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烈焰,在李冰阳的眸子里,渐渐冷熄。
他环顾四周,看得清自己身边熟悉的妹妹,看得清云花美丽而沧桑的脸庞、小威瘦削而挺拔的身子,也看得清朱澜一行四人。甚至湖面上那几朵顾影自怜的莲花,和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我没有瞎,真是太好了。”
只见李雪月喜极而笑,云花和小威也向他友好地笑笑。李冰阳心中一暖,也开心地笑笑。
在他们的笑声中,朱澜等人面面相觑,错愕无比。朱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其貌不扬的少年,一双眼睛竟然能在他五重神焰的灼烧下,毫无损伤。
他暗暗心惊,寻思道:“原来这少年故意装成这样,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渐渐明白了,难怪这少年出手阔绰,一双碧玉犹如玩物,这哪像个普通人?朱澜平生为非作歹,横行乡野,惹下过不少仇家梁子。看来今天的事情并不简单。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朱澜脸色深沉,如临大敌,先前的潇洒风流,一点也看不到了。
李冰阳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愣,不知道朱澜为何要这样问。但是,对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我到底是什么人?李冰阳又何尝不想知道这个问题呢。可是,他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让他怎么回答?
“我叫李冰阳。”李冰阳如实报上自己的名字。
“没问你这个,”朱澜缓缓后退两步,正色道:“你是何方高手,身怀哪门奇功?”
李冰阳答道:“朱雀使说笑了,我从不曾学过哪家法术,哪派武功。我曾想去平庄练武,这是一个愿望,不过还没有实现。”
朱澜寻思道:“这小子不肯说实话,我在明,他在暗,不好对付。既然不肯如实托出门户,且让我试他一试。”
想到这里,他眼神悠悠一转,地上一枚石头,忽然砸向李冰阳的眉心。这一招阴狠毒辣,如果李冰阳没有任何武术法术,势必要命绝于此。
飞石即将着中李冰阳眉心时,一片绿叶突然从另一个方位迅疾驰来,打落了这块飞石。
“什么人?”朱澜和他手下的两个白袍教徒,铁塔壮汉全都警觉起来。朱澜心想:“原来这小子不仅深藏不露,先行迷惑我。还有帮手助阵。仇家这等身手,今天只怕逃不开一场恶战。”
他话音刚落,远处走过来一个剑客。那剑客身子挺得笔直,剑眉星目,隐约可见是个英俊少年,他一身灰衣,融合在幽暗的夜色中,步伐不急不缓,气质卓然,周身仿佛环绕着淡然剑气,简直为一个标准的剑客模样。倘若此时在他周围落下片片梅花,真乃完美的剑客意境。可惜当下时节是夏秋之交,不可能有什么梅花。
那剑客一步一步地走来,每走两步,便咳两声,像是得了什么重病。铁塔壮汉对朱澜说道:“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一个痨病鬼。”
那剑客走到朱澜等人十步开外时,缓缓说道:“朱雀使,刚才的一切,我恰巧看见了。你对一个孩子下手如此之重,太过分了吧?”
朱澜见他手中长剑,有青色剑穗,是平庄最初级的青穗剑士。于是说道:“你不过平庄一个小小的青穗剑士,也要来多管闲事吗?”
那剑客没有理他,而是虔诚地望着天空,神色诚挚,喃喃说道:“阿翠,你最见不得别人以强凌弱,倘若你在,一剑就结果了他们。”
阿翠是谁?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
“看来他不仅是个痨病鬼,而且还是一个疯子。”有个白袍教徒说道。
朱澜双眉紧锁,今晚的事情本来简简单单。先是一个无名小子捣乱,接着又跑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剑客,还有他嘴里的阿翠,仇家似乎越来越多。如今这事落的越来越麻烦,他很不悦地说道:“疯子,你大言不惭,说什么阿翠一剑结果我们。她人呢,何不叫她出来痛快了断?”
那剑客扫了他一眼,说道:“阿翠如果在,你们已经是一具具尸体。”
朱澜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青穗剑士,也敢口出狂……”
他刚说完“狂”字时,“言”字还没说出口,那剑客人如闪电,已一剑抵在朱澜的喉咙。这一剑,简直比风还快,朱澜哪里反应得过来?
“阿翠如果在,我一剑抵你喉咙时,她已经将你们四个的喉咙全割了。”那剑客平静地说道。
在场众人无不心惊,他的剑,已经快到这种地步,那阿翠的剑法,是有多快?
朱澜喉咙被冰凉的剑抵着,脸色苍白如纸,他本想用自己光明神教朱雀使的身份去压对方,可转念一想,自己堂堂光明神教朱雀使,竟然败在平庄一个青穗剑士的手里,这本就是件丢脸的事情,不提也罢。
那两个白袍教徒见朱澜受制,朝他递了个眼色。朱澜当即会意。两个教徒密谋从后偷袭剑客,朱澜只要见他们一出手,就立刻用轻身功夫纵开,与他们一起围攻剑客。
只听“嗖”的一声,两个白袍教徒各自拿出一件琉璃灯,灯上燃着清幽的火。他们默引一诀,两团焰火朝那剑客倏然燃去。说时迟,那时快,朱澜见他们闪电般出手,一个后身,“天穹神火”迅即笼罩了剑客的全身,连退路都尽数封死,避无可避。
这三道攻势快到李冰阳等人根本看不清,转眼间,三人已形成对剑客的围攻之势。
那剑客俊逸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表情。电光石火间,他舞动长剑,剑影如百花齐放,剑气层层,那是平庄最普通的剑法“柳暗花明”,然而,仅仅这一招,就破去了三人的围攻之势。还没等那三人看清他的剑法,他又是一道“绵里藏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见他一剑从朱澜等三人胸前依次划过,身法飘逸。
这两招都是平庄最最普通的剑法,可朱澜等三人连剑招都没看清,早已胸前着剑。那剑客收回一剑时,他们才流出鲜红的血液。
李冰阳和小威他们看得瞠目结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知那是平庄最普通的剑招“绵里藏针”,没想到这平凡无奇的剑招,在那剑客手中,却仿佛有着无穷威力。
他们很清楚,剑客到底对三个凶徒手下留情。否则,“绵里藏针”只需将剑往上挪那么一寸两寸,朱澜等人就不是胸前着剑,而是喉咙被割命丧黄泉了。
李冰阳和小威尚且能察觉,朱澜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脸色大变,对方只是个青穗剑士,使的剑法也是平庄最普通的剑法,可自己三人围攻,眨眼间却败在了他手中。今后他还有何颜面,在光明神教立足?
那铁塔壮汉是光明神教的朱雀副使,人称樊副使。他见朱澜落败,光明神教颜面扫地,想挽回局势。于是抽出把泛着寒光的大刀,片片刀光,遥遥向剑客削来。樊副使刀法浑厚深沉,本已不弱,而且与人交手,根本无需近身,刀光破空而来,锋利无比。
剑客面不改色,翻起手中长剑,也化开点点剑影,与樊副使隔空拆招。
剑影和刀光相遇,发出“叮叮叮”的金属相击声。那剑客和樊副使遥相对立,隔空交手。凌厉的刀光和纷飞的剑影,金铁交鸣。眨眼间,两人便拆了五六招。
李冰阳深吸一口气,常言道,刀光剑影,原来刀光和剑影,真的可以利如刀剑。
樊副使的刀法,在光明神教回鹭分坛中最为凶悍诡异。而且他身材高出常人一头,力气又大得惊人,一般武人在他面前,即便兵刃功夫不落下风,凭这两点,也不敌他。何况他的刀锋利无比,能御光明神教宗法,以刀光伤人,即便近身能与他打成平手,被他占了距离地利,照样难敌。
樊副使的刀的确鬼神皆惊。然而,他刀法再快再强,身材再魁梧,力气再大,锋利的刀光距离再远,也丝毫耐不得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剑客。
常人眨眼时刻,两人就能拆上五六招。十二招不到,也就常人连眨两下眼的功夫,樊副使的刀光,就已败在对手的剑影下。那剑客仍是以平庄最寻常的剑招“绵里藏针”,破开樊副使凌厉沉稳的一刀,一剑锁喉。
冰凉的触感,在樊副使的喉咙上微微滑过。对方拿捏的奇准,剑影霜刃再往里一分,樊副使就得割喉而死;再往外一毫,就触不到他的喉咙。
饶是樊副使这样的粗汉子,此刻心里也明镜一般,知晓眼前的剑客无论剑法、修为,都在自己之上,而且手下留情,没取自己的性命。他心生感激,叫一声:“好剑法。”输得心服口服。
樊副使输得心服口服。朱澜和两个白袍教徒虽极为不满,但都清楚剑客如果想杀他们,比踩死四只蚂蚁还容易。这剑客疯言疯语,出手倒有极大容让,应该不是朱澜的仇家。朱澜无意招惹,忍住伤痛,拱手说道:“多谢兄弟不杀之恩,我等先行告辞。”
那剑客冷冷说道:“凭你也配称我兄弟?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持强凌弱,小心你的贱命。”
朱澜又气又恼,然而无计可施,只得带着樊副使和两个白袍教徒,远远遁去,消失在夜幕中。
“谢谢你,救了我们母子。”云花见朱澜等人远去,向剑客款款一拜,致谢道。
“不用谢,如果是阿翠,他们早已是剑下之鬼。遇到我,算他们运气。”
“阿翠一定是很厉害的剑客,是不是?”李冰阳好奇地问道,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问话有多愚蠢,眼前这剑客如此厉害,阿翠比他还要厉害,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那剑客轻轻一笑,说道:“我姐姐叫丁阿翠,我将她敬若神明。她是个剑术天才,八岁开始练剑,手中长剑,出神入化。她无论杀谁,只需一剑,从无失手。所以有个外号就叫‘一剑’。”
“学剑法,就是为了杀人吗?”李冰阳很不解。
“当然不是,刚才我不就放走了那几个凶徒吗?”剑客说道:“兄弟,你帮助这对母子,心肠很好。只是遇上不讲理的人,你能如何?如果是阿翠,就不会同凶徒理论,而是一剑杀了他。”
刚才朱澜称呼剑客为“兄弟”,被他冷冷驳回。此刻,他自己却称呼别人为兄弟。可见,他对李冰阳是赏识的。
只听他说道:“两位兄弟,刚刚这件事,从始至终,我在暗处都已瞧见。你们为人很正直,我喜欢你们这样的朋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很多世事并不正直,有些不平之事只有霜刃才能解决。你们想学我的剑法吗?”
小威毫不犹豫,摆手道:“我不想学。”
“为什么?”剑客有些好奇。
“我想学的是如何赌博。”小威答道,语气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爹爹死于赌博,我就偏偏要去学赌博。你们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是北极大陆最大的赌神,家财万贯。到时候我请你们几个喝酒。”
他说到这里,眼睛望着遥远的星空,仿佛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一般。
云花见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发抖:“小威,你如果敢去赌博,就别来认我这个娘。”
小威的眼神,满是倔强,他虽然孝顺,但心中认定的目标,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包括云花。
“少年人有梦想,总归是件好事。”剑客拍拍小威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信你。”
他转身问李冰阳:“你呢?”
李冰阳答道:“我对阿翠很神往,很想学你的剑法,但我不想杀人。”
剑客说道:“也就是说,你愿意学?”
李冰阳点点头。
剑客笑道:“那好,你为人宽厚。学些剑法,不至于受人欺辱。”
李冰阳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剑客说道:“我们三个尚不相识。我叫丁阿羽,赌神,你呢?”
小威答道:“我叫郑威。”
李冰阳接着说道:“我叫李冰阳。”
“嗯,”丁阿羽说道:“认识你们,真是有趣。我有个提议,今天我们三个结为异姓兄弟,你们意下如何?”
“好,赌神郑威没有异议。”
“李冰阳没有异议。”
这三个少年郎哈哈大笑,他们三掌齐握,结为异姓兄弟。根据年龄,剑客丁阿羽是大哥,“赌神”郑威排行第二,李冰阳最小。
云花和李雪月看得目瞪口呆,为何这三人素昧平生,从未见过,却能一夜之间结为异姓兄弟?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可她们也着实猜不透这三个少年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