽着素白的手臂,“秀音是卑贱的奴婢,这些活做得多了,何须担心。”
素白性格温婉素来体贴旁人,秀音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着实让她心中一紧。
白泷正在楼下喝茶,旁边的静离忙活着煎茶滤水,忽然见到素白带着秀音出来,两人都不禁蹙眉。
白泷扬声问:“你们上哪去?”
秀音抢在素白的前面,笑呵呵地回答道:“我们去隔壁镇上买些日常用品,很快便回来。”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白泷撑着脸颊,一杯清茶入喉,他忽而看向素白的方向,“汤送过去了吗?”
“是,公子,汤已经送到小姐手里了。”素白温柔地道。
但白泷似乎还不满意这个结果,又对静离说道:“既然她们要出门,那就由你去照顾她吧。”
静离脸上一白,她似乎很不想跟叶绫雪接触,尽管他们都管叶绫雪叫“小姐”而不是“容夫人”,但这女人到底出阁了没有却也叫人心烦意乱,这个女人和容谦的关系不明不白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让自己去照顾她。
“怎么了?想什么东西,还不快去!”白泷可不管她三七二十一,眸色一凛,不去也得去。
叶绫雪喝了汤顿时睡意奔涌,她知道,这是有迷药的汤。
他们只是不想她在婚期将至的这段时间出现任何意外,只要她平平安安地睡过去,一切都会好的。真是愚蠢的想法。
她不可能好,她不会好。
不论是相府的人还是华凌辉的人,更甚者是轻魔的人,他们都在盯着她,他们都希望她死,而不是叶红烟。
那个美得不可一世的女人真的就那么讨大家喜欢吗,她就那么好值得所有人为她铺路吗,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呢?
叶绫雪在静离诧异的目光下残忍一笑,终于沉沉睡去。
……
……
当叶绫雪舒醒过来的时候,她置身的环境颠簸不已,即使垫上几层软垫,座下的木板仍然硌得屁股生疼。
“嘀嘀哒哒”的迎亲依仗喧嚣街头,在京都的街上拉起长队。
叶绫雪扯下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搓在手心紧握。
她是逃不掉的,只是没想到,将她带回现实的人居然是轻魔教的人。
挑起窗帷,街上的百姓都纷纷攘攘地围观着,恨不得亲眼一睹传说中倾国倾城美女的容貌,可惜了,轿子里的人,不是叶红烟。
叶绫雪舒了口气,幸好她唤秀音出去采野菌,变相告知那人自己的决议,不然,那个人定然是要大开杀戒了。
“皇后,让本座意外,你倒是个聪明的女人,白若家的人应该感谢你的仁慈。”将她塞进骄子之前,那人这么说了。
容谦以为她不知道他中毒了,为了瞒下来甚至来茶楼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那么在乎容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那个人经过随意伤害本座的女人,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皇后,本座就再送一份礼给你。”
她重新盖上盖头,对那份“大礼”根本无法期待,“不管如何,我不会输。”
骄子停在七皇子的府前,礼乐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嘈杂的欢呼声,宰相大人的女儿嫁入皇室那是大喜事,七皇子自然会办得妥妥帖帖,辉煌浩大。
这是她第二次嫁给这个人了,一切如常,毫无变化。
只是,当她被背下骄子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身旁有人违和地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拜天地,两世孽缘,我都不是你心中的妻。
叶绫雪任务般地完成了他们的典礼,高堂之上是宰相和大夫人,他们大概也不曾料到自己已经替换了叶红烟。
在叶绫雪敬茶的时候,叶重天颇为不悦地接过茶碗,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儿就这么毁了,能高兴么,“红烟啊,你以后要好好辅佐七皇子,家里的事不用你担心了。”
大夫人也道,“我们会安排芷兰入宫的,你就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叶芷兰?怎么,她要入宫?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绫雪有些迷茫,但听出了两人语气之中的舍弃之意,她忽然弯起了嘴角,“是,父亲,娘亲。”
她的声音不似叶红烟温柔内敛,却是高傲大气的,一听这声音,叶重天差点从高堂上跳下来!他仔细打量面前递茶的女子,却又不能挑开盖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你是……绫雪?”他小声地问道,整个神色都变得惨青。
全天下都传说七皇子先娶妻,再纳妾,但是现在妾室已经代替正室过门了!!
大夫人张口结实,手指不停颤抖地指着叶绫雪,压低声音问道:“你、你!红烟、我的红烟呢?”
叶绫雪也不紧不慢,“二位不是一直在寻找绫雪吗?绫雪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大夫人才不管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冒充成亲那可是欺君之罪,如果现在揭穿,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倒也没什么不好,她早就觉得那个七皇子居心叵测,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简直是浪费。
“可大家都知道今日嫁给七皇子的人是红烟了,你此时出来岂不是让我们家欺君吗?”叶重天担忧地看着大夫人和叶绫雪,一时间怕得没了办法。
欺君?当初想出这个法子的人会给你答案的。
果然,大夫人猛地撞了撞他的手肘,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怕甚,等到皇位之争结束之后,以咱们红烟的本事嫁给谁不行呀?反正他华凌辉若是真有心机,那就上位给我们看看啊,若是没那个本事,还巴巴想着我们红烟?”
敬完茶,叶绫雪退回到华凌辉的身边,左右都是出席婚礼的皇子皇孙,得体而隆重。
论礼数叶绫雪分毫不差,她一一对他们行礼,对什么等级的人以什么方式行礼都周全得很,一时间更得盛赞。
忽然,一只大手将她狠狠拽入怀抱。
叶绫雪吓了一跳,这么大庭广众的,是谁会突然对她出手。
那人碰到她的时候似乎也怔了怔,片刻之后,突然笑道,“夫人,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不过,你可真是狡诈,偏偏是替了叶红烟。”
那声音柔中带魅,藏着极致的阴险和恶毒,她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撇开他的手。
“七皇子殿下,比起用欺君之罪打压相府,我猜你有更感兴趣的事情。”盖头下的叶绫雪分不清方位,这一往后退也不知道退到了哪里,只觉得碰到人了,她便停下来。
华凌辉的声音依旧落在耳边,他步步欺身,不论任何方面他都不曾比她弱,他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世人,“夫人,相府我不放在眼里,它迟早是要死的,至于你,只要你好好地帮我,我不会亏待你。”
“哼……”叶绫雪冷笑。
“主上,”一道熟悉而淡漠的声音落在了叶绫雪的背后,那火热的胸膛,几乎就要贴上了她的后背,“宴会还没有结束,那边,太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