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说得准呢?然美无奈地想,但见莲华一副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架势,还是连连点了头。
莲华有点不甘心地松开钳制,然美片刻不敢耽搁,赶忙走掉,到了路口,不放心地回头偷看了一眼,又正巧撞见莲华也抬头望向这边。
嗯,好可怕!然美连忙转过头来,抚着胸口,加快了脚步,生怕莲华会在下一秒从后面逮住她。真是,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有时候偏这么吓人呢?
到了医院,却赫然听到流光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消息。
“摔下来了?!怎么会?!”然美紧张地询问前台护士,“他有没有怎么样?”
“还好没有大碍,但大概得过些日子才能出院了。”
推开流光房门的时候,护士刚为他上好石膏。流光则一脸失落地目测着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脚哀号:“惨啊,我以后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倒不错,老娘就将是第一个要宰你的人!”彪悍的护士小姐趁机恐吓道,扬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流光惨兮兮地抱头做自卫状。
“啊,然美小姐,”看见门口呆愣的然美,彪悍的护士立刻化身白衣天使,“那么你们慢慢聊,我去隔壁病房看看!”
流光松了一口气,对然美微笑:“今天我很准时吧?”
然美疑惑地看着流光,为何他看起来不像是难过,反而还很高兴?没办法再那样奔跑的流光,不是应该非常地不开心才对吗?
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骨折的脚:“痛不痛?”
“……当然……很痛。然美,”他突然坐直身子,倾身靠近她,非常认真地说,“我真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对不对?”
又是糊涂的话,看着孩子气的流光,然美脑袋里千头万绪,心中平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会不会,是因为寂寞,所以才想留在医院里?
“里面没水了。”然美起身提起暖水瓶,“我去帮你倒些水来。”
走到门外,正好彪悍护士路过。
“啊,水我去打好了!”她笑着接过然美手中的暖水瓶。
“那个……”然美迟疑着叫住护士小姐的背影。
护士小姐转过头,一流的服务微笑。
“请问,”然美支吾道,“流光他……是怎么摔下楼梯的?”
护士小姐朝然美身后的楼梯扬了扬下巴:“喏,那就是案发现场。他下楼的时候摔下去的。”
下楼的时候,就这么自己摔下去的?那岂不是很不正常?然美不禁锁紧了眉头。
护士小姐抱着瓶子,继续说道:“那家伙还真是倒霉,他当时就在楼梯口,后面冲过来一个小男孩,你也知道这里的小朋友都是顶‘活泼’的嘛,”她反讽地笑道,“那小子……哦,流光同学他没来得及闪开,就这么骨碌一声……”她生动地做了个乌龟滚动的手势。
然美仔细听在耳里,又确认了一遍:“这么说他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护士小姐有点没听懂然美的话,不过还是点头道:“嗯,他是借助外部作用力下去的。”
幽默的解释让然美扑哧笑出来,不过,真是太好了,是她自己多心了!
“你是……陆然美吗?”
身后,一道陌生柔和的声音唤起她的名字。
然美怔怔地转头。
站在走廊尽头,离她大约三四米的地方,一袭墨绿套装的夫人正微笑着朝她点头,陌生却温暖的笑容,让然美的心涌起一阵亲切的暖流。
站在洒满阳台的医院天台,然美忍不住打量身旁这位叫沈涵的高贵温和的夫人,她就是流光的母亲?她也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整齐端庄地盘在脑后,白皙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加年轻。
“没关系吧,我只耽搁你几分钟的时间。”似乎察觉然美的视线,沈涵低头柔声询问道。
“嗯,没关系,”然美轻轻点头,她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夫人,不想被流光的母亲讨厌,她显得有些过分拘谨和腼腆,“沈阿姨,您不去看看流光吗?”
“不了,看到我,他会不开心的。”美丽的夫人苦笑着摇头。
似乎是很复杂的难言之隐,然美问不出口。刚开始见到这位慈祥的母亲时,她几乎都快认为流光有个幸福的家了,可是……
“他的脚怎么样?”沈涵担心地问。
“据说没有大碍,只是要再住院一个星期左右。”
“那就好,”沈涵放心地点头,和煦的眼光落在然美脸上,“谢谢你照顾他。也许,也只有你能照顾好他。”其他人,无论是谁去碰他,都会被他逃开的,会逃得远远的……“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所以我没有资格见他。”她仰起头来,酸楚悔恨的声音飘散到夕阳的晚风里,“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然美心事重重地走到病房门前,刚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流光双臂扶着门框,一点也不生气地抱怨:“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对不起,”然美把沈涵买来的水果篮提到他面前,“我下去买了些水果。”
“这种事情让彪悍姐去跑腿就好了嘛!哎,”他接过篮子,探头看着里面的水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因为,你上次跟我说过啊。”然美随口诌道。
“有吗?”
然美一捶拳头,做顿悟状:“想起来了,你说梦话的时候!”
“我说梦话?!”流光瞪大眼,好像听到天方夜谭,“我怎么会在梦话里说起芒果?”
“有啊,”没想到流光会刨根究底,然美只好再度发挥不太丰富的想象力,“你说……芒果,芒果,就这样一直反复。”说完,她对自己的临场发挥满意地点了下头。
流光一脸嫌弃地皱眉,忽然又在意地问:“我没有说其他的吧?”
“没有没有。”然美连连摆手,哪可能啊?睡得像猪一样,除了鼻子里哼哼。她忙心虚地转身去剥芒果。
流光在身后沉吟许久:“然美。”
然美回过头,尽量露出无所谓的笑脸:“什么?”
“我想跟你说……”
流光望着她,目光变得犹豫不决。然美敏锐地觉察到那微妙转变的语调。
除了等待,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病房里突然一阵安静。
“啊,还是不行!”流光忽然泄气地倒在床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下次……”他的声音细如蚊蚋。
然美屏息聆听着。
“下次,一定告诉你……”
她站在窗前,迟钝地点了下头,卸下一身紧张不安。
待流光睡后她才离开。到了楼下才发现与跟莲华约定的两个小时还差了二十分钟,夜风有些凉,她站在路边搓着手臂,街对面的超市灯火通明,她想起可以趁现在给恺撒买些食物。
超市里,然美心不在焉地推着购物车,从医院出来,进入超市十多分钟,购物篮里还是空空如也。
流光的话,到头来还是欲言又止。她觉得遗憾,却又无端地舒了口气。每当流光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似乎是很紧要的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矛盾地磕磕碰碰,尤其在遇见沈阿姨后。是不是神情无意中流露了蛛丝马迹,才让流光不得不咽下想说的话?
其实她还是胆小的,害怕听到不好的事情,害怕看到伤疤,所以宁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粉饰太平,也无声地拒绝了流光倾诉的机会。
又胆小,又卑鄙。
站在宠物食品架前,麻木地审视货架上一排排罐头食品,鲜艳可爱的包装终于慢慢让她专心起来,视线走到架子尽头,蓦地落到一个瘦高的身影上。
是那个叫ALEX的前辈!
他背对着她,正在收银台付款。
他拿了烟,转身,然美立刻下意识地躲了进来,超市的门开了,待她再次探出头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萧瑟的背影,踩着一高一低的步伐,消失在夜色里。
好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可是,为什么看见他就会平白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