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落落,你为什么不开心?
香港,中西区,施勋道,倚峦。
双层的欧式古典罗马帘一层遮光帘被拉起,只有另一层真丝窗纱落下,三米多高的落地窗未有完全关好,半山上的清风柔缓地吹进来,掀起窗纱的一角。可以看到落地窗外,是环境清幽,绿植丰富的清丽山景,不远处还能望见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海上有微微的星光。对岸,是香港著名购物区与夜生活集中地尖沙咀,而这里,是拥有最好居住环境与全世界最高地价的施勋道倚峦。
一阵风停,纱帘缓缓飘下来,遮住那些星光与山景,这一切,在光线微弱的黑夜中都华丽得犹如一个梦境。
这一切,是全世界人的“香港梦”。
这一切,今夜,也是谢落,她的梦。
长毛绒地毯上有一件早就掉落的矜贵男式睡袍,谢落正跪在一张欧式大床上,细肩带睡衣滑到半胸,面色泛红,目光涣散,身下是一个男人,上半身一丝不挂,掐着她的腰肢,表情似笑非笑,乐在其中,眼中半分迷离,半分清醒,一片旖旎。
明明身体已忍得难受发痛,可左简萧却还能以大脑中极强的意志力克制住,身上有反应,意志上却还有最后一丝防线坚持着,他的手把谢落的腰捏得生疼,看得出来耐心正在一点点随着时间流失。
左简萧强撑着不主动,压抑着喉中的沙哑魅惑:
“落落,别怕,这没什么可怕的。”
谢落没有回答,坐在他身上,却还是没有更深入的动作,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但是就是没有一点点继续下去的勇气。
……
性冷淡……
呵,性冷淡。
那么难道就注定,永远都不能接受……
这个了吗?
哪怕是爱的人。
总是觉得好脏……
左简萧继续耐性温柔地劝她,虽然自己身体某一处早已经滚烫,忍得难受。
依旧语气温和,声音低沉:
“放轻松一点,不行也没关系,还有下次的。”
谢落几乎要哭了。
既是恨自己,又是恨自己从前的人生。
是那个人害了自己,是那个人害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是那个人害了自己……
现在也伤害了左简萧。
也许还会害了自己与他一生……
这太可悲了。
泪水忽然一下就滑落了下来,滴在左简萧的胸膛上像一滴灼烫的滚水,那附近的一整片皮肤都像是在被烧灼,连同皮肤下的那颗心脏,都在疼。
只是心疼,不是怨恨。
落落,他真的,好心疼你。
此刻左简萧的眼中已没有半分****,褪尽旖旎后只有浓浓的深爱,温暖的手触碰到她的脸上,一寸一寸揩去眼泪,泪水也将他的指尖灼痛。
可是谢落的眼泪却更加汹涌起来,左简萧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安放到身边,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接着又温柔贴心得替她盖好被子,再掖了掖被角,把她小心翼翼又柔情似水地搂入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背,安慰着。
“好了,别哭,别哭啊。”
再哭下去,他真的要心疼得不行了。
谢落还在微微哽咽,左简萧感觉到怀里的人在细细啜泣,便将她抱得更紧,亲亲她的脸颊,吻吻她的眼睛:
“落落,你为什么不开心?”
可是没有声音回答他。
只感到怀里的人僵硬绷紧,慢慢地在他怀中蜷缩成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是标准的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为什么在他怀里还是觉得不安全呢?
他明明已经将所有可以给她的都给了她,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安全?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开心呢……
落落,你为什么不开心?
……
又一阵风乍起,掀起薄如蝉翼的真丝窗纱,隐隐露出窗外的半山山景,鸟鸣嘤嘤,风光如画,远眺是一派维多利亚不夜港的繁华景象,海面星火璀璨,火树银花。
忽然在远处的天空中有接连不断的烟花纷纷绽放,映得一片天五彩缤纷,照亮了一整片黑夜,巨大的烟花犹如一场永不落幕的幻梦,无声无息,只可远远观望。
“香港梦”。
一场梦。
也是他们的梦。
【正文】
第一节
在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如此而已!
第一节(1)
翌日早晨。
半山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和薄薄的真丝窗纱洒在地上,一片金色光辉,光线暖而柔,Hastens的床柔软舒服,给人以最好的睡眠享受。
加上愁春懒起床,让人只想再这个地方,这张床上多睡一会儿。就连昨夜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了一夜的谢落,也能在这里睡得不错。
谢落微微睁开自己的眼睛,经过窗纱一层过滤的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她揉了揉眼睛,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觉得陌生。
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左简萧的房子,而昨天晚上自己是睡在他的房子里的,而且……是自己主动地睡在这里。
用手胡乱梳了一把头发,侧头看一下身边,双人床很大,很空。枕头上只有微微的凹陷。还好,至少能够证明,曾经是真的有过他陪在自己身边。她慢慢地将手伸过去,摸了一把身侧的床,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温热,才觉得稍许的安心。
再往床头柜上一看,是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全新的衣服。左简萧做事向来细心,一定是他一大早就让人去准备好的。
思绪停了一会儿后,才渐渐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昨夜,她主动地跟着左简萧来到他家,喝了一杯玛格丽特,以她的酒量,当然并没有醉,可却假装醉了。之后趁着酒力壮着胆爬到了他床上去,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然而他很绅士,也很傻,居然以为她是真的酒后乱性,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愿不愿意。她一生中头一回那么主动地吻一个男人,笨拙地,用密密麻麻的吻来告诉他自己愿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爱不爱他。然后,然后……
左简萧知道自己的缺陷,怕她终会抗拒,会害怕,所以把主动权交给她,一点也没有用强。他对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好和耐心……
可是自己呢?
最终还是辜负了他吧。
谢落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左简萧,觉得恨透了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大约是永远也逃不开那个噩梦了……
不知不觉间就又想起从前自己经常做的那个噩梦,恐惧与憎恨地拼命甩着头,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无声而下,轻轻地呜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而左简萧为她拿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谢落捂着头细声啜泣,肩膀微微地颤动,长发遮住一切的表情,看上去无比可怜,他的心不可抑制地一慌,放下早餐盘走过去坐在床上,那样充满无比温存地问她:
“落落,你怎么了?”
只听见谢落断断续续地发着小小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重复地讲,左简萧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自责,可是……
要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
胸口一痛,两只手用力又克制地扳过她的脸,拿开她捂着脸的手,手指撩起她全遮在脸上的头发,露出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小巧的脸。
左简萧皱着眉,有深深的痛:
“没关系的啊。”
谢落的脸被捧在他的手中,小得只有巴掌大,眼泪还在掉,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它掉,像是一个倔强又早熟的小孩子。
他看着她盛满泪水的眼睛,沉默良久,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可是,落落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他想要问什么,谢落顿时已明了了。
一下子停住眼泪抬头看他,脸色愈加发白,眼中变得惶恐害怕,张皇失措。
双手圈住自己的膝盖,十根手指根根都慢慢变得僵硬,发冷,泛白。
嘴唇从苍白到一直被她自己生生咬出血痕,更加艳得惊人。
左简萧从未见过谢落这个样子,如今头一回见到了,向来在商场上面对什么都气定神闲的他也终于顿时慌住。
是心疼难抑。
根本再也顾及不上什么刚才问的问题,一声一声地又后悔又安慰:“好了好了,我再也不问了……”
突然间,一直仰头看着他的谢落一把将自己的头撞也似地投入了他的怀里,突如其来。
左简萧猛地一怔,才渐渐将她抱紧。
很紧很紧,恨不得把她永远护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悔恨,为什么不早出现在这个女孩的身边?要是早一些出现,她就不会遇上之前那些对她来说那么不好的事情。
他把下巴靠在谢落头顶,动作就如同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之内,他感受到谢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地微微摇着头,这分明是一个人对一件事抗拒排斥到了极点的表现。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害她变成这样?究竟谁敢……
其实左简萧此人,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大可以派人去调查,可是他不调查,他选择耐心地等待着有一天,谢落会自己亲口向他说明一切。查清一个人不难,刨根知底对他来说也是易事,可是对于谢落,他只想要亲自去慢慢了解。
良久之后,等到谢落的情绪终于稍稍有所平复,左简萧身为一个冷面大Boss,竟然也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劝着她乖乖地把牛奶和三明治吃了,半威胁半哄骗地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去公司。
谢落只能一口一口吃下他准备的东西,怕浪费到他的时间,还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大口地吞咽三明治。
左简萧忙从旁边递上牛奶,蹲在床前微蹙着眉看着她讲:“慢一点,别急。”
谢落接过牛奶猛地喝了一口,卡在喉咙口的食物咽下去的时候擦得食道生疼。
“慢慢吃吧。”他站起来坐在床上她的旁边,抚了抚她的背,“我已经帮你请了一天的假。”
谢落果然不出他所料地以一种惊讶而责怪的眼神看着左简萧,眼睛像一潭澈澈的湖水。却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食物堵住了她的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也只能低下来继续吃东西,倒是令左简萧十分满意的细嚼慢咽了。
左简萧早就已经亲自给公司打了电话替她请一天的假,谢落一大早就心情不太好,他知道这个好强的女孩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的心情,一定会风雨无阻地去上班,但是他不舍得。所以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意愿,就果断地以她老板的身份亲批准假,让她就算想去上班也不行。在这种方面,左简萧的霸道与先斩后奏就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完全没有什么“包容体贴”的可能性。
谢落也只能默认。的确根本就没什么好反抗的,他是老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也并不是因为他管得太多太自作主张的气话,而是自己真的那么想。虽然由老板亲自请假这种事大概又要引来公司里一帮女职员的八卦了,可是,他都不在乎,自己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而且,其实她谢落虽然在外人眼里是公司里事业有成,受人敬仰的设计总监,可是暗地里……她清楚得很,自己二十一岁刚毕业就进盛简公司,才过了三年就晋升得这么快,要不是左简萧明里暗里的帮忙,自己根本不可能这样顺风顺水,当初一毕业就进这家香港中环最大的设计公司也不过靠的是运气,所以她又有什么立场……
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谢落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忽然间,却又似忘掉了之前的一切,半笑着开玩笑说:
“那你可不能扣我工资啊。”
左简萧一楞,也笑了。
声音低沉地说:“放心,鉴于你昨天的表现很好,盛简只会加你工资。”
谢落的脸一红,就又不讲话了。
半晌,只感到脸侧的头发被人撩起,温柔地架到耳后,像是对待一件必须小心轻放的易碎品。左简萧脸上情绪不明,眼睛里的光明亮而又让人看不清,他低着声音,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酝酿很久,却也只是含着复杂的不明情绪,像是无奈,像是叹息,又像是心疼,很轻地唤她一声:
“落落……”
却只是这样很轻地,情绪不明地叫了一声而已。
吃完早餐,再换完衣服,左简萧就要去公司,谢落把他送到了门口,一路上他家里训练有素的佣人都像军演似的站在路边对他们低着头,谢落就干脆假装看不见旁人,她跟他在一起,眼里本就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
到了玄关处,她帮他穿上外套,意大利Zegna的定制西装合身贴服,衬得本来就挺拔的男人更加英气逼人。再细心地为他打好领带,理了理袖口领口,呈上一个温柔的笑,像是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那样。
时光在此刻变得缓慢,谢落平时穿高跟鞋才能将将和他差半个头,现在穿着拖鞋就完全只能仰视,他整整比自己有高了应该有……二十多公分吧。
仰视他,他的身上有光辉,犹如仰视自己永远不可企及的高度。
管家已经替左简萧开了门,司机就等在门口。他忽然抓住谢落的手,衣服根本已经整理得很好了,不用再做什么了,只是她看上去很局促。
“好了,我走了。”他说,默了一会儿,又道,“待会儿让司机回来接你回家。”
“不用……”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几乎是整个手掌被包裹住,左简萧终是露出强势的语气:
“听话。”
之后没有来得及谢落再次反对,他已经离开。管家对着门口鞠躬,玄关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就想要转身回到房间拿了旧衣服走人。
谢落慢慢地走回左简萧的房间,房间里似乎还残留昨晚他的气息,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直到突然间门口传来声音。
立刻转过身,门口是一个中年的女佣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向她礼貌地问:“请问谢小姐在找什么呢?”
谢落勉强地笑笑,这是她十八岁之后养成的一种习惯,不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何物,都能牵强露出笑容,久而久之成为习惯,以假乱真。
她微笑着说:“是我昨天穿的那件衣服……”
“哦,先生让我拿去洗了,烘干了就立马拿过来了。”中年女佣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袋子,又说,“谢小姐请再等一等,司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谢落接过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正是她换下来洗干净又烘干了的衣服。
“那么,要是谢小姐没有事情了的话,我就先……”
“等一下。”谢落叫住正往门外退的女佣人,对方立刻就停了脚步听她讲。她说,“不用麻烦司机,我自己回去。”
女佣人面露难色:“这……可是先生吩咐过……”
“没关系的。”谢落眼角带笑,像是一个狡黠的小女孩,对父母撒娇那般,“我会自己向简萧说明的。”
“这样啊……”
中年女佣还是有些犹犹豫豫,可就在这期间,谢落已经拿着袋子朝楼下走去,等到她转身要去追的时候,只能在楼上看到一个身影踩着高跟鞋走出了门,如一只天鹅般优雅孤傲地昂首阔步。
李嫂望着这个背影,只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先生走路也是像这样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透着一股骄傲,清冷,疏远。可是,这个谢小姐刚才不是还明明笑容明媚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可以变成这样……?
先生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
不,应该是爱上。
究竟对他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