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额,好”知安连连点头,“你早点安歇,有事唤我一声,我就在你右间壁。”
“快走!”
知安咻地没了影。
魏府惜舟苑,
夜深人静,一盏琉璃灯照得屋内影影幢幢,魏值睡在外侧,轻轻扭头,看舍舟缩在他怀中睡得正香,呼吸平稳,时不时吧唧吧唧嘴,好像在梦中吃到了美味,魏值宠溺一笑,单手勾住她的后颈,将另一只胳膊小心抽出,掀被下榻,套上足履,披了件外衫,蹑手蹑脚地拉开门缝挤了出去,而后脚下加快,疾步走到惜舟苑门,小厮正靠着墙垣打瞌睡,涎水淌得老长。
“睡醒了吗?”
小厮惺忪地睁开眼,跟前凭空冒出一人,吓得他浑身抽搐,睡虫顿时跑了个干净,“主子,您怎么这个时辰出来了?”
“嘘——”魏值食指压上嘴唇,仔细听着苑中动静,过了片刻,招了招手,“去主院,边走边说。”
魏值大步流星穿过游廊,小厮迷迷糊糊在身后一路小跑。
到了内厅,魏值吞了口隔夜茶,急匆匆吩咐道,“快,去城南元修观请道长连夜过来,一刻不准耽误。”
“是”小厮领了命,扭头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又被魏值唤了回来,“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深夜相请,怕道长心生不悦,还是我亲自前去。你快去备马,随我一道。”
“是”
这边小厮备马,魏值等不得,先行去了府门。
二人披星挂月,连夜赶路,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元修观外,只见观门处有一小道士袖手而立,檐下挂着两盏纸皮灯笼,照得门前一片光亮。
魏值下马,飞步走到小道士跟前,“小道长,我来找······”没等他说完,小道士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
魏值揣着事,也不多问,跟着小道士朝里走。
身后小厮一路垂首,从眼缝中偷偷环顾这座道观,青石路两旁矗立了六根石灯,上端蒙着白纱,灯火在其中跳跃,夜风飒飒,火焰飘忽但不灭,小厮啧啧称奇。石灯后是茂盛繁密的绿植,被夜色涂成了黑绿。
“到了,公子请入内。”
魏值抬头,一排院落鳞次栉比,灯火通明,眼前的这间屋子门楣上挂着牌匾,上书“静修”二字,行书潇洒飘逸。
“在门外等着,”魏值朝小厮吩咐了一声,踏上台阶,顿了顿,屋内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看了眼颔首低眉的小道士,两手往前一推,见道士正当门打坐,大步入内,转身关上门,向道士施礼道,“在下趁夜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求。”
道士缓缓睁眼,一甩拂尘,还礼道,“公子正心明义,贫道恭候已久。”
魏值心头一跳,眼睛倏然瞪大,“道长早已窥破天机?为何不直言相告?”
“世间诸事各有缘法,讲求水到渠成,贫道方外之人,不可妄自插手。公子见谅。”
魏值往前一步,“道长可有谋事的法子?”
“万物皆有灵性,既存便有理,公子可下定决心造此杀孽?”
魏值面皮紧绷,鼻翼翕动喘着粗气,咬牙道,“我本想放他一条生路,他却死不悔改处处紧逼,这怪不得我!”说完折腰一拜,“还请道长援手。”
道士眼中闪动精光,凝视魏值坚毅的面容,悄然露出一抹笑意,随后伸腿下榻,长叹一声,“哎,此妖物若能恪守法理,贫道实在不忍取他性命。无奈其执迷不悟······贫道便随公子走一遭。”
魏值大喜,“多谢道长。”随即担忧道,“之前未能降服,被他逃窜,如今想必他十分戒备,怕是不好拿。”
“钓鱼须下饵,诛妖先诛心。”
“还请道长明示。”
道士徐徐走近,附在魏值耳边一通说道。
待他语尽,魏值已是面色煞白,极为惶恐,“道长,这······实在不妥。”
“公子安心,此局只为那作恶的妖物而设,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魏值踯躅,几经思忖,终下定了决心,“好,便依道长所言!”
知安心里吊着水桶,睡得极不安稳,天蒙蒙亮尚有疏星高挂时,便起床梳洗,收拾停当后,来到米硕房门,站了会儿,转身下了楼,吩咐伙计备齐了早饭,在灶上温着,等其余三人何时下楼何时上桌。
她自己则先动筷,馒头剩了小半个儿的时候,米硕一身葱绿锦服,腰间一条同色宽带,正中嵌了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灼灼芳华,云淡风轻地踱步下楼。
知安一口馒头卡在嗓子眼里,愣愣地瞅着米硕,“这衣裳······好看!”
米硕乜斜她一眼,撩衣入座。
知安立马挥手,“伙计,上菜。”回头又忐忑问道,“你没事了?”
米硕目光流转,恍若一汪漫淌浅流的碧泉,淡淡说道,“酒虫上脑,不必再提。”
知安拍拍胸口,“原来如此,害我觉都没睡好。”
米硕一怔,匆匆掠过,“你不整日盼我出事?”
知安收拢五指,关节敲击桌面,“错了错了,不是盼你出事,是怕你出事。毕竟几日相处,除了你要吃我那次也没见你害过旁人,称不上朋友也算熟人不是?”
“小姐恕罪,小的们睡过头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知安回身去看,两名家丁着急忙慌地从二楼往下冲,忙喊道,“慢点慢点,别摔了。”等二人来到跟前,“我睡不着,早早醒了,不怪你们。”
知安忙着抚慰下人,并未看到米硕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家丁在邻桌坐下,知安叫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笑嘻嘻地说,“赶巧了,没等多久,新鲜可口,吃吧。”
家丁迭声谢过。
趁二人狼吞虎咽无所察觉,知安凑到米硕跟前,低声道,“米公子今日可有闲暇?”
米硕挑眉,抿唇不答,一双美目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知安扯着他的衣袖,讨好地说道,“我长居深山,没见过世面,等到了卧龙城,礼教约束又不得随意出门,趁此良机,必须好好逛逛,你说是不是?”
米硕目光移开,垂目敛息,知安以为他在考虑,正想着多说几句添上一把柴让苗头烧得更旺些,谁知米硕斜瞥着她,“信誓旦旦要离开狄家,哪来的礼教约束?”
知安差点咬了舌头,脸色酡红,干笑道,“莫管这些闲事,我只想四处转转,成么?”
米硕慢条斯理地说,“****何事。”
知安第一次失了耐性,这人,好声好气同他商量,说话半点不留情,跟吞了刀子似的,句句直插心窝,“你宿醉没醒?还是吃了爆竹?”
米硕手腕一动,衣袖从知安抽离,她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手心,莫名有种被人嫌弃的感觉,立马恼羞成怒,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米硕,憋屈了半天,挤出了俩字,“你······你······”
家丁赶忙起身,站在三尺外,手足无措。一个主子一个贵人,该怎么劝?
知安瞪了半天,那句“你竟敢嫌弃我”实在说不出口,跺了跺脚,风一般蹬蹬蹬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