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纯刚猛的内劲,必然耗费内功,他许邵只消把自己的周身防个严实,一会气力不支的肯定是这帮野鬼。
眼下十二个铜锤又是打来,他一声冷哼,决意用上青莲派的以柔克刚的功夫,于是卷尘刀飞掷,撞开两个铜锤,使一式拂云手里的“愁云惨淡”,双手带上极大的旋劲,把那些铜锤一个个费力地荡开。只见卷尘刀磕掉两个铜锤,失了势头,扑哧一声插到了草地里。
蓝凤凰见许邵迭遇险招,哪里能坐得住,双剑一摆,大声道:“师兄,我来帮你!”一式“淙淙溪水流”,双剑划过,就要去拨那几个铜锤,猛然身周也是风声迅疾,七个铜锤七面砸到。蓝凤凰没想到那铜锤来得这么快,双剑连忙转向,改成“采菊东篱下”,双剑一磕一挑,在那几个铜锤上面砸出了不少火花。
许邵见蓝凤凰也被陷了进来,暗暗叫苦,这等阵法,当真厉害至极,若不是他有青莲内功护体,现在只怕已经躺在地上了。蓝凤凰练功虽勤,但内力毕竟赶不上自己这傲世青莲,不吃亏才是怪事。想到这里,果然又有十个铜锤砸向蓝凤凰,而自己旁边铜锤也不断飞来飞去。
许邵一声大喝,猛然整个身子贴在了草地上,几枚铜锤从他腋窝,几乎要砸到他的胳膊,确实是险到了极处。这一下也出乎那群白衣人的意料,手下都缓了一线。许邵后背贴地,仿佛生了轮子,人影一闪,已经来到蓝凤凰身旁,继而双腿一震,上半身如弹簧般立起。
那群白衣人几曾见过这等功夫,都一个个看傻了眼,但是手里的铜锤却不客气,掷得更加狠了。他们除了手里拿的,那长袍下面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个,当真取之不尽,难为他们带着几百斤沉的铜锤还能跑这么快,这份内力也真叫人叹服。
蓝凤凰挡了几个铜锤,两柄短剑几乎就要脱手。川女双飞剑以灵动见长,和许邵使到六成半功力的幻灵掌相同,剑光霍霍,灵动无比,宛如水银泄地。但是现在这情况,除了用柔劲带开那铜锤,就是硬碰硬,什么幻影,灵动,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周围铜锤都打了过来,封了你前后左右的退路,上跃只怕挨得更多,这个时候,任凭你是再灵动,也只能乖乖挨揍。蓝凤凰双剑不自觉地颤动着,眼见还剩三个铜锤从三面打来,两只胳膊却再也拿不出半分力气。
恰在此时,许邵赶到近前,双手连推,推开两个,剩下的那个给他激发了怒气,一声大吼,一记刚猛无铸的飞星拳迎面打去。只听“砰”地一声脆响,宛如寺庙里的和尚敲钟一般洪亮,那铜锤倒飞回去,竟然比来时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白衣人人人大惊,这苍天困里,一锤掷出,用得都是七个人的内力,所以七七四十九人,每人掷出的都是旁边七人的合力。苍天堡内功独到,自成一家,在道上声誉也高,他们这些人更是其中精英。
可是看那许邵的一个拳头,竟然比他们七人合力还要强上不少,怎么能不让他们大惊。但见那铜锤砸过,一名白衣人首当其冲,见状连忙一闪,只觉得那股疾风似乎要把他脸上的一层皮都要扯下来。
许邵一把把蓝凤凰按在地上,低声道:“凤凰你坐着,我来照顾大局!”他心里倒是清楚得很,自己若不是全力相拼,只怕他自己和蓝凤凰都要被眼前这群白鬼抓去,他和蓝凤凰哪里知道姬无双去哪里了,势必要被这帮人严刑逼供。想到自己幼时曾在惊雷堡受到过的伤害犹如昨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旁边的铜锤虽然多,但是许邵的拂云手当真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左拨右挑,渐入佳境。连打向蓝凤凰的铜锤也都被他照顾得滴水不漏。周围铜锤四散纷飞,堪称奇景。他拂云手本来练得就好,更是牢牢把握住了那“连绵不绝”的意境,双手早就突破了招式的界限,灵台清明一片,全身如坠入云里雾中,当真心无一片杂念。
那些白衣人见此状况,都是大急。只见领头人一挥手,众人齐声大笑,转得也越来越快。许邵和蓝凤凰乍闻笑声,都是一震。这些笑声显然让他们注上内力。开始还只是七人在笑,后来索性四十九人都在齐声大笑。
笑声激荡,扰得许邵心神一乱,双手慢了少许,手腕险些让铜锤给打中。许邵惊出一身冷汗,心神一定,拂云手竟然没受半点影响。他练习那傲世青莲,是掌控真气的高手,这笑声对待普通人或许有用,但对于他许邵自然是无甚功效。
但是蓝凤凰却有些不同,这笑声来得古怪,四十九人齐声大笑,耳朵里面杂音重重,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许邵见她的样子,脸色一变,这笑声古怪,再强烈些,定然能叫她走火入魔。
许邵身影一动,双手连点蓝凤凰身上七八处穴道,又在衣襟上撕下两条布条给她塞上耳朵。猛然背后风声迅疾,许邵连忙挥手去带开那铜锤。就在此时,周围又有三枚铜锤打向躺在草地上的蓝凤凰。
蓝凤凰穴道被点,可是少了笑声的摧残,神志顿时清醒。眼见三枚铜锤要打得自己脑浆迸裂,偏偏又不能动弹,只张大了嘴,半点话也说不出来。许邵双手连扬,连连带开那三枚铜锤,背后却再也照顾不到,只能运足真气硬接。
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白衣人的欢呼声,许邵一个趔趄,却没摔倒。但是一口鲜血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蓝凤凰见他受伤,恨不得立时上去看看,可是全身动弹不得,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关切地看着,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滋润了旁边的草地。
许邵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猛然旁边的铜锤又来,连忙又使拂云手。只是这回没这么轻松了,那一记重锤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猛然瞥到地上的蓝凤凰关切的眼神,许邵冲她微微一笑,一咬牙,心道:“我就是拼了命,也得保护凤凰周全!”猛听四周笑声又起,一堆铜锤又砸了过来。
许邵牙关一咬,勉强挡开,右胳膊却又着了一锤,只痛到骨头里。他咬牙强忍,冷汗涔涔而下。眼见四周铜锤又至,一声清啸,惊天动地,啸声中,许邵轻轻一跃,直达三丈,几声脆响,那几下子铜锤又被他踢了回去。
啸声确实震撼,四周白衣人都受到影响,竟然都笑不下去。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许邵心里一动,一记幻灵掌,使足十成功力,把一个铜锤打回,撞在另一个上,两锤相交,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头上竟然都瘪了下去。
与此同时,许邵身形一转,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那竹箫,纵身一跃,直入云霄,同时,一个清凉的音符飘荡在了上空。
周围白衣人都是全身一震,那箫声竟然如此通灵,仿佛能透彻到内心深处。只听一个个充满活力的音符窜出,让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通泰。四周的白衣人只觉得身心一阵的清凉惬意,浑身都如置身于天外。人人越跑越慢,终于都停了下来,用心享受这美妙的旋律。
突然间一声急响,音符急转,霎时惊心动魄,如万马齐喑,又如地狱野鬼前来索魂,阴魂不散。众白衣人本来还在享受美好的天外世界,现在眼前却成了血淋淋的修罗屠场。
只听“哇”“哇”之声不绝于耳,四十九名白衣人,无人幸免,人人吐足了满满一大碗的鲜血。只听箫声不绝,呵呵哈哈笑声亦不绝,片刻工夫,笑声渐歇,众人全都趴在地上抽搐。
许邵站在场地中间,一袭白衣胜雪,只叫众人不敢逼视。他冷哼一声,伸手解开蓝凤凰的穴道,又帮她除下耳朵里面的破布,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又喷了出来。他刚才使的是傲世青莲里有名的乐谱,专门就是诱敌之用。
对付高手固然不起作用,但是对付普通好手还是能收到奇效。许邵无意间的清啸起了作用,才想起了这一招。只是此招太耗内力,他又受了内伤,现在内伤只怕又要加重了。
许邵鄙夷地看了地上这帮抽搐的白衣人,这些人武功大损,只怕日后要动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此地他委实不敢久留,拾起卷尘刀,拉着蓝凤凰便乘马离开。
两人驰了一程,许邵又是吐了一口血,连忙跃下马来,把蓝凤凰也拉下,挥手两掌在那两马屁股上一拍,让那马绝尘而去。他惟恐有追兵在后,是以不敢骑马,把那两匹推出去诱敌。蓝凤凰扶着他走了半个多时辰,许邵才坐下来,从背后拿出那竹箫,放在了唇边。
蓝凤凰知道许邵在疗伤,不敢吵他,只是流着泪坐在一旁。这一曲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方罢。此曲也有个名堂,叫做“仙音回生”,里面乐谱就是用来疗伤,恢复内力之用。半个多时辰的用功,许邵的内伤已经好了七八成,剩下的只需要调养几天即可。
许邵见蓝凤凰仍然流泪,忙轻言安慰。蓝凤凰哭着摇头道:“师兄,咱们回青莲罢?”许邵只吓了一跳,道:“凤凰你说什么?”
蓝凤凰道:“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什么好?我不喜欢!我只要和师兄在青莲过一辈子,我不要师兄再受伤了。”
许邵哈哈笑道:“凤凰你还没长大呀!咱们不去找李大哥了么?你不想看看茵姐姐么?我还要去杀了李潇蚺来给我姐夫报仇。这么多事情还没做,怎好回去啊?另外还有两件事情,一是咱们得探望一下咱们的两个师兄,我记性还不错,知道大师兄叫孙知诲,二师兄叫高恺,只是咱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罢了。每次我问师父两个师兄的事情,他都说不清楚。”
蓝凤凰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道:“找他们干什么?八年了,他们也不去青莲看看师父。”许邵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师父,行事有些古怪,不喜欢热闹,又四处游历。中原到青莲路程太远,两个师兄前来探望,多半能扑个空。”蓝凤凰道:“那另一件事是什么?”
许邵神色凝重起来,一字一句地道:“那便是玉剑山庄的血仇。”蓝凤凰听到这里,啊地一声惊呼出来。
许邵道:“玉剑山庄遭劫之日,凤凰你年纪尚小,什么也都不记得了。加上那群黑衣人来得怪异,连师父都查不到,咱们更不用说。我下山前,曾经问过师父,师父就说,那些黑衣人很可能是幽灵会的。”
蓝凤凰道:“原来的萧庄主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这次下山,我原本也是要去玉剑山庄的故址去看看。这些年我也想过去报仇,可是连师父都查不到凶手,咱们又上哪里去找?本来我已经看开了,不去想这些事情,师兄你怎么又提了出来?”
许邵叹口气道:“师父这八年来,就两件事情让他耿耿于怀。一是我爹的死,他老是觉得自己没帮上忙心存愧疚。其实当年的事情半点也怪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头上,我能有今天,也全靠师父的栽培。”
“第二件事情,就是当年玉剑山庄被人灭门之日,他去晚了半步,没抓到元凶祸首,死掉的黑衣人身上也没有半分线索。他一直在后悔当时心情悲愤,出手重了些,没有留下一个黑衣人的活口来逼供,于是玉剑山庄的血案自然也无从查起。这两件事情既然如此,咱们帮不了什么忙,那就先把第二件事情做了,岂不是好?”
蓝凤凰也叹口气,道:“咱们上哪里去查?幽灵会天州上根本就没人知道。”
许邵道:“其实你也想去查访,是么?”蓝凤凰不答,只是低着头,两只手玩弄着地上的青草。许邵知道她在想什么,蓝凤凰本来就是要查明这血案的来历,偏偏又不想牵连到许邵。玉剑山庄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对头来头可着实不小。蓝凤凰不愿意他许邵犯险,这才一直忍着不说罢了。
许邵哈哈一笑,一把拉起蓝凤凰,道:“咱们去扬州吧!管他什么血案不血案,这些都是后话了。咱们先找到李大哥,然后去青莲看望茵姐姐和那南宫叔叔。完了,师兄就陪你游山玩水,顺便查访。查得出来便罢,若是查不出来,咱们也只好让师父在耿耿于怀下去了。”
蓝凤凰扑哧一笑,道:“刚才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现在就露出狼狸尾巴了。”许邵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狼狸尾巴了,尾巴在李大哥身上。你没听别人都叫他小白狼么?”
蓝凤凰道:“人家是漂亮的白狼狸,你就是难看的花狼狸,一样都是。”
许邵哈哈笑道:“那师妹你只好就是狼狸精了。枉我许邵跟你呆了八年,竟然没看出来你是狼狸精变的。难怪我师妹这么美若天仙,世间本来便没此人物。”
蓝凤凰打了他一下,道:“臭师兄,竟敢骂我狼狸精,回头我要去告诉师父,让他打你。”许邵嘿嘿笑道:“师父疼我,不会打我的。”蓝凤凰冲他扮个鬼脸,道:“我代师父打你!”
两人这么说说笑笑,穿过草地,认明了去扬州的路途,施展轻功飞奔而去。许邵内伤尚未恢复,不敢快跑,两人跑一段,走一段,倒也其乐融融。
古人向来的愿望就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自隋炀帝开了条运河,这扬州便逐渐繁华了起来。扬州青楼不计其数,最是纨绔子弟,富豪商贾的最爱之处。两人在城内转晕了眼,只觉得扬州的繁华,比之柳州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两人走了片刻,便到了晌午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转过了几个街口,只见一座高楼,华丽无比,四周彩带飘荡,金铃响个不停,一众女在外迎客,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许邵和蓝凤凰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青楼,再看那牌匾,上书“天仙楼”三字,苍劲有力,绝对是名家手笔。许邵站在门口,哈哈一笑,轻声对蓝凤凰道:“如此好楼,却成了烟花之地,未免可惜了些。”蓝凤凰瞪了他一眼,道:“师兄你要敢进去,我以后绝对不再理你!”
许邵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进去,先不管你理不理我,就是让我师父知道了,他也饶不了我。”
话音刚落,正好瞥见一人出得门来,旁边的鸨母涎着脸奉承着。许邵见了那人,心下一惊,那人衣着华贵,显然是个富家公子,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光看那剑鞘就知道不是凡品。许邵看得清楚,眼前这人却绝对是个绝顶高手。
再看那人年纪,也就二十上下,和他年纪相仿,年轻英俊,气度不凡,一双眸子闪闪发亮。许邵开始还以为是李默然,但见那人比李默然还要年轻几岁,况且那人用得冰刃是长剑,又想李默然断然不会来这烟花之地,便去了心中疑窦。
但见那人和许邵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是惊人的相似。许邵心里暗赞,想不到扬州城内尚有如此人物,看那人的武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只怕还犹有过之。蓝凤凰也看到那少年公子,也是有些讶异。
那少年公子目光转向这边,眼睛陡然一亮,显然也是因为到许邵的缘故。两人对望片刻,都是微微一笑,都是一抱拳,然后各自走开。自始自终,两人都没说话。
蓝凤凰在许邵旁边走着,轻轻道:“他和师兄你好像!师兄你不上前去打招呼么?”许邵微微一笑,道:“此人不简单,我若上前问了他姓名,便没有意思了。”蓝凤凰疑惑道:“为什么?他和师兄定然能成为好朋友。”许邵哈哈笑道:“那可不一定。”
辛如烟外公南望的府邸就在那瘦梦湖旁,依水而建。许邵只是和南望见过一面,后来他在青莲时,南望还给他捎来了些银钱。可是说到底他和这个外公也没什么感情可言,这次来扬州,也只是尽足了外孙的礼数而已。
南家可谓名士满门,三个儿子便有两个进士,剩下的那个也是个出名的举人。至于许邵的岳母就更不用说,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连扬州知府的两个儿子都对她垂青。
许邵对于岳母怎么嫁给的岳母始终不解,曾经问过武乐山,但武乐山只是微笑,笑完又是叹息,脸上尽是惋惜之色。许邵问得狠了,武乐山只是说道:“等你再大一些我就告诉你。”等许邵大些的时候,这件事情也忘了问了。
许邵去时,几个舅舅都不在,只有南望一人独自守着一栋大宅院。南望见许邵一表人才,还带来了个宛如天仙的姑娘,自然欣喜万分。许邵送上一份厚礼,问候了几句,见南望勾起了对南月冉的回忆,眼睛已经开始泛红,便连忙告辞离去,连午饭也不敢留下吃。
扬州酒楼也是不少,可是瘦梦湖旁边的却家家客满,两人无奈之时,只能找了一家略微偏僻的小酒楼,上了二层,一口气点足了扬州的特产。蓝凤凰和他都是饿的狠了,张口大嚼,吃到一半,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小二,上酒!”
许邵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内力不浅,侧目望去,只见斜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两个天州打扮的大汉。一人身着蓝衫,面前放着两把铁鞭;另一人一身淡绿,身侧倚着一根黑黝黝的铁棍。两人面相生得有些凶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那两对目光说不出的精悍,都死死地盯着这边。
许邵被看得极不舒服,心里却暗暗感叹,这扬州城内当真卧虎藏龙?两人武功可又胜过那问鼎帮的蔡长老了。又见两人各自把一只手放在了各自的兵刃上,心里一凛,虽然仍是低头吃饭,却也对两人留上了神。
他一路从柳州走到扬州,苍天堡那帮野鬼害他内伤还没恢复,这一路一直都提心吊胆,戒备万分。他许邵倒霉惹上了天机诀这大麻烦,若不是机灵点,只怕扬州城就是他葬身之地。
那蓝衫人见许邵不去看他们,只是低头吃饭,重重地哼了一声。小二正好端着一坛酒到了他们桌旁,听闻吓了一跳,那坛酒差点碰在桌子上。那淡绿衫的人左手一翻,那坛酒便稳稳地托在他手里。
许邵眼角瞥得清楚,那一手是擒拿里面的高招,那绿衫人使得如此轻描淡写,武功当真可惧。只见他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把酒坛交到那蓝衫人手上,低声道:“李大哥,你看是不是他?”
那李大哥冷哼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那人的相貌,谁也没见过,可看他那张脸,绝对错不了。旁边那女子定然就是他的老相好了。”说完,也是一口酒下肚。绿衫人点点头,问道:“现在动手么?”
那李大哥道:“再等等。孟叔和骆大哥想必已经在路上了。这混蛋胆子倒也不小,竟然还敢在扬州城里现身,当我们兄弟是吃白饭的么?”
那绿衫人道:“那人武功不低!比传闻中的只怕还高了些。他既然敢在这里吃饭喝酒,如此有恃无恐,咱们当真要小心些,莫要栽在这人手上。”李大哥微微点点头,道:“不错,咱们兄弟俩肯定制不住他,等骆大哥来了,任他有三头六臂也是白搭。”
绿衫人低头不再言语。两人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许邵耳朵里面。许邵心下冰凉,知道两人必定是冲着他来的,冷笑一声,反手摸了摸腰上的卷尘刀。蓝凤凰看许邵神色异常,忙问道:“师兄,怎么了?”
这一声师兄,说得那两人一动,眼神里面也是写满了疑惑。许邵看得清楚,道:“没事。”又低声对蓝凤凰把情况讲了。蓝凤凰脸色大变,低声道:“他们也是冲着那天机诀吗?”
许邵道:“自然就是那天机诀,哪里还有别的东西了。他们定然有帮手,只是还没到。”蓝凤凰道:“那师兄,咱们就……”许邵还没等她说完,微微一笑,道:“咱们自然就要先下手为强。你吃饱了么?吃饱了咱们就走。”
蓝凤凰和许邵都是一般的心思。他们两人既然要走,那两人必定阻拦,索性先收拾了他们两个,再收拾那还没来的帮手。当下也笑道:“师兄,吃饱啦,咱们走吧?”说完,起身拉开椅子,和许邵齐齐离开。
那两人脸上变色,没想到许邵说走就走。他们倒也知道凭他们自己的斤两还留不下许邵,可事以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硬上。那李大哥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将两支铁鞭拿在手里,拦在两人面前,一双眸子死死盯在许邵脸上,道:“兄台别来无恙?”
满楼的宾客都诧异地看向这边,许邵目光炯炯,死死盯着那人的眸子,微笑道:“阁下是谁?认错人了吧?”左手伸出,将蓝凤凰向后拉了拉。那李大哥一声冷哼,语气转冷,道:“好家伙,你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在下兄弟几个本来就要拿你。没想到阁下当真好有胆色,明知扬州是天罗地网,还敢一人在这酒楼之上大吃大喝。你如此嚣张,未免也不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了。”
许邵听他们说自己什么“作恶多端”,“多行不义”,也不反驳,心下暗道这冲着天机诀来得都是一个个的伪君子,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见这架势,他也知道一场恶战再所难免,懒得再费唇舌,连两人姓名也不问了,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现在就要离开,两位兄台让不让路?”
一席话出,直让两人又变了脸色。绿衫人冷冷一哼,道:“淫贼!你玷污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今日就算让你尸横就地,只怕也便宜你了。”
许邵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骂过此二字。他自幼多读圣贤书,宛然一个翩翩君子,纵然对师妹倾心,也没动过歪念头。
许邵一声冷哼,卷尘刀光如水,轻轻出鞘,横在胸前,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要看看两位有什么本事在这里替天行道了?”
那李大哥脸色一变,铁鞭一扬,喝声道:“好!小子,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六扇门的本事!”双鞭一架,一前一后,齐齐砸到胸前。周围的宾客没想到几人就在这酒楼上动手,都尖叫着跑下楼去。
许邵见他突然动手,夷然不惧,一刀迎面削去。两人乒乒乓乓,交换十几招,四周的桌子椅子也遭了殃,不是被两人踢到一边,就是被两人的兵刃劈成两半。此时地方宽阔起来,绿衫人一声大喝,铁棍急扬,打向许邵。
却见旁边伸过两柄短剑,一下架歪了那铁棍。绿衫人心里一动,暗道此人武功不低,斜眼看去,见正是蓝凤凰,心中一惊,手里的铁棍却不敢怠慢,一棍扫出,直现出一片黑光来。蓝凤凰一声娇咤,双剑一锁,一式“细雨凉深秋”,几十下的快剑,尽数打在那铁棍之上。
她这几十剑带上不同的劲力,或深或浅,或偏或正,那一棍力道虽然大,却也被这些快剑带得手足无措。绿衫人一声冷哼,使足力道,又是一棍扫去。这一棍看似沉重,实则轻灵,一棍扫出,直罩住了蓝凤凰半边身子。
却见蓝凤凰一式“金燕隐薄云”,剑光更盛,身形竟然真有隐在那层剑光之后的味道。她每一剑力道不知道比那棍子差,但是绿衫人出一棍,她能出七八剑,剑光始终缠在那铁棍之上。若要硬拼,她蓝凤凰不出十招就要认输,可是现在她使的是巧劲,始终在绿衫人旁边缠斗,却让绿衫人大叫头疼。
许邵和那李大哥相斗却是大占上风。他回梦刀法讲究厚重之中蕴藏轻灵,和那李大哥的鞭法走的本是一个路子。可他许邵本来武功就高上不少,又有马日浩的轻功,这番使出来,方圆一丈内,全是他的影子。但见翩翩白影里面渗着一层银色的刀光,当真有如鬼魅。那李大哥越打越惊,许邵越战越勇,即使内伤未愈,内息不顺,也是占足了上风。
刀光渐盛,许邵胸口也开始烦闷起来,他内伤未愈,不敢久斗,当下卷尘刀使足了力气,大开大合,直要数招就把那李大哥放倒。他抽空看向旁边,只见蓝凤凰以巧打拙,却开始渐落下风。那绿衫人毕竟比她多了十几年的苦功,蓝凤凰剑法虽然纯熟,但还未精,这般打法,渐渐让那绿衫人找到了破绽,再也扳不回上风的势头。
许邵见此,下手更狠三分,刀光一洒,呼呼呼连劈三刀,震得那李大哥连连后退。猛然刀法一变,使出川南梁家刀来。梁家刀法以劲力是为最佳,刀锋凝滞,比起回梦刀法的轻灵,简直如老驴推磨。但现在使将出来,却收到奇效。那李大哥冷哼一声,道:“终于使出看家本事了么?”铁鞭一动,丝毫不惧地迎了上去。
两人以硬碰硬,那李大哥自然不是对手。可他自有着一股狠劲,任凭胸口憋闷,四肢发颤,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却仍是一往直前。许邵本不愿意伤他性命,他却不顾性命地相拼,让许邵手下再也无法留情。
许邵再看那蓝凤凰时,见她左摇右摆,显然是支持不了多少时候,当下一咬牙,不顾迎面而来的铁鞭,重重一刀劈出,刀锋贴着两支铁鞭,反而后发先至,就这么穿插到了那李大哥胸口。这一招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只不过他的刀比那铁鞭要快上一线。
那李大哥惊讶之下,连忙后退。许邵身形一拧,腾空而起,转了两个圈子,一刀劈向那绿衫人。此时蓝凤凰使得是一式“烟锁瑶池水”,双剑轻柔,虚虚幻幻,出剑方位不定。而许邵一式“梦回连营”,走的也是虚幻的路子。两招交替使出,那绿衫人只觉得眼前全是刀影剑光,一时间分辨不了这么清楚,一个“青龙回头”,一式漂亮的后空翻,险险地躲开。
许邵哪里有心思和他们恋战,一拉蓝凤凰的手,低声道:“快走!”两人施展轻功,就要从楼上跃下。
一声“兄台且慢!”响起,伴随着两声“骆大哥!”的惊喜声音,许邵知道他们的同伴来了。突然背后压力陡生,当下大惊,此人的功力可着实不浅!卷尘刀回扬,呼呼带风,左手也不敢闲着,一式拂云手拨出。这一刀一手,一刚一柔,偏偏配合地天衣无缝,实在是他许邵武功之精华境界。来人不敢硬接,后退三步,双拳一动,复又攻来。
许邵把蓝凤凰挡在身后,见那那李大哥和那绿衫人都站在了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另外又多了一人,形态猥琐,虽然是中年人,却像是个干瘪的老头儿。再看和他交手的那人,却是惊讶万分。
依照此人功力,许邵还以为他是个老者,哪里知道他竟然如此年轻,看年纪也就二十五六上下。那人一袭黄袍,精瘦干练,脸庞瘦削,古铜色的皮肤有着一股子阳刚之气,特别是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更让人心生敬畏。
许邵观察众人,手下可也不敢闲着,仍然是一刚一柔。只是有时候左手刚,右手刀柔,有时候左手柔劲,右手刀却是刚劲。两手配合,完美无缺。那黄袍人丝毫不惧,双手或拳或掌,或指或爪,竟然是样样都精。许邵依稀看出,他出指方位变化,有几式还依稀有他青莲派武功的影子。
蓝凤凰见许邵久战不胜,担心他的内伤,双剑一摆,身形冲前,大声道:“我师兄受内伤,你们还用车轮战!”双剑使出“落花细无声”,双剑剑尖如漫天繁星,星星点点,那黄袍人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刚来的那猥琐中年人嘿嘿一笑,道:“老子来会会你这女贼!”拿过旁边的链子枪来。许邵见他一举一动,便知道他是高手,不输于那李大哥和那绿衫人,恐怕蓝凤凰对付不了。又听他骂蓝凤凰女贼,冷哼一声,道:“接招罢!”反手一甩,卷尘刀如流星追月,直扑那人胸口。
那人没想到许邵会掷刀,链子枪稀里糊涂地一挡,一声脆响,那人只觉得如泰山压顶般地难受,一交跌坐在地,只要呕出血来。卷尘刀势头不衰,正好打向旁边的绿衫人,那绿衫人举棍一档,卷尘刀向上斜飞,直插如屋顶横梁,而那绿衫人双手被那卷尘刀震得不自主地颤抖几下。
许邵这手“破天银光”,十岁时就用这招杀了清风山的一个护法。今日他功力不知道比当时强了多少倍,卷尘刀连打两人,余势仍然不衰,只让周围众人齐齐心里暗暗称赞。几人都想:“这贼武功如此横!”
那黄袍青年本来已经停了手,但看了许邵这招破天银光,双目寒芒一闪,嘿声道:“果然是你!阁下真好本事,难怪敢在扬州城招摇过市。”许邵被几人激发了傲气,背负双手,哈哈笑道:“在下已然招摇过市了,不知阁下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