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辉从窗户的一角射了进来。这是次日清晨,同学们忙着洗漱,柳萍却赖在炕上不起来。同屋的舍友发现,原来她尿湿了被子。这是令柳萍十分尴尬的一件事。她几岁时,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既要工作,又要做家务,对孩子的枝末细节无法顾及,使她落下了遇凉尿床的毛病,直到她小学毕业还时有发生。为此,母亲临行前专门为她缝制了两个厚厚的尿垫子,以防不测。
1980年之前,全国没有普及计划生育政策,大部分孩子都处在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环境里。像柳萍这样“尿床”的情况,在舍友们的弟弟妹妹中十分常见,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舍友们喜欢这个来自隆德的小柳萍。在学员中她的年纪较小,还不懂得照料生活,大家就将她当成自己妹妹看待,在生活上给予照顾。柳萍初来的两天,秦剧班宿舍院子的角落里总有一道风景,一个画着尿圈圈的小被子在风中飘来荡去。
第三天,进入了正常的学习和训练。在秦剧班老师的示范下,柳萍终于听到了真正的秦腔。那声音比父亲平时唱的更加纯正,陕西方言几乎使她难以听懂。唱腔里多用去声,一律咬字沉重,唱起来和吵架一样喧闹。
老师在唱哭腔时,一呼三叹,抑扬顿挫,前声拖得十分悠长,末了才快速唱出戏词。这种唱腔快时,就像烈性炸药爆炸一般,仿佛整个人身心被粉碎,被抛上天空。唱腔慢下来时,又揪心裂肺,表现出荡气回肠的韵味。
柳萍先前没有听过这样纯正的秦戏,心中充满了好奇。她一开始并不喜欢秦腔里大呼小叫的张扬喧唱,但用心仔细去听时又被高亢、激昂、大悲大喜的情绪感染。那声调带出狂放的激情,有板有眼,再配以老师眉眼姿态的神韵,使柳萍陷入对秦腔艺术的更多沉醉里。
秦剧班第一次肢体训练时,柳萍仍不忘记随身带上母亲临行时塞给她的苹果。她舍不得吃掉那个红苹果,把它时刻带在身边,想留到实在无法抵挡诱惑时才去享用。
那天,她穿着藏蓝色滚白边线裤,口袋被苹果支起老高,兴冲冲站在学员堆儿里,手时不时偷偷伸向口袋,摸摸苹果,想想苹果的脆甜,心里美滋滋地。练习压腿时,老师要求学生在脚腕处垫起一块砖增加高度以利于肢体操作,柳萍做这个动作时头被苹果阻碍着,俯下的身子始终无法靠到腿上。
老师看着柳萍鼓胀的口袋,要她将苹果掏出放在窗台上,柳萍极不情愿地做了。但是,那一节课她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窗台上那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这事使年纪不大的柳萍意识到,秦剧班训练的严肃性与她想像中有着本质的区别。老师不会像母亲宠惯孩子一样任由学生不守纪律,自然不可能允许学员边吃苹果,边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