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冰不知?这便是前几日遇到的落难人所辖领地——颍都。”
“哦?归尘可知?”
归尘摇头,“我亦不知,只是随扶生兄前来,没料到这么巧。”
扶生压低身子,饶有兴致地说道,“二位可知在人间,有个暗地里的营生,名曰拐子,就是专门哄骗如二位这般不加防范的富家公子,一骗一个准。”
云冰笑道,“我们随你前来,你还有心调笑我们。纵使遇到拐子,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拐骗我二人。”
扶生咂舌,“这就无趣了。”
“非要我二人上当一回,你才开心?”云冰挑眉。
归尘原本看着他们斗嘴,听到此处,却突然插话,“说来,那尹玉也是守信之人,你我在这儿坐了许久,可曾听到有关我们的只言片语?”
云冰点头,“恩,此人甚得吾心。”
扶生喷笑,“你在人间行走才多久,还是在千年之前,这就深得你心,当真好骗,哈哈哈哈······”
云冰登时黑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我虽少现人间,但多亏扶生兄每日遣鯥前来聒噪不休,我还有些见识。若一人得遇神迹,必定大肆宣扬,称其天命所归,以笼络人心。”
“恩,不错。”扶生一脸夫子模样。
“尹玉确是难得,而颍都也算得是地狱天堂了。”归尘把盏,倾耳细闻楼下动静。
三人又言语一时,待热宴将歇,扶生拱手道,“这次就靠归尘兄了,扶生在此谢过。”
归尘无奈,捏起盘中一块花状点心,指尖微动,顷刻变成了黄澄澄的金锞子,随后向楼下招呼道,“伙计,结账。”
伙计蹬蹬蹬跑上来,待看到归尘掌心的那块金子时,眼都直了。
归尘歉然道,“出门得急,忘带散碎银子,有此小玩意儿,小哥莫见怪。”
伙计忙摇头,说话都有些哆嗦,“不敢不敢,”双手捧着接过金块,“待小的下去称称斤两,再将余钱送上,客官稍待。”
归尘扬手,“不必麻烦了,付过茶钱的盈余就算是赠给小哥的辛苦钱吧。”
“这······”伙计目瞪口呆,接着脸色赤红,忙不迭地弯腰直拜,几乎恨不得跪地叩首,“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伙计走后,云冰念着他方才一脸喜从天降难以置信的模样,嘀咕道,“早知道他这么待见这东西,你还不如将这张桌子变成金的送给他呢。”
归尘讶然,无语凝噎。
扶生顿时捧腹大笑,“说你傻你还不认,归尘兄说这金子是他随身所带,若是一张金桌子,他怎么搬进来的?哈哈哈哈······”
云冰闻言,脸色通红,尴尬应付道,“这次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一直走到茶坊外,扶生仍笑个不休,归尘也险些绷不住,云冰跺脚,“有完没完,就那么好笑?”
“嗯嗯嗯,好笑好笑。哈哈哈······”
“可够你笑个几百年的?”
“不够不够,越多越好。哈哈哈······”
云冰瞪眼磨牙,扶生赶忙跳开,捂着前胸,一脸戒备,“怎地,你还咬人不成?”
云冰气得直翻白眼,扶生又笑呵呵地凑上去,“冰弟可是在想,我他娘的怎么就认识这货?”
归尘喝止,“哪里学的荤话,别在他面前说。”
扶生嗤了一声,“他又不是小姑娘,何需归尘兄这般悉心照料。”
“去去去,讨人厌。”云冰摆手,十分嫌弃的模样。
“好了,云弟不是要去救那老者么?就莫耽误了,眼看着便黄昏了。”
“恩”云冰应声,抬脚向归尘走去。
“瞧瞧,瞧瞧,到底是跟归尘兄亲近。”说话间,飞快跟上。
因街上来往路人频密,三人不好遁身施法,只得徒步前行,到人稀地广处,一个隐身转眼间已立于城外。
赵庆安放下挑担,从两个竹箱中抱出油瓶,从屋内取出漏斗,将方才从徐记油铺买来的几斤腥油沿着漏斗徐徐倒入油瓶中,以备明日走街串巷兜卖之用。
待倒满油瓶,赵庆安直起身,反手敲着酸胀的腰身,望着天边西山日落,满足而惬意地眯眼笑着,他鳏孤了大半辈子,无儿无女,因年轻时踏入行伍,随先城主征战四方,身上留了不少的伤处,而立之年归家,父母早已殡天,他心中有愧,守着先辈留下的这一处居身之所,不曾婚娶,一直挨到如今,攒些钱就捐到寺庙中,为亡故双亲祈福,虽孑然一身,但日子过得充实而悠然,他再无所求。
正打算把满满的油瓶放回竹箱中,一转身,只见三个年轻男子气盖芳华,并行走来,他眯着眼,只觉得这三人有些眼熟,再一想,这不是之前茶坊中的三位公子么?
那茶坊进进出出的多是无权无势的粗鄙之人,打更的,扫街的,摆摊的,平日里得空便去坐一坐,要上一个铜板一碗的粗茶,聊聊听来的奇闻异事,鲜少见到这般的人物,他记得这三人一踏入门槛,室内登时寂静无声,无一人不想着,王孙公子也不过如此的人怎么到了这地方?
思绪飘飞之际,三人已走到了门外,隔着半人高的栅栏,一人两手交叠拜道,“我三人今日相携同游,至城外迷了路,可否到老伯府上讨碗水喝?”
赵庆安手足无措,肿胀的手掌胡乱在身上搓着,“可以可以,公子请进。”拉开柴门,迎三人入院。
“多谢老伯”一位看着最是年幼的公子含笑点头。
“公子不必客气,小院粗陋,公子不嫌弃已是老汉之幸,三位快坐,我去屋里烧水。”
“不忙,想必老伯尚未用饭,我这有几斤酱牛肉,本打算游玩时填饥,不知老伯可否帮我们切片摆盘,若是不弃,与我们同桌而食自然更好?”归尘突然从空荡荡的衣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拆开后,是一块喷香的牛肉。
“岂敢岂敢,”赵庆安忙应着,刚接过纸包,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羞得他不敢抬头。
“麻烦老伯了。”归尘仿若未闻,举止甚是有礼。
赵庆安掩面入屋后,扶生瞪着归尘,“你何时宰杀了我的牛?”
归尘不以为然,“非我所杀,我不过是察觉百里外几名兵士偷了农夫的耕牛,趁其不备现取而已。”撩衣坐在矮凳上,解下佩剑,竖在桌旁。
云冰跟着坐下,嗤之以鼻道,“你也忒小气,每日死伤牧畜千千万万,况且牛已死,虽未化土,已成归尘所管,怎的还气不休了。”
“哎,这几年因人间战乱,吾身累累伤痕。虽生死更替,但人杀心一起,越发肆无忌惮,以致林内灵兽死伤无数,生不足死。”扶生难得怅惘。
三人静默,半晌,云冰叹息,“人之一族,有如鸡肋。”
说话间,屋内突起咚的坠地声。
云冰起身,却被归尘压下,“此时进去,只救得了他一时,我们不能时时跟随,只等鬼差来到,方能彻底了结。”
扶生不言不语,垂着眼皮,不知在思量什么。
半盏茶后,不见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