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墨琛是在那月的二十八号那天带着许念回F市的,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那么快回来。
在C城的日子简单安静,细水流长,他很享受。
但因为时间挺近年关,莫东恒回国了。
虽然他们不是没地方住,但他们的归来,让常墨琛陡然意识到:这一年真的要彻彻底底的过去了,他该回去了。
许念肚子已经很大了,七个半月,孩子随时可能在他措不及防的时间来临。
他对这方面懂得少,还是会带F市,回到西区别墅,有云姨和岳母他们在会比较好。
莫东恒听闻自己一回来他就要走,多少不快,但考虑到许念的情况,他并未多阻拦。
只说有空的话,会去F市请他喝酒。
常墨琛自然不会拒绝。
走的时候,莫东恒亲自去送他,路上,莫东恒看着许念,心里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伤痛。
当年小雪精神受到刺激,情绪很不稳定,而且,还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为了照顾她,他回到国内寸步不离的守了她半年之久,可终究是没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内心里,很希望眼前的许念可以一切安稳,顺顺利利。
机场分别,莫东恒说:“回去若见到寒峰,替我转达他一句话,如果下次开年终会议他缺席,我就直接将他从公司除名了!”
季寒峰是他们那个合伙公司的最大股东,管理才能自然是有,但为人随性,放荡,喜欢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年呆在公司的时间一个月都不一定有。
公司里已经有管理人员对他有意见,可偏偏他作为合伙人却找不到他的人,如此,只能让常墨琛代为转达了。
常墨琛淡淡的笑,说:“放心,我会转达!”
两个人相互拥抱,正式告别。
……
回到F市时是下午,唐腾早已安排了车子在出口迎接。
车子直接开往西区别墅。
路上,常墨琛问唐腾,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现在林夏怀了孕,肚子还不大,自然宜早不宜迟。
唐腾支吾了一下,说:“我和林夏……我们已经在二十四号那天……领证了!”
常墨琛眉梢微挑,没想到唐腾速度这么快,于是问:“那婚礼呢?打算什么时候办?”
“这方面,我尊重夏夏的意思……不过夏夏并不打算大办,我想……”
“不用你想,我是夏夏的哥哥,嫁妹妹,我有话语权……”想了下,又说:“既然你们是这月二十四号领的证,我看婚礼就在下月吧,下月二十四号,如何?”
唐腾怔了下,因为如果他没记错,下月二十四号,似乎是许念的生日!
薄唇动了下,唐腾说:“可以,常总决定就好!”
常墨琛秀气的眉头皱起:“什么常总,以后私下,可以喊我哥!”
唐腾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回:“……好!”
常墨琛:“喊一声我听听……”
唐腾:“……”
他们做这些互动时,许念安静的坐在边上,微垂着头,目光锁在自己被常墨琛紧紧扣着的手指上。
……
车子到达西区别墅时,梁慧芳,许安云姨云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除了他们之外,老爷子老太太也来了。
常墨琛微微震惊。
其实知道许念和常墨琛今天回来,常家许多人都想来看,可考虑到许念的情况,老爷子一律禁止。
最后只他和老太太过来了,无法,若是不让老婆子过来,她只怕觉都睡不好还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吵的他烦心。
老太太如今看见许念,忙拉住许念的手,心里忍不住心疼。
许念没有排斥老太太,可也不会像曾经一样喊她一声“奶奶……”了。
老太太想到这点,就止不住掉眼泪。
多好的女孩儿啊,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是啊,多好的女孩儿啊,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可是所有人,都不能给一个解答!
老爷子看见老太太哭鼻子,忍不住嗤了一声,说:“多大年纪了,还不停的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笑话!”
梁慧芳劝慰道:“亲家奶奶,您快别哭了,念念这不是回来了吗?”
亲家两个老人对自己女儿如此好,梁慧芳心里无疑是感动的,但老人这么大年纪,大冷的天出来,再哭,身子怕是受不住。
老太太这才收敛了眼泪,说道:“对对对,我不哭了,念念回来了,是好事儿,不哭了!”
许念乌色得眸子轻轻眨动,眼神澄澈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并未有明显变化。
但她透明的瞳仁中,分明有一抹疑惑轻轻滑过。
太快,没有人捕捉到。
……
外面天气毕竟冷,众人说道着,忙扶着老人和怀着孕的许念进屋。
许念被常墨琛牵着手,两个人手指交缠,拉的很紧,云叔走在后面看着,只觉得这样的风景实在太过美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多么容易,可能遇到那么个人,真的太难。
他希望少夫人可以快点好起来,因为少爷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众人进入客厅,纷纷坐下,云姨去看茶,老太太则是拉着许念,不停的看着她,有许多话想说,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只说了一句:“念念啊,你快点好起来,奶奶啊,心疼你!”
常墨琛看着许念乌色的眸子低垂,反应很平淡,心里压抑的失落再次翻涌起来。
许念,你听到了吗?听到我们的心声了吗?
这么多人爱你,希望你好起来,你真的要选择视而不见吗?
你那么善良,怎么舍得让我们如此心疼呢?你怎么舍得呢?
……
因为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众人不想许念太累,许念在楼下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被常墨琛拉着上了楼。
回到卧室里,常墨琛将许念抱起放在床上,帮她脱掉鞋子和外套。
这样的事情,在C城做过无数次,许念似乎也已经习惯。
身体贴在床上,常墨琛为她盖好被子,她的一双乌色的眸子看着男人的俊颜。
常墨琛伸手撩了下她乌色的长发,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睡会儿,待会我再上来叫你,嗯?”
许念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常墨琛又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乖,闭上眼睛,睡觉!”
许念真的乖巧的闭上了眼睛,身体也整个的放松下来,沉静美好的样子,让床边的男人心口抽痛。
常墨琛并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去了阳台抽了一根烟。
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抽了,因为许念不能闻到烟味。
而今天,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回到了他和许念美好记忆交织纠缠的地方,先前离开的大半个月所放松下来的心情,居然再一次揪了起来。
无法忍受这样一个安静的像是木偶的许念,无法忍受她不认识自己……
真的,无法忍受……
窗外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他也不觉得冷,因为心冷了,身体的冷,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的。
也许是抽的太猛,烟草浓重的味道呛到了嗓子,他止不住咳嗽起来。
即使玻璃门已经拉上,他还是怕吵醒了房间里的她。
他压抑着咳嗽,身子卷曲下来,脸色变得通红,眼泪也跟着咳了出来。
后来的后来,咳嗽声停了,但眼眶的红,却未消失……
……
三十号那天一早,常墨琛带着许念去了一趟医院,做一个身体检查。
不管是关于孩子,还是她的精神。
检查结果,孩子很健康,没有大碍,至于其他……
柳长亭说:“阿琛,你需要有耐心!”
常墨琛听到后冷笑:“耐心?你让我怎么又耐心?那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妻子……”
将近一个月过去,常墨琛每天每夜都和许念在一起,可是这个许念,还是曾经的许念吗?
那个爱笑爱闹,固执倔强,浑身小脾气小傲娇的许念,她还是吗?
他宁愿替她去承受所有她心里的伤痛,他宁愿那个失语失言失情绪的人是他!
柳长亭皱眉,说:“阿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方面,我的确束手无策!”
常墨琛冷笑一声,丢下“庸医”两个字后离开!
柳长亭的医术在F市医学界算是数一数二,没想到会有一天被人称为庸医。
失笑一声,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当年救不了秦欢,现在救不了许念,可不就是庸医么?
……
常墨琛回到休息室,此时此刻斐冉跟黎璟还有御少斯正陪着许念。
马上年关,御少斯提前给了赵雪莉假期,让她回家了。
说再晚点,有票都挤不上车。
加上赵雪莉许久没回家,也的确是想家了,就同意了。
其实如果可以,赵雪莉是很想留在F市等许念回来的,可御少斯来了句:“你又不是医生,你留下来有个屁用,乖乖回家,这儿有我跟黎璟呢!”
赵雪莉知道御少斯现在腿稍微恢复了点,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和黎璟的感情似乎也很顺利,甜蜜腻歪的不得了。
也就懒得管他,乖乖回了家。
至于许念,大不了年后早点回来看她,毕竟她现在留在F市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念昨天回来的消息,御少斯是从常冬野那儿知道的,今天许念去医院,御少斯便叫上几个人一起去医院看许念。
其实一院这个地方,对斐冉来说几乎像是个禁地了。
自己受伤的几次,在这儿住的挺久,这儿还有自己不敢去想的人,若非是看许念,她是不会主动过来的。
近一个月不见,许念和此前一点变化都没有,看他们时,眼神和表情,依旧那么淡,那么平,好像他们就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斐冉和黎璟都是心中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希望许念可以快点好起来。
常墨琛来时,斐冉等人正在跟许念说曾经的事情,说的最欢的要属御少斯。
一口一个“小念念”的喊得好不亲昵,常墨琛听罢秀气的眉皱了皱,走过来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常墨琛来,众人立马噤声。
虽然和许念挺熟,但对许念的老公,他们可不熟。
尤其是常墨琛来时浑身自带一股冷然气质,也没人敢再说话。
而让所有人没有料想到的是,看见常墨琛,许念居然主动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就连常墨琛都没想到。
虽然许念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亦是,但她的确是主动朝着常墨琛走了过去。
常墨琛愣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抚着大大的肚子,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近。
那一刻,他心跳的很厉害,喉咙酸涩。
很快,许念走到了他的面前,轻轻伸出一只手,拉住他宽大的手,然后就低垂着眉,目光一直在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再没有别的任何举动。
可即使如此,这样子已经足够让常墨琛激动。
他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将许念揽进怀里,亲吻她乌色的发丝,身体,轻微的颤抖,眼底湿热……
不远处,斐冉,御少斯,都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他们曾从言澈那里听说许念现在并非不认识任何人,只是潜意识的不愿接受外来的许多信息,有一种自我保护意识存在。
她现在所有做的事情,流露出的表情,都出于身体的本能。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许念对常墨琛的依赖和爱,也成了本能吗?
而究竟是多么深的爱一个人,才能将对那个人的感情当成本能?
许念,如果你真的那么爱那个男人,为什么不愿醒来呢?
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很爱你,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
……
许念和常墨琛回来的几天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去看过许念。
包括师展这种大神经的,都去了。
可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去,那个人,就是徐子牧。
自从红姐被捕入狱,许念成功被救回来,徐子牧就很少露面了。
师展说,在许念被救回来的第二天傍晚,徐子牧去了一趟警局,单独见了红姐。
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他不允许监控和录音,所以他跟红姐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那之后,他就消失了,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