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挑衅地说完这番话,他跨上机车,发动引擎。
然美担忧地望向父亲,陆乔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好!有种你就不要回来——”他蓦地朝机车尾灯的方向大喊。
夜深人静,然美清醒地躺在被子里,终于还是决定坐起来。轻轻打开房门,赫然发现楼下大厅的灯是亮着的,她听到父亲和母亲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其间曾不止一次提到她的名字,她的心忐忑不安,不晓得该不该马上退回到被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寂静的夜里,若梨的声音虚软无力:“自从那个女孩来了以后,一切就都不正常了。”
“不要胡说,这跟然美有什么关系。”陆乔烦躁地猛抽了口烟。
“还说没有关系?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自动站到她的立场上去了。”
“若梨,”陆乔语重心长地望着妻子,“当初你明明也同意接然美过来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善解人意,但现在为什么连你也……”
“我答应你接那个女孩过来,是因为不想你对她们母子一直背负着愧疚。”若梨正颜回视他,“每一次猎过生日的时候,或是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庆祝的时候,你都是心不在焉,你从来没有注意过猎不开心的表情,我以为让你补偿你就不会再那么三心二意,会稍微用心对待我和猎,可是,结果证明我想错了。”
冷静理性的腔调让陆乔哑口无言。
“猎的性格是不好,所以你嫌弃他,可是你要知道,他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的忽视。你是给过他很多物质上的东西,机车也好,手表也好,名牌的衣服也好,但他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父爱。”
“你这么说不公平,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爱他?”陆乔疲惫不堪地摇头。
“陆乔,爱若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那就根本是不值一钱的东西。”铿锵的一句话,仿佛判了陆乔死刑。若梨审视着她抬不起头来的丈夫,眼神疏离,口吻失望,“我曾经也想好好爱护猎,但既然你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不如干脆放弃他吧,让他跟你父亲一样,成为杀人凶手好了。”
“若梨!!你在说什么?!”陆乔惊恐地站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残忍!她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儿子做报复他的砝码?!
“你本来有很多机会,但现在我累了。”若梨冷漠地起身,仿佛心意已决。
杀人凶手!
然美背贴着房门,刚刚听到的这四个字在脑海里一阵轰响!猎的爷爷,也就是她的爷爷,是杀人凶手吗?黑暗中,这个突然听到的消息像个晴天霹雳。
猎……他知道吗?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杀人凶手?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亲生母亲放逐吗?这对无辜的猎而言是多么残酷而可怕!
不会的,母亲她不会真的这么想的,猎毕竟是他的儿子啊!她能感觉出那位夫人是真心爱他的,虽然她的态度总是很冷漠,但她真的真的是爱着猎的。
可是,如果……万一……真是这样的话,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突然闯进来的她。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一点勇气都没有了……
早上,厚厚的雾降临这个城市,预示着今天将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第一节课的气氛照例无精打采,课堂上呵欠连天,只有老师在讲台上带劲地讲解着:“接下来:我们套用这个公式……”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清脆的书写声。
然美呆呆地握着笔,眼睛盯住笔记本,半晌没有动静。吃早饭的时候,偌大的餐桌上只有她一个人,父亲和母亲已经出门了,只有兰姨告诉她,父亲因这周末要出席一个国际论坛,无法陪她去上坟。她静静地点了下头。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了。
旁边的明娜不安地留意着她。
“……陆然美,陆然美!”
直到紧箍咒不快地提高了音量,然美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
“你怎么回事?一节课都在走神。”紧箍咒在讲台上严厉地审视她,“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然美手足无措地拿起面前的课本,看了好半天。
“陆然美!”紧箍咒突然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的什么课?!”
全班哄堂大笑,然美怯怯地抬头看向黑板,才意识到这节是物理课,她手上拿的却是数学课本。
紧箍咒被气得够戗:“第三节课完了到我办公室来!”
然美埋头坐回位置上,微微地有些难堪。
课堂秩序刚一恢复,班上的不安分子又开始例行的嘲讽:“一定是在两大帅哥之间犹豫不决吧!”
“要是我就选择莲华了,沈流光那神经病,没什么好考虑的嘛。”
“我是第一次看到同时交往两个男友却没被甩的人哎!”
啪的一声!明娜将课本使劲扔在桌上,不耐烦地嚷道:“嗡嗡嗡的!还要不要人听课啊!!”
叽叽咕咕的人这才都噤了声。
黑色的机车又一路驶进校园里。
莲华停下机车,扯下安全帽,朝操场上的人影喊去:“然美!”
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孩仍只抱着膝盖坐在单杠下面,静静地发呆。
真服了她了!“陆然美——”他扯着喉咙又喊了一声。
这回她好像听到谁在叫她,怔怔地抬头望过来。
正巧有人影挡住了莲华的视线,他咒骂:“快点滚开啊!”
那人急步跑开,然美已经朝招呼她的狄仁走过去。
什么智商?!莲华气大地跨下机车,管它现在是不是上课时间,他要过去把那笨蛋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莲华——”身后有魔音袭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当下就后悔了,一个重重的女式挎包正中他胸前。
秦琴乘胜追击地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来上学了不去教室在这里溜达什么?!”
“你有毛病啊?!我不是正要去上体育课吗?”莲华把包扔回去,火大地吼。
“体育课?你跟哪个班的上体育课?”秦琴一挑眉毛。
莲华脸皮厚地笑笑:“五班。”
“我什么时候批准你转班的?”
“哦,我不是五班的啊。”他笑着揉揉被掐得生疼的胳膊。
“跟我回去!”
莲华只好认命地被秦琴领走,离开时还不忘回头朝操场上迟钝的然美啜了声:“回头再收拾你!”
“你要收拾谁?!”长指甲的手指再用力这么一掐。
他痛得嗷嗷直叫:“你温柔一点!!……好不好?”
第二节体育课下了以后,然美心情复杂地走回教室,路过猎他们班上时,她犹豫着往里面瞧了一眼,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空的一片,只有秋天的阳光洒在桌面上。
明娜在过道那头担忧地望着然美的身影,然美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那个笨蛋是不会无端地这样心神不定的。哎,说了半天她还是没法丢下她不管啊!
她一口气跑到六班,找到正趴在桌上睡觉的莲华。
“兔崽子!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大嗓门女王一掌击在莲华桌上。
教室里的人集体注目起来,为这句问话里的潜台词。
莲华皱眉抬头:“你受什么刺激了?”他推开桌椅,慢吞吞地站起来。
莲华的身高优势总是能让明娜恨得牙痒痒。她倒不是受了刺激,只是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有点没逻辑。
“一定是你欺负了她,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莲华嗤笑:“嘁,说得好像我强暴了谁似的。她是谁啊?老是她她她的……”他顿住,马上便意识到了,表情正经起来,“然美吗?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啊!她一副痴呆的样子,紧箍咒还叫她下节课后去办公室呢。”明娜的语气软了几分,看样子,莲华也是一头雾水。她又不好亲自去问然美,总觉得之前一直冷落好友,心里不免有些歉疚。
抬头,看见莲华轻蹙着眉,她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沉思者的表情还真是不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