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是,一开口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害得我还以为······”花婶也有些哽咽,既替胖婆子开心,也为其这些年的遭遇感慨。
郎中看两人形态,含笑摇头,递上药方,“这是近几个月的宜忌,夫人的身子不该再用药,只能食养。若是方便,平日多亲近婴儿,有好处。”郎中嘱咐道。
花婶一怔,恍然想起今早的事来,问道,“先生,跟孩子亲近,有用么?”
“自然有所裨益······”郎中话没说完,就见花婶拍着胖婆子的肩膀,“那女娃真是个送子灵童,亲了你一口,你立马就怀上了,这下你还说她不好?”
胖婆子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说了不说了,谁再说她不好,我跟谁急。”
郎中低头笑了,这位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哪是被娃娃亲了一口就怀了,他说多与婴儿亲近,是因其身上所散胎气有安神之效,这位夫人心浮气躁,又不宜用药,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不过他并未多说,山中人敬鬼信神,说了也无用。
“先生,这是诊金。”花婶掏出钱袋,被胖婆子按住,“婶子,哪能让你破费,我带着呢······”
郎中在二人你推我让时,缓缓说道,“不必了,顺道而为,诊金权当贺仪了。不过可否帮在下找个引路之人,上山时坐着马车,没有看路,而送归之人被那位桃枝姑娘赶走了······”
花婶拍掌,“哎呦,瞧这记性。先生莫怪,我这就去帮先生找辆车来,稍待。”说完牵着胖婆子快步走了出去。
之后,花婶去帮郎中找车,胖婆子则混混沌沌回了家,路上花婶曾叮咛说此事不可宣扬,挨过这几日,也不知她听没听到。
狄府主院内,一婆子门前来来回回地走,手上端着托盘,搁了一碗浓黑的药汁和一碟蜜饯,时不时地把脸凑到窗前,想从窗缝中看到屋内情形。
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夫人好不容易睡下,她实在不忍去叫醒。
想起昨夜,她就一阵胆寒,也不知怎么了,夫人刚刚落产,一看竟是个死婴,她受派趁夜将尸体丢到了村外的湖里,回来不久,全府上下同时发病,无一人幸免,夫人更是血流个不停,她忍着剧痛烧水伺候,又过了没多久,所有人又都好了,夫人的血也止住了,当真是奇哉怪也。
天未大亮,就遣了人去镇子上延医请药,问诊之后,只说夫人产后虚弱,开了方子,半点没提旁的病症。她趁机央了郎中为自己把脉,也只是说辛劳过度,没甚大毛病。
无病无灾的,怎么就那么疼?婆子脑中闪过昨夜死婴的模样,顿时后背发凉,该将她好生安葬,谁乐意死后沉湖。
正胡思乱想,一不小心托盘角碰到了柱子上,碗碟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在外面?”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传出。
婆子忙应道,“夫人,是我。药熬好了,我给您端来了。”
“进来”
婆子一手捏着托盘,一手轻轻推门入屋,看到床上面色发黄的中年女子,躬身道了句“夫人”,将汤药和蜜饯放到了床头的杌子上,探身扶起女子,又在身后垫了软枕,令其半坐半躺,“夫人用药吧,凉了就更苦了。”
女子点头,接过药碗,刚凑到嘴边就皱了眉,然后一口一停,嚼一颗蜜饯,一碗药喝完,已是半饱。
歇了会,女子沉沉道,“告诫下人们,昨夜的事不可再提,若让我听到谁嘴碎瞎传,等老爷回来,重重责罚!”
婆子弯腰应道,“是”
“找来的奶娘呢?”
“还在安排的屋子里呆着,一直没出门。”
“赏些银子,送走吧。告诉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对了,本家的叔伯可来过?”
“早上来过一趟,我回说夫人不便,他们就回去了。”
“嗯,你去叮嘱一声······若还想本夫人照拂,孩子的事就别在村里人跟前说,提一字半句都不成!”
“是”
“还有那郎中——”
“给他赏钱他不要,说病人的病情他绝不会透漏半分,请夫人放心。”
女子点点头,“嗯,看着就像个本分人。”
婆子咬着嘴唇,看着女子欲言又止。
女子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夫人······”婆子吞吞吐吐,“要不将那孩子的尸体打捞出来,好生安葬?”
女子的脸色登时铁青,“一个死孩子,不能入祖坟,葬在哪儿?老爷在外征战,时临险境,我生下一个死胎,真是晦气!没焚烧已是心慈,她就安生待在湖底吧。”说完觉得婆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发恐惧,正了正神色,慢慢说道,“况且我一个女人当家,打捞尸体那么大动静,村里人能不有所察觉?我岂能让他们这帮穷鬼看我笑话!”
在女子狠厉的眼神下,婆子闭紧了嘴,把昨夜阖府上下发病的事咽回了肚子,不敢再多说。
只是心里刚冒出来的因她产下死胎的那点软乎劲儿,彻底消退了。
夜色迷人,繁星闪耀。
花婶乘着星光一路疾步来到娟婶家中,娟婶将其迎入屋内,油灯昏暗,隐隐绰绰,胡生正坐在灯下逗弄着怀中的孩子。
娟婶辈分高,年纪却比庆家媳妇大不了几岁,不过三十冒头,平白担了同龄人一个“婶”字。
见了花婶,胡生起身,笑着唤了声“嫂子”。
花婶点点头,看了娟婶一眼,娟婶说道,“他嘴巴严,不会出门乱说。”
“嫂子放心,我是个啥样人,您跟大哥还不知道吗?”
花婶羞愧,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人多口杂嘛。”然后望着女婴问,“喂了吗?”
“我晌午借了碗羊奶,热了热给她喝,她也不嫌腥膻,足足喝了一茶杯。”娟婶说起孩子十分雀跃,“这娃好将养,不挑不捡的。”
“你们好生看护,这可是个灵童。”花婶挑眉,神秘兮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