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太监们忙活着清点木材,一数之下,这木材竟足够他们用上一月了。
那太监兴高采烈地来报,香月听了却是狠狠瞪了过去,她如何高兴得起来,乐乎的只有在她身边看好戏的几个嬷嬷。
更糟糕的是,那八皇子府上的总管事也在,他命人将木材卸下之后便来走到赵嬷嬷面前行礼:“木材已经全都送来了,还请赵嬷嬷确认,我们也好回去禀报八皇子。”
那赵嬷嬷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此时都敛起了,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竟是事实,八皇子怎么可能跟太子打起了友情牌,兄弟一般地你来我往?这若是在寻常人家倒真没什么稀奇的,可到了皇庭内部,只一个眼神交流都可能带着强大而复杂的信息,她不敢随意揣测,但却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八皇子那是什么人啊,他无心帝位一心向武,自见四公主生辰宴上澜霜与玉溪两国皇室过招,他如今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那比赛不让他上场的原因并非他不够强,而是他戾气太重,皇上怕他乱事。
如今皇帝身体欠安,皇子们都纷纷互相利用互相踩踏,跟八皇子联合不仅意味着太子有心上位,势在必得,而且,这也是给皇后的一个信号——他不是棋子。
赵嬷嬷越想越远,心里还捣鼓着太子是怎么说服八皇子的,殊不知真正的主事人正在丫鬟房里睡觉。
确认了木材老管事仍没有离开之意,他脸色一点也不好看,或者说,他被吓坏了,到现在还抖着呢。
早前八皇子将他喊来的时候他当即就尿了一裤子,自刎的冲动已经提到了极致,好吧,他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进去问个究竟,没想到却是让他给太子府送木材?
这事非同小可啊,就连他们这些底下奴才都知道,这一送可就跟示好无异,他想着去问问环妃意思,偏偏环妃上寺庙烧香去了恰不在府上。犹豫之间他转悠到柴房,没想到又给吓尿了!
柴房的墙壁郝然一个大洞,而洞后面零散的木材上,竟然贯穿着一个死人!
这可把老管事的心都给吓穿了,他听说今儿太子府上来了人借木材,该不会是在柴房滋了事吧,那八皇子到底是真让他送柴啊,还是,送这个死人示威一下?可没人敢问啊。
犹豫磨蹭,有人来到了他身后他甚至都没有察觉,等那人出声的时候,他竟然没出息地给吓晕了过去,这才拖了好半天时间。
老管事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那人说:木材给她,让她记得来见我,不然,我会找上门去。
他……他是谁啊喂?!倒是说清楚啊!总不会是指太子吧?!
八皇子是被禁足在府上的,他绝对不能去太子府啊,那皇后一怒之下向浑浑噩噩的皇上一报,那八皇子就成罪人了!但也绝不能让太子来见他,这到头来背锅的还是他们家八皇子。
老管事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今儿是谁去了八皇子府?”
香月一愣,她和几个人都去了,怎么,这八皇子誓要发火吗?香月老成熟练地回问道:“今日确是有几人同去八皇子府上,不知公公这么问的意思是……?”
“哦,不是坏事,”老管事忙打消他们的顾虑,强挤出一道笑容,“就是我们家八皇子似乎在府上见到了太子府的人,有些兴趣,想请他再来府上坐坐。”
“坐坐?”香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通常别人一提起去八皇子府,那就比听到“打入冷宫”更可怕,现在八皇子竟然主动请人家去坐坐么?正常人都会觉得是要死了。
香月连忙笑道:“哦,奴婢会将此事转达给她的,必让八皇子今夜能再见到她。”
几个嬷嬷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但既然是八皇子要人谁敢阻拦啊,便也没有理会她。
老管事听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下回去可以汇报了,忙命人收拾好了工具打道回府。
赵嬷嬷看着这满仓库的木材不禁十分感慨啊,从前皇后虽然总来太子府,却对太子不咸不淡,以至于到后来其他皇子也有样学样前来欺负太子,屡禁不止,明明背后的人是皇后,华凌羽却好像根本没有享受到这种福气,原来是他不是真太子的缘故啊。
香月命人回去禀报皇后,两柴房都塞满了,若是皇后再送只能堆在外面,脸面上十分的不好看。
赵嬷嬷看着香月,冷不丁地说道:“他们说的人可是太子带来的那个丫头?”
香月冷笑:“可不就是嘛,肯定是哪里得罪了八皇子,人家要将她带回去呢。”
“看来要先禀报太子才是了。”旁边的王嬷嬷忍不住道,这将人家姑娘家的往八皇子府上送,那就是玩命啊。
赵嬷嬷赔笑,并不制止:“这府上发生的事情自然应该先通报太子,但方才我去见太子的时候,太子分明说晚上要跟那绫姑娘共进晚餐,我们还得去准备准备。”
“是。”王嬷嬷应了一声。
“欸?”香月愣了神,怎么,她刚刚怎么没告诉自己晚上太子要跟绫姑娘一起,现在才说,自己已经告知老管事会将那女人送去的了,她这是……
赵嬷嬷素雅的脸上浮起一丝狡诈,让人实在摸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香月又不是不知道八皇子为人,答应了他却不做,那就是找死!
没等香月抗议众人已经忙活起来了,准备着迎接太子归来的午膳。
而另一边。
叶绫雪睡得很深,哪怕旁边再有动静她也不起来了,雪珍喊了她两次没能把她叫醒,一睡便是一个时辰,午时都有些过头了。
迷迷糊糊之中,叶绫雪忽然觉得自己身边坐着个人,眯了一眼,雪白的缎子,质地柔和,一如前世她反复回忆中的那个人……笑容浮上两颊,她拉着那人的衣襟闭上眼眸安心沉睡。
见她拉着自己,男人冷酷如若寒冰的脸上温柔地笑了,粗糙的大手抚过她的面颊,拉住了她的小手,一如,他们从小那样。
可这一握小手叶绫雪登时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双眼迷茫地看着白衣的主人,半天回不过神。
叶绫雪失落地定神看去,容谦正坐在她身边看着手中书卷,他总是那么肃穆冷酷,却也总能在给她注目的时候露出世间唯她可见的温柔。
“吵醒你了?”容谦放下书卷,静静地摸着叶绫雪的手心,她小时候很喜欢他这样的,说是能安心。
叶绫雪也不再阻止他,睡了一觉,梦里乱七八糟的尽是些以前的事情,看着容谦的大手,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哥哥怎么跑到下人住的地方来了?”
“还叫我哥哥……”容谦蹙眉。
叶绫雪忙改口,跪在床上叩拜:“奴婢罪该万死,望太子见谅。”对别人她未必会这么敬重,但独独容谦,她愿意俯首低头。
可容谦却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表情,双手将叶绫雪扶正,忽然,就这个姿势一把将她搂入了怀抱!“我不要做你的哥哥,也不要做你的太子,绫,让我照顾你不可以么?为什么要躲我?”
容谦……
叶绫雪眸色沉淡了下来,失去了往日的熠熠生辉,容谦真没有什么不好,相反,他对她真的太好了,为了她他冲上战场,为了她他踏入宫廷之争,那都不过为了配得上她。容谦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爱那个人更多。
放弃挣扎,叶绫雪心中的容谦会是她永远的哥哥。
“我已经嫁人了,就算没有我也早已经说过,今生我绝不为后。”言下之意就是你都成太子了,我们不合适。
容谦忍住了开口说“那我也不做太子”的冲动,他不是真笨,自然听得出来叶绫雪的抗拒之意,她的心真的在那个人身上,而他无论如何夺不回来。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找聿玄来谈了,他的妹妹,无论如何他不会让给其他任何人,除非他死!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这你总能陪我了吧?”容谦的语气近乎有些恳求,他是那么自尊自傲的一个人,可对她却从来连哄带骗的。
叶绫雪知道他显然没有理解“嫁人”这个概念,她指的不是七皇子妃,而是聿玄的妻子啊,要不要再说明白一点?
可容谦没给她这个机会,拉起她往外走。
午膳实在丰盛啊,周围人的眼光更丰富!
叶绫雪一路走来虽然不是一直被容谦拉着,但她站在容谦身后的时候多少人指指点点,她无所谓,却不想容谦受到指责。
可易容这件事是容谦的主意,一来怕被相府和七皇子的人认出来,二来他对容貌也不介意,太美反而会给她招来祸端。
就因为这个,她本想在脸上画只蝴蝶的,没想到画工太差,一塌糊涂,而且黛青色本就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现在糊在脸上看起来更加恶心,当然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小时候满脸泥还不是一样,爱她的人绝不会在乎这点事情。
不过别人怎么想会给容谦带来什么麻烦这就另当别论了,叶绫雪挑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香月,木材的事情已经让香月火上心头,现在自己跟容谦坐在一起用膳,她还不得气炸了?那皇后那头会怎么想?
叶绫雪正思忖着,菜肴却已经被夹到她的瓷碗里。
“怎么不吃,是要我喂你么?”容谦说话老实,没有半点挑逗的意思,他是认认真真地在看着叶绫雪,问一个像哄孩子吃饭般单纯的问题。
但,旁边的香月却突然掐断了手中的圆扇木柄!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