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辉,清光犹为君,茅亭宿花影。踏着点点撒纱,江南水乡,如梦如幻。明锦望见那轻绾高髻,银簪绾发的妇人,斑驳岁月洗净了铅华,却似乎从不曾打破那份平静,岁月静好,一世流年。只黛眉轻蹙,双眸含忧。
明锦莞尔展颜,清丽脸庞静谧美好。“阿娘,阿爹让我来给您送饭。”语毕,纤纤素手将饭盒递与蔺君雨。
蔺君雨承言,轻云:“锦儿用饭了不曾?”
“已经用了,阿娘也快些吃罢。”
饭毕,明锦又将盒子带上,如来时般,依旧珊珊而去。
进了院落,静悄悄的,只隐隐从上房听得片语。
明锦走进屋里,却见主位端坐一方正男子,华服于身,威严端俊。旁一贵妇,三十出头,姣服极丽,姁媮致态。下首一英俊挺拔男子,着布衣难掩其华。十三四岁的丫头明瑟却俏生生站在那儿,梳着双寰,人儿俏丽莹润。
江芸熙见一碧衣少女笑吟吟立于门口,女子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清雅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心忖:这便是了,大外甥女明锦,这般姿容作派竟是将清沁清欢也比了过去。
却说明常灏这番见大丫头来了,当下唤过明锦。“锦丫头,来,见过你的舅父舅母。”
舅父舅母!心道从不曾听阿娘言说舅家,今日倒来了个齐全。且谨记阿娘教导之语,不徐不缓至厅中,仪态端庄,福身轻云曰:“外甥女明锦在此见过舅父舅母,请二长辈安喏。”
蔺君襄心喜娣妹二女教养才貌,却如此不负母亲的热切殷勤,今日所至,一是母亲思念女儿外孙女儿们,二是为了妹妹寄信于府上,希望将外甥女带回蔺府抚养。想到妹妹不顾反对,毅然与一江湖白衣远走他乡,又是一番咬牙。回神虽思绪万千,却淡淡一语“起来吧,一家人多礼了。”
江芸熙却将明锦拉至身旁,且温笑道::“还记得我头回见你时还尚在襁褓,现如今锦丫头可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长了一副好相貌,这瑟丫头也好,两个小姊妹都是好人家的小姐。”说完还细细问了其它。
明瑟早前便见了姊姊,心喜异常,只阿姊示意不许说话,就静静看她言语动作。却对这威严的舅父热忱的舅母并无甚好感,只怪道不曾走过亲戚的人今日乎至。
那道威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来,是母亲想看看两个孩子,我们要将她们带回京城蔺府悉心教导。毕竟,也都快到了及笄。”
“是哪,这两孩子我也喜欢得着紧,必定不会薄待了的。”江芸熙柔声。
听着这一唱一和的,心内冷笑,明锦正欲开口回绝,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兄长却为好意,先在此歇息一晚,让娣好好嘱托一番,明日启程去罢。想来兄长已准备好下榻的客栈驿馆了,娣与婿便不送了。”
“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语毕,起身告辞。
待两人出了院子,明锦急切询问道,眉间染上一抹急色:“阿爹,阿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京?”“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明瑟也追紧急问。
“这是我的决定,没得商量。锦儿,瑟儿,这是为你们着想,此事也是我写信给母亲让哥哥来的,你们快去收拾收拾准备明日启程罢。”蔺君雨平静道,脸色晦暗不明。
“可是……”“没有什么可是,你们快去吧”
一夜离别忧愁万千,各人于床反复。
——翌日,晨光熹熹,流光微绪。
用了膳,马车已至院外。千叮万嘱,耳畔厮磨,终被蔺君雨赶上马车,无言胜有言,眸光潋泪,至后将一对羊脂玉镯递入车辕,姊妹二人只能含泪接过。夫妇二人于后望车,直至消失天际。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啊……
“吁——”马蹄上扬,尘土飞撒,只聆得帘外热闹非凡。纤纤素手掀开一角,窥得浮华一角,至帘全掀,莲步珊珊下车。抬眸却见一府,牌匾豪气万千提之“蔺相府”,却是一闹中取静的好去处。几位小姐夫人,被丫鬟婆子众星捧月般拥簇,却有过路人驻足观望,只被侍卫赶开。
为首的秀美小姐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轻云:“女儿清沁见过父亲母亲,父母可安喏。”似刚见到明氏姊妹,又一番见礼。众人拥进前厅,嘘寒问暖,好不热切。
老太太早已将锦瑟姊妹二人招至身边,细细问上一番。众姊妹却是见过,也都认了人。方才为首的小姐是大姑娘蔺清沁,面若芙蓉,顾盼神飞,大家闺秀。已经定了亲事,不日嫁去。还有二姑娘蔺清昭,眉眼如画,清高自傲,既是二舅家的。三姑娘蔺清菲是二舅家的庶出女儿,娇娇怯怯的。四姑娘蔺清欢,大夫人的小女儿,沉鱼落雁,绝色佳人。
“从远方乌镇至莞城,舟车劳顿,想必是累极,闻二姊妹至早已安排了一处干净院子,收拾停当,擎候二位入住。”蔺清沁殷言道。
长幼有序,长姐明锦恭语道:“劳烦了”
“是呐,那院落雅致清净,我瞧着,倒是合了锦姐儿的性子。”
明瑟闻言心冷笑,这是暗讽我和姊姊是小地方来的啊,这蔺清欢还虚贬姊姊寡淡,自觉此后将不得安生了。且附语:“长姊性子恬静,是为窈窕淑女,素喜诗书,这雅致且清净,倒真符了姊姊的端良品性,姐姐们有心了。”
兀自玩赏手中玉镯,望那葱白纤指,大红蔻丹。拢去散发,漫不经心一笑,对伯家二姊娣惺惺作态不可置否,悠悠起身,向上首盈盈一拜,瓷音泠泠曰:“昭儿先回菁园了。”
老夫人摆摆手,说道:“二丫头去罢。只一件,记得晚间到祖母这儿来用饭,为你两个妹妹接风洗尘。”
“是。”
几番虚以蛇尾,明瑟已是不耐,暗扯明锦衣襟。明锦心下了然,故作疲态,眉眼困倦,慵声道:“外祖母,锦儿、瑟儿身子乏了,不知可否去那居所?”
“是我疏忽了,好孩子,行了一路定然累极,快快去歇息吧。金陵,你去,领二位姑娘去紫竹轩。”
一直侍立于老夫人身侧的金陵,垂首敛眉,微福了福身,便领着人出去了。
角落里的蔺清菲淡漠不语,依旧柔柔弱弱,见人都接连走了,娇声云:“孙女清菲也先行告退。”转出宴园,走至长廊,脸庞晦暗不明,脸颊边际模糊,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悠远而空旷:“萋萋,如何?杀或是……”
且说明锦,明瑟随金陵,却是绕过抄手游廊,走过青石甬路,又是一段鹅卵石道,蜿蜿蜒蜒通向一座拱门后。
待入了拱门,却又景致一变,显得小巧别致,竟有庭院深深之感,紫藤花缠绕于内墙上,嶙峋怪石似随意点缀,很是惬意自在。再往深处去,却是一片竹林,斑斑驳驳,枝枝节节,清幽极了。竹中掩映一重小院落,上书[紫竹轩],不若宴园气派,却有小家之感,让人不禁心生喜爱。此处离宴园、昶园等大院甚远,周边皆花草莺飞,想来是蔺家小姐的手笔,不欲多言,直直进了正厅,几媵人已恭候多时。
简要交代几句,吩咐下去做事,梳洗沐浴一番,只觉神清气爽,便安然高枕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