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生命最重要的阶段是启蒙时期。这一点对于十多岁的柳萍来说,尤为重要。
在秦剧班经历了个把月的适应期,柳萍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可以进入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了。随着周围环境的越来越熟悉,她渐渐了解到,每天带学生进行训练的康济民、赵树华老师原来是很优秀的秦腔表演艺术家。艺术家是什么?她说不好,只晓得他们秦腔唱得棒,人也很严厉。
基本功训练是每天的必修课。身段练习时,康济民、赵树华老师站在学生之间,手持一根藤条小棍,通常学生们倦了、乏了,动作偏离了位置,他们的棍子会马上落下来。刚进秦剧班时,还没有人断定柳萍适合学哪个行当,就从基本功练起。
不久,康济民老师认为柳萍相貌清秀、腰身匀称适合学旦角,便指定她专攻秦腔小旦,兼攻花旦和刀马旦。这样一来,对于她的身段训练就更为严格、苛刻了。
老师要求柳萍要练出无论站立、行走都要有轻盈飘逸,婀娜多姿,翩若惊鸿的韵味来。手势、指法、步法,哪一样做不好都会被要求重来。他们的眼睛似乎总是特别盯在柳萍身上,其他学生们练习十遍,柳萍就得比他们多练习几遍。有时学生间举手投足的练习,可以彼此互相监督。柳萍的每一个动作,却必须经过老师亲自过目才行。柳萍很瘦弱,底气不足,在同学中,她的先天条件不是太好,但肯下苦功。
起初,她以为老师这样严格要求是因为自己基本功不好,要成为秦剧班学生中的“尾巴”。不服输的个性使她更加刻苦地练习,做好每个动作。
这时柳萍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学戏,里面没有任何之前想象中的浪漫色彩。所有学生开头三个月只是一味地练基本功,从早到晚,除了一定的文化课之外就是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的吊嗓、压腿、下腰等枯燥得不能再枯燥的练习。
为了练好腰、腿的软度,不论是扳腿还是踩腰,她都流着眼泪咬着牙坚持着。特别是老师将她的腿从90度扳到180度时,她疼得忍不住想去扳开老师的手,但看到老师严厉的目光又令她不敢作为。软功下腰则更“残忍”,她常常憋得满脸通红透不过气来,甚至还可以听见骨头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像受刑一样痛楚异常,一会儿工夫就支持不住。反复的练习让柳萍造成腰部韧带多次拉伤,留下了难愈的症结。练习拿大顶(倒立)时,时间一长人就会头晕、呕吐。但柳萍从不在乎,每次都比其他人多延长一会儿,一次竟在起身时晕倒。
而练虎跳、抢背等功夫,一天到晚摔过来、翻过去,累得腰酸腿疼,一练就是一两个钟头,浑身冒汗,像水洗过一般。练习刀枪剑时,危险系数更是成倍增加。比如其他学生用剑绕着柳萍的脖子转时,二人的配合一定要非常默契,否则就容易划伤。而在最初这样的小伤几乎是家常便饭。再例如练习踢他人扔来的竿子时,要前踢、侧踢、后踢,练不了几天,腿上就全是青的。
柳萍练功勤奋、努力,康济民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在训练之余经常鼓励柳萍奋发向上,并多次讲起自己多年学戏的经验:“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要想学好戏,只有勤学苦练这一条路可走,只要好好学,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渐渐地,柳萍明白了老师的意图,原来不是自己基本功不好,而是老师对自己寄予了太高希望。这时的柳萍,练功房里不偷懒,以勤补拙的行为倒不是有远大的理想和人生目标,十多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理想。她仅仅认识到,老师信奉“不打不成材”的教学模式,为了少挨打,不能偷懒和懈怠。
然而,贪玩毕竟是孩子无邪的天性。有时,胆大爱玩的柳萍为了逃避辛苦的体训功课,就假装生病。一次,柳萍写了病假条请同学转交给老师,声称自己身体不适,不能上课。
康济民老师得知后,对爱徒放心不下,便赶来探望。当他来到宿舍时,只见柳萍正翻弄着小人书,哼着小曲,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得了病。康济民老师为此十分生气,将她狠狠训斥了一番。他告诫柳萍:“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先天再聪明,也不抵后天努力,你这样贪玩,不如不学戏。”
康济民老师循循善诱地讲起古人苏秦为了学习“头悬梁、锥刺股”,以及东晋祖逖“闻鸡起舞”的勤奋。他言辞犀利的话刺激了柳萍要强的自尊心。既然古人可以“悬梁、刺股”,其他学生也可以坚持上课,自己为何不能。柳萍决定一改惰性,将基本功练好,不再做老师眼中的懒学生。为了这个,除了完成老师规定的功课外,她慢慢自觉加大了练功的范围和强度。
“功要练好,一年三百六十个早”,柳萍走上了一条艰难的学艺之路。每天清晨,总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趁着人们尚未起床、街上无人之际,时而一路侧翻打过去,时而疾走来到南河滩上翻跟头、吊嗓子。清晨,南河滩一带空旷无人,空气湿润,是练声的好去处。柳萍便在这里从“啊啊啊”到“咿咿咿”,由低至高,反复练习十遍之后,再模仿老师的样子提起嗓子喊一两句道白。慢慢地,柳萍发现了许多发声的技巧和诀窍,对喊嗓子更加重视了。
有时天没有亮,月亮却明晃晃地挂在西天。柳萍没有钟表不知道时间,看到天色很亮就悄悄起来跑出去练功,直到一两个小时后月亮西沉,天色突然暗淡下来她才知道起来的太早了。到了月末,月弯如钩,黎明十分还是一片漆黑,十几岁的柳萍见外面黑暗不敢出去,就一直睡到东方发白。俗话说,“一响遮百丑”。戏曲行当重唱功,嗓子是最重要的本钱。柳萍日复一日地发奋练习嗓音,为学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由被动接受变成主动练习,柳萍也在练功过程中逐渐克服了惰性,随着技艺的增进,她的学艺之心越来越强烈。她开始不满足于老师的教授,积极向其他学生学习,渴望练就一身过硬的基本功。在王巧云、康济民两位老师循循善诱的教导中,柳萍进步很快,逐渐从三十多名学生中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