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由被派到镇海县当了一个小小的风神,他真的是一肚子的怨气。可是他在仙界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关系,他不服从,又有什么办法。
镇海县靠近海边,当地人多以打渔为生,看着还算富庶的小县城,升由摇着脑袋来到了位于城外高坡上的风神庙。
这座风神庙只有一间房子大小,墙壁龟裂,年久失修,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升由一推庙门,只听“咣”的一声响,半扇庙门应手而倒,随着庙内尘土飞起,两只老鸹“嘎嘎”大叫着,从庙顶的瓦洞中,飞到了附近的树梢上,然后斜着眼睛,看着升由,那眼神,明明是再说——哪来一个发癔病的。
升由还没等迈步走进庙门,从庙内的一蓬稻草堆上,就站起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这个老者佝偻着腰,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庙门,这个老者就是老风神落灵。
落灵其实早该退休了。只因没人顶替他,所以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他看着升由,一呲牙,说:“小风神,你来得太好了,我退休后,终于能安心地离开此地了!”
升由扶着落灵坐到了庙旁的一块青石上,两人寒暄几句后,落灵在怀里一摸,取出了一本几乎翻烂了的《镇海县行风细则》来。
镇海县一年四季,只刮两场风,冬天刮北风,夏天刮南风。当然刮风前,这需要风师每天入夜之前,站在风师庙前,按照季节,对着北方或者南方先诵上一段风咒,接着再吹上一口、两口或者三口气才成。
落灵见升由手拿《风则》随便翻阅几下,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说:“升由,风神的工作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呀!”
落灵的话还未落地,就见山坡上走来了一主一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财主皱着眉头说:“真是愁死我了!”
这个财主是镇海县的米商,前几天海州府的守备大人派人给他送来书信,为了剿灭东海的海匪,让他速发一船白米到州府来,可是送信的人半路因病耽误,这封信送到镇海县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天,米商的手下正在抓紧时间装船,可是装满白米的大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明日一早,将一船的白米沿着漕河送到海州府。
升由听完了那两个人的对话,他信心十足地说:“今晚的酒菜来了!”
升由讲完话,他袖着手,走到了那个米商的面前,说:“其实我还真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明天一早,将一船的白米送到海州府!”
那个米商上下打量升由,他狐疑地说:“你是谁,你不是骗子吧,你有什么办法?”
升由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米按时送到海州府!”
那个米商也被升由一脸自信的表情迷惑了,他急问办法,升由用手一指风神庙,说:“摆上一座五牲大贡,保你今夜起北风!”
现在正是夏日,整天刮的是南风,想起北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那个米商除了虔诚求神,然后盼望转风行船,还能有什么选择的办法?
升由看着那个米商转身去准备供品,他还不忘记叮嘱一句:“想要风大,酒一定要好!”
升由和落灵酒足饭饱后,升由站在风神庙的高岗上,他诵咒张口,对着北方就吹出了一口气,可是他还没等吹第二口气,落灵提醒他说:“小风神,能刮小风,就别刮中风了!”
那个米商送上山的竟是一坛极品的竹叶青,升由第一回布风,自然不能失信于人,他不听老风神落灵的劝阻,张口又是吹了两口气,一股巨大的北风匝地而起,沿着漕河直向海州府的方向吹去。
落灵看着升由布起的风势,他皱着眉头说:“我看那个米商祭拜求风的时候,满脸都是奸诈的模样,我觉得你这场风是刮大了!”
小风神的第一场风确实刮大了。大风沿河而起,竟“咔嚓”一声,吹断了镇海县捕船上的船帆。
那个米商其实是个盐枭,他在一层米袋子下面,装的都是私盐,这艘伪装成米船的走私船在漕河上航行的时候,挂的是一面最小的船帆,可是镇海县捕船不知道今夜会起大风,他们竟升起满帆,在后面一路直追,谁曾想大风骤起,捕船上的船帆就一下子折断了。
米商一路顺风,将私盐运到了海州府,大大地发了一笔不义之财!
升由得到消息,气得他将吃剩下的半个猪头“嗖”地一声,丢到了坡下。落灵阴阳怪气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米商求风得风的消息在镇海县传开后,一霎时,很多人都来到风神庙前烧香,求风之人络绎不绝,可是升由这次却找了两个棉花球,将自己的耳朵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
几天之后,一场暴雨袭来,升由和落灵睡到半夜,就听风神庙的庙墙“轰”的一声,塌了一半,升由背起了落灵,几步冲到了庙外的雨里,可是再回头,风神庙已经全部坍塌了。
这一对风神淋了半夜的雨,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升由看着落灵,说:“老风神,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将风神庙修起来!”
落灵点了点头:“修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但我们不能再上奸商的当了!”
风神庙倒塌的消息传来,镇海县的大财主第一个来到了坡上,他跪倒再地,对着倒塌的风神庙许愿说:“我在北湾子有一百多亩低洼地,目前那里都已经被大雨所淹,请风神赐风三日,我一旦用水车车干了田里的雨水,定当献砖瓦石料,照原样重修庙宇,绝不失言!”
升由看着那个大财主虔诚拜神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对落灵说:“我就给他三天的风吧,现在天阴多雨,修庙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落灵想了想说:“咱们去北湾子看一看,可别重蹈被骗的覆辙!”
升由随着落灵来到了北湾子,当他们看罢那片已经淹毁的庄稼,不由得都愣住了,即使风神布风成功,用水车车干了北湾子洼地的雨水,这片完全倒伏的庄稼也将是颗粒无收。
他们翻过了一座土坡,落灵看着坡下近千亩的盐田,他恍然大悟地说:“奸商,真是奸商啊!”
现在镇海县正是多雨的季节,因为下雨的缘故,盐田里的海盐不可能被晾晒成功,可是要借助三天的大风,海水急速地蒸发掉,这近千亩的盐田便能够大量收获海盐。
这个大奸商,他的目的不是车田里的水,而是借风帮他吹干盐田,夏季的海盐是最抢手的季节,而他只承诺将风神庙复原,这个财主真是太吝啬了!
升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喃喃地说:“悬,真悬,差一点又上当了!
三天后,落灵准备离开镇海县。他们两个一顿送别酒,竟喝了两个时辰,中午的时候,落灵背着自己简单的行囊,向升由正式辞行。
升由还没等送落灵离开,就见一个大布商快步地跑上了土坡,他跪在倒塌的风神庙前,许愿说:“风神爷爷,请帮我一个忙吧!”
这个大布商最近接到了一个急活,需要赶制100匹的黑布。布匹是赶织出来了,可是下缸染色后,因为天阴不晴的缘故,却无法使布匹干燥。
这个大布商想求一夜的西北大风。只要他的布匹能够在见风后,迅速干燥,并按时交货,他将在坡顶上,重新修建三间堂皇的风神庙。
升由这次怕上当,他谨慎地领着落灵来到了位于镇海县城外三里地的染布厂,果然一百匹的黑布被搭在晾布的架子上,湿淋淋的,就是不见干!
落灵查明了情况后,说:“小风神,吹吧,这个布商看模样不是骗子!”落灵讲完话,便向升由告辞了。
当天傍晚,升由站在坡顶,对着布厂的方向,诵咒张口,便吹了三口气,随着东南风骤起,他找了个树洞住了进去。
正在升由一口口喝闷酒的时候,那股呼啸着的东南风忽然停了下来,升由不由得“咦”了一声,放下酒瓶,走出树洞,查看动静。
就见山坡下的小路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黑影,升由凝目一看,这个人竟是落灵。
落灵来到坡顶,他累得“哇”地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升由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落灵喘息了半天,这才挣扎着说:“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落灵经过镇海县城的时候,正好漫天的西北风骤起,呼啸的巨风中,那个布商的黑布被刮得漫天飞舞,竟都随风飘到了镇海县县城的上空。
落灵急忙回到了布厂,却发觉那个布商竟是一脸的喜色,他觉得又上当了,这就不顾身体的状况,先诵止风咒,接着一口气跑回了风神庙的高坡上。
升由急问道:“我也有些糊涂,不明白是哪里上当了,接下来您说怎么办?”
落灵指着东南的海面方向说:“冲着那个方向刮风,有多大就刮多大!”
升由诵咒布风,落灵一见风势并不凶猛,他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开始大念布风咒,两股风合起来,东南方宽阔的海面上,立刻掀起了丈许高的波浪。
落灵透过汹涌的海浪,他终于看到了在波峰浪谷中颠簸的海盗船。那个布商竟是海盗的同伙,他先借大风,吹得镇海县县城的人们睁不开眼睛,然后海盗好借机登岸……看着那几十艘可以抵拒狂风恶浪的海盗船,落灵怒吼一声,他将自己胸中最后的一口元气喷了出来,一霎时,东南方的海面上阴云怒卷,巨浪排空,海盗船都被飓风撕裂,变成了一块块的木片。
第二日黎明,落灵死在了升由的怀中,升由此时已经哭得满面泪痕,他嘴里只是一个劲地说:“大风神,您的坚持,您的操守,真的可以彪炳日月呀……!”
可是以后,高坡上堂皇的风神庙再也没有修建起来,但镇海县却始终是按照季节,风急风缓,风落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