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李潇蚺又道:“现在马大侠已经明白了。我死神会出手向来不会失手,今次也毫不例外。只要马先生交出这刀谱来,死神会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们也会让三位死得痛快些。晚生自幼广读圣贤,这杀人之事向来是不做的。马大侠交出刀谱,这就自戮吧?”
马日浩冷冷道:“就凭你们几个也妄想来拿这回梦刀谱?”
李潇蚺道:“就凭晚生一人之力,这回梦刀谱本来就是囊中之物。那回梦刀谱说实话,在幽灵会眼里实在是有如狗屁。只是幽灵会既然拿了通天楼的银子,就该办事办到底对不对?马先生还是好好想想。”
马日浩道:“好。我若给你刀谱,你能否留我们三人性命?”
方先生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们三人的性命也在通天楼的条件之中。幽灵会向来不失信于人,这回也不能例外。”
马日浩哈哈大笑道:“那我给你刀谱作什么?”
李潇蚺声待答话,马日浩身影陡地冲前,两手连环,只要把李潇蚺立毙于拂云手下。
李潇蚺一直在戒备着马日浩的偷袭,此时见他身法却也情不自禁的吓了一跳,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轻功,手上却不停,两只判官笔一齐递了出去。
马日浩双手不停,全然忘了什么意境,只顾着要把李潇蚺抓住,这样一来,大大有悖拂云二字的真谛。
许邵叫一声:“连绵不绝!”卷尘刀趁势随上,一式“一枝独秀”,重重劈将过去。四周围着的黑衣人见他们两人夹击,竟然也不上前帮手。
只见李潇蚺手腕一抖,左手的判官笔斜c过来,一下子点中许邵的刀尖。许邵全身一震,直跌退了好几步。李潇蚺又使三招,一笔点中马日浩的合谷穴,一笔点中马日浩的伏兔穴。马日浩当即软倒,两处穴道又麻又痒。
此时李潇蚺又使了几招,把上前夹击的许邵擒住,一支笔横在他太阳穴上,道:“马大侠,刚才晚生那‘孙康映雪’整整十六式使得怎样,还请指点三分,晚生感激不尽。”
其实马日浩的武功,原本不容易便这么容易输,只是他心浮气燥,犯了青莲派武功的大忌,今日才几招就被李潇蚺擒下。
马日浩看了一眼旁边扶着自己的赵天儿,见她眼里满是关怀的神色,一双眸子柔情似水,呼吸也有些急促。他暗叹一声,脸如死灰,惨然笑道:“马某认栽啦!”
李潇蚺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大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好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晚生就耐心等候十八年,那时马大侠来报仇也不晚。现在马大侠,恕晚生再问一遍,那刀谱到底交是不交?”
马日浩道:“你先放了许邵。”
李潇蚺道:“那是自然。”右手一松,许邵只觉得背上一轻,连忙急步跑开,伸手扶着站立不稳的马日浩。
只听马日浩道:“许邵,你把那……把那刀谱给他们吧。”
许邵大哭道:“不!那是岳父给我的,我不给!”
马日浩惨然道:“我答应岳父要好好照顾你,现在办不到啦!可是就算我保不住你性命,又怎么能让你多受苦楚?”
许邵大哭道:“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马日浩怒道:“你不怕,你姐姐呢?你难道也忍心让你姐姐……让你姐姐……”许邵哭声嘎然而止,两行清泪滚滚落下。他和赵天儿感情深厚,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姐姐受委屈,相比之下,那刀谱又算了什么?
赵天儿在一旁紧紧抓着马日浩的胳膊,两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日浩,你不用担心我。这刀谱是我爹的毕生心血,岂能给了恶人?今日就算,就算受尽天下酷刑,也不能给他们那刀谱!”
马日浩摇头道:“杀了咱们,还愁得不到刀谱么?”
说完,伸手从许邵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既而转头对李潇蚺道:“刀谱在此,方先生你来拿罢!”
李潇蚺还道那刀谱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本来打定主意若是三人不说就施加酷刑,此时见刀谱竟然在许邵的身上,惊喜之余,也加强了戒备,生怕上面有毒,或者马日浩趁此机会暗施偷袭。
他犹豫着上前,两只手都握紧了判官笔,接过刀谱的时候,还在手上垫了一块布。
马日浩冷哼一声,道:“拿去罢!”李潇蚺接过,倒纵一丈,右手垫着布将那刀谱翻看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月光下一点也不清楚,连忙点燃了火折子。只见上面记载着什么行气的法门,什么出刀的方位,无一不是精妙至极。
当下心中暗叹,此等刀法,称霸中原丝毫不奇。心中再无半点怀疑,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不过又有些懊恼,早知道刀谱如此容易找到,刚才一上手就杀了他们多好,还白费这么多的口舌。
他将那刀谱包了几层,放进怀里,然后道:“马大侠果然爽快。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是晚生动手,还是马大侠自己来呢?”
马日浩颤声道:“我已经将刀谱给了你,你幽灵会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李潇蚺道:“马大侠此言差矣。幽灵会收了通天楼的钱,就要为通天楼办事,既然通天楼要三位的命,幽灵会就要照办,这是为公;马大侠当年打了晚生一掌,记忆犹新,至今不敢忘怀,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晚生就是来回报的,这是为私。为公为私,晚生都要取了……”
话到这里,马日浩突然猛地冲前,身影快如鬼魅,晃得众人眼睛都是一花。他旁边的赵天儿和许邵都被他带得歪向两边。
李潇蚺本来对自己的点穴手法很有信心,料想马日浩一时半刻还爬不起来,同时刀谱既然到手,验之无误,这戒备之心也淡了好多万了不到马日浩此时还有工夫反抗。
马日浩一开始使得就是扮猪吃虎之计,故意让李潇蚺把自己点倒,但是在他点穴的时候,马日浩全身的经脉都暂时闭住。这是青莲派内功大成时候的征兆,马日浩虽然还未到大成,所以闭上半刻的经脉费劲不,但是做来倒也不难。
他故意又把真的刀谱给了李潇蚺,就是为了让他去了戒备之心。此时才一举爆,拂云手的真正威力才显现出来。
李潇蚺仓促间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却惊讶地现马日浩的拂云手仿佛大大精进了不少,只见一式接一式,双手举重若轻,连绵不绝,幻影重重,深得其中三味。
连许邵看了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李潇蚺半分手脚都施展不开,两支判官笔仿佛戳在了棉花里面,软软的浑不着力。猛然李潇蚺只觉得怀中一轻,原来那本刀谱竟然又被马日浩抢了回去。
李潇蚺大急,双笔急点,浑然不顾身上的破绽,决意拼命。马日浩哈哈大笑,一个回身,提起赵天儿和许邵,此时四周的黑衣人才回过神来,叱咤着攻向马日浩。
马日浩长笑不绝,又是一个倒纵,冲出重围,身形连连闪动,在黑暗的夜里当真犹如一只黑蝙蝠,轻轻隐在了树林间。
李潇蚺大声喝道:“追!”黑衣人四处散开,施展高的轻功,紧紧跟着跑进树林。可是他们轻功虽高,又怎么及得上名震江湖的黑蝙蝠了?
马日浩脚下不停,在这树林里面度竟然丝毫不减。他身形时高时低,总是能恰好躲开挡在前面的树枝。这轻功自然有个名堂,唤作“灵猿纵”,专门就是在山林里用的。赵天儿和许邵两人只觉得风声呼呼,自己仿佛也成了灵活的猴子,在山林里伏高伏低。
许邵道:“哈,姐夫,原来刚才你是骗骗他们的,我还以为……那刀谱就在你那里吧?”
马日浩哼道:“臭子,你还以为姐夫怎样?你岳父的心血,怎么能给这些个杂碎给糟蹋了?这幽灵会当真不想多费半点力气,想来是太自负了,只派了这么几个人来。不过若我不用计策,就是我和南宫兄弟联手,也打不过他们。”话到这里,想到南宫狼生死未卜,心里一酸,也说不下去了。
赵天儿掏出手绢,给马日浩擦了擦汗,道:“马大哥,别担心,南宫先生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她这话等于没说,但是她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劝马日浩。
马日浩点点头,道:“天儿,谢谢你了。等咱们逃过这一劫,我马日浩就娶了你!你,你不后悔吧?”
赵天儿红晕上颊,嗔道:“这当口怎么说这些?我答应了你的,自然不后悔。一辈子也不后悔。”
马日浩全身一颤,道:“天儿,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赵天儿打了他一下,道:“怎么?好不吉利,你这人哪,总是没心没肺。”马日浩笑笑,不再言语。
许邵在旁边道:“哈,我要看新娘子了!”
赵天儿脸上又红了红,道:“许邵,别瞎说……”
许邵吐吐舌头,道:“怎么瞎说了?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姐夫了。”
只听马日浩又道:“当年我第一次在辛府门前见你,马日浩就不是以往的马日浩了。哈哈,那时候脑子里面都是你啊。还记得那时候我在月亮下面给你讲故事么?”
马日浩脚下不停,嘴里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从见赵天儿第一面开始,一直说下去,两人相处的故事一样也没漏下,一直说了几个时辰都不停。他们穿过了树林,过了平原,过了远处的几个村庄,根本就认不出路来了,只是在树林里向前直奔。
赵天儿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脸上时不时添上一抹晕红,只是在月光下瞧不清楚。马日浩声音越来越低沉,目光也越来越迷离,度也慢了下来。赵天儿察觉到不对头,连忙问道:“日浩,你,你没事么?”
马日浩突然被打断,啊了一声,道:“我?我很好啊,我……”说到这里,突然一个跟头从树枝上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下。
两人齐声惊呼,连忙把马日浩扶着靠着棵树坐下,见他满脸的尘土,脸色说不出的苍白,都是吓了一跳。许邵一手搭上马日浩的脉搏,只觉得他脉象微弱,实在是濒死之兆,只吓得要晕了过去。
马日浩微微一笑,道:“一个晚上,也差不多到极限了。”说完,伸出左手,绕到后背,一声惨哼,手掌摊开,只见一支金黄色的笔染满了血迹,安静地躺在手心。
许邵惊呼道:“是李潇蚺!”马日浩点头,虚弱地道:“不错,这等暗器功夫是一等一的,八成是跟蜀中唐门学来。哈哈,好手段。”
赵天儿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才知道为什么马日浩今晚有些反常。见马日浩那一对无神的眸子出神地望着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道:“日浩,你,我答应要嫁给你,你可不能反悔!”
马日浩苦笑道:“天儿,我从来就没后悔过。没有赵天儿的马日浩就如一具行尸走肉,我现我这辈子都白活了,直到遇见了你。哈哈,有了这几个月,马日浩已经比天上的神仙还快活,还奢求什么?从那支笔穿进我的后心,我就知道我不成啦,这几个时辰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哭呢。天儿,我爱看你笑,就喜欢看……看你笑的样子,别哭好么?”
赵天儿拼命想要忍住,可是眼泪怎么忍得住?两行清泪如汹涌的长江水一般的决堤而出。
马日浩叹口气,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可我不愿意看见你哭,尤其不愿意看你为我哭。”
赵天儿道:“你答应我,活下来,我就不哭,一辈子都不哭。你若是死了,我也陪着哭死算了!”
马日浩忙道:“不。天儿,你不能为了我做傻事。你还有许邵呢?还有你父亲,你要是做了傻事,我马日浩一辈子也不原谅你,你要好好的活着,陪着许邵,他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了,不要再舍了他。你,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赵天儿心如刀绞,只觉得天旋地转。刚才他马日浩还在诉说着他的情话,现在却是在生死诀别!
旁边的许邵已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天儿看看他,哭道:“我答应你,你答应我活着好不好?好不好?”
马日浩摇摇头,道:“我也想活着啊……可是我也用不着活着了。我有了你,还有什么好遗憾的?若是我马日浩不死,那是说什么也要娶了你的,可是现在不成啦。你忘了我,找个更好的吧。其实,你还看不出来吗?南宫兄弟他,南宫兄弟他……”
说到这里,马日浩频频咳嗽,赵天儿抚着他的背,道:“南宫先生没事的,你别担心,啊?”
马日浩苦笑摇头道:“你真看不出来?算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转头在赵天儿唇上重重一吻,呵呵笑了一声,又转过头,对许邵道:“许邵,我怀里的东西,你拿出来。”
许邵依言伸手,拿出一个包袱,正是那本回梦刀谱。马日浩道:“都拿出来,全都拿出来,我没力气了。”
许邵忍着眼泪,又在他怀里掏了掏,拿出另一个油布包着的,两瓶金创药,一把防身用的普通匕,还有一个火折子。
马日浩又道:“打开那油布罢!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许邵翻开一层又一层的布,却是一本,借着月光,依稀看到是“马氏轻功要诀”几个大字。
愕然抬头时,马日浩嘿嘿笑道:“你岳父写了部刀谱,你姐夫我也忍不住了,写了部轻功图谱。只是没想到还真有用到的那一天。这上面把你姐夫我的看家本事可都写全了,你可要好好修习。还记得姐夫给你说过什么话没?轻功重要的是全身的经脉,招式可是落了下乘。其实武功何尝不是如此了?我悟性太差,否则不拘泥于招式,今日哪里还怕了那李潇蚺!”
说到这里,又是咳嗽几声,道:“许邵,你的功力被封印住,而且你姐姐不会武功,所以剩下的路要靠你走。出了这片树林,就是,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啦。你们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设法通知武乐前辈,这样就不怕那李潇蚺了。”
许邵除了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咽喉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哽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只听马日浩又道:“你全身的奇经八脉若要打通,那自然是要耗费十几年的光阴。许邵,你悟性是百里挑万里挑但是也得循序渐进的来。就凭你叫我这一声姐夫,我也得好好帮帮你。”
说完,右手一伸,点了许邵身上七八出穴道,然后右臂一伸,抵住许邵颈后的大椎穴,一股真气输送了过去。
许邵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那股真气来得强劲,他只能全力抵御。只听马日浩道:“你我内功是同源,我只不过比你多练了几年而已。现在我这一身内功也没什么用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把他们送给你,只好帮你打通这任督二脉,只希望能给你些帮助。”
这几句话许邵可听得清楚,任督二脉是人体最难打通的两脉,习武之人若是能通了这两脉,那自然是进境神。可是两脉难通,多少人穷一生之力也无法成功,这回马日浩拼了命使出全身的真气,说什么也要帮助许邵打开这一环。
争取让许邵可以早日破开封印。
马日浩要是真想帮自己打通经脉,非要油尽灯枯才有可能办到。马日浩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晚上,这才以全部功力来孤注一掷。想到这里,许邵心中酸痛,几乎要哭出来。他这一分神,顿时经脉和要爆炸开般样的难受,胸口烦恶欲呕。连忙又收敛心神,抱元守一。
赵天儿在旁边轻轻地抽噎着,看看马日浩,又看看许邵,眼泪又是汹涌而出。想着刚才马日浩回忆他们经历的每一件事情,脑子里面本来都是甜蜜,现在却马上就要天人永别。她拼命想着一切可能救活马日浩的办法,但是都是徒劳,只能颓然地坐在树下。
马日浩真气游走两脉,阻力重重,但是却丝毫不敢懈怠。他知道自己时辰不多了,多撑一刻就是一刻。
他奔走了一夜,早就疲惫不堪,此时竟然昏昏欲睡起来。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于是腾出右手,拿起那李潇蚺的那暗器,狠狠地往腿上一扎,鲜血汩汩流出,他也睡意尽去。赵天儿哭着上来给他包扎伤口,他也只好狠心当作没有听见。
真气游走,从后颈后的大椎穴开始,分成上下两道。后脑的脉络最是难冲,聚气过急,只怕要全身瘫痪。
马日浩只得用股的真气,沿大椎,哑门,风府而到百会,既而再加大力道,经上星,人中至督脉之尾。接着再通承浆,廉泉,天突,然后至膻中而结束。
另一股真气则由大椎穴往下,过身柱,至阳,命门,腰阳关,长强而通督脉,既而通中极,关元,气海,神阙,下脘,中腕而至膻中。自大椎穴始,膻中穴止,完成整整一个周天。
天色渐明,马日浩也觉得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轻。此时真气要齐聚胸口膻中穴之际,实在是半点也马虎不得。马日浩试了七八次,都是无功而返。
他暗暗聚了片刻的真气,将体内的潜能完全的挥,两只手掌使劲一按,剩余的真气全部涌出。那真气力道不可谓不强劲,可是毕竟还差了半许,那聚气膻中的最后一环,却是失败了。这样一来,任督二脉算通了,可是膻中毕竟还是封闭着的。
马日浩一声闷哼,倒在了一边。赵天儿连忙上去扶他,只见他面色枯黄,两眼无神肢甚至开始僵硬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也仿佛苍老了很多。马日浩如此帮助许邵通脉,和那散功没有半点差别,此时他内功尽去,已经是归天在即。
马日浩抓住赵天儿的手,嘶哑的声音在微微泛着金光的黎明分外清晰:“天儿,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没早早遇见你,最高兴的事是死之前有你陪伴。哈哈哈哈,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他日天儿心里只要还有我马日浩一席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天儿啊天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知道吗?你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赵天儿本来已经打好了主意要陪他一起死了,其他事情一概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见他凄惨的样子,忍不住哭道:“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到那里寂寞,我在人世间受苦,这样有什么好?”
马日浩摇摇头,道:“我不寂寞,你也不会受苦。哈哈,我们跑江湖的,都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你喜欢上了我,也算是倒了大霉。天儿,大好男儿千千万万,我马日浩又算得什么?忘了我,好好活着。我从来都顺着你,现在就求你这一件事情,你难道当真不答应么?”
赵天儿哭着沉默半晌,道:“我答应。但是赵天儿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天儿要为你守一辈子寡!”
马日浩道:“你……”剧烈地咳嗽起来,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
赵天儿手忙脚帮他擦着,许邵此时刚刚运气完毕,也哭着抓着马日浩的手。马日浩喘息片刻,道:“许邵,终究是不成,你那任督二脉毕竟没冲开。不过我也算是尽力了,你不会怪姐夫吧?”
许邵哭着摇头,马日浩又道:“好好照顾你姐姐,听见没有?”许邵点头,道:“姐夫,你不要丢下姐姐和我好不好?”
马日浩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了?唉,你和你姐姐一样。许邵,这回梦刀法江湖上是人人欲得,你出门在外千万别说你是你岳父的女婿!连卷尘刀都不能露出来。这回梦刀法的秘籍,你也找个地方先埋起来,等武乐前辈来接你们的时候再去取!听到吗?”
见许邵点了点头,脸带微笑,右手紧了紧,道:“天儿,我死了后,也不用埋了,火葬就行,这样你们不用担心那李潇蚺再追上来,带着也省事。”
不待赵天儿回答,又哽咽道:“天儿,我舍不得死,舍不得死啊!我怎么才能活着?怎么才能活着?”
完了又微微一笑,道:“我常劝别人,说死去万事皆空,可我自己却陷进里面不能自拔,你说可笑不可笑?”
接着又喃喃道:“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呵呵,没有了。我除了天儿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么?呵呵,没有了。既然如此,我可以放心的去,天儿,天儿,天儿……”他深深地看着赵天儿,直到双目合在一起,就此逝去。身旁两人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了。
清晨,树林里一片空地上却是烟尘滚滚。几百根树枝围着马日浩的尸体,片刻工夫就吞噬了那张英俊的脸庞。两人流着泪把马日浩的骨灰捡了一些用包袱包好,剩下的只好随风撒去,任由其四散南天。
许邵找到一处高地埋了回梦刀法的秘籍,又做了明显的记号。两人心中苦闷,但是知道李潇蚺就在后面,只能强打精神,一步一步地走着。许邵尚会轻功,扶着赵天儿,倒也走得不慢。
赵天儿怀中抱着包袱,双腿向前挪动着,眼泪扑簌扑簌地掉着,一直不停。许邵也是哭,两人在树林穿行,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来到一条。
时值下午时分,太阳晒得大地温暖无比。积雪融化,但是些许的反光依然照射得人的眼睛睁不开。树林里面泥泞无比,两人的裤管都沾满了湿泥。路蜿蜒曲折,不见一人。两人都不辨方向,只能沿着一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只听得得得的声音响起,两人后方竟然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那马车甚是华丽,梨木车厢,锦缎窗帘角金线的流南微微扬起。驾车的大汉身材粗壮,容貌彪悍,右手的马鞭一下一下的扬着,腰间挂了柄钢刀,只瞧身手就是会家子。
马车驶得不慢,车轮带起一堆一堆的脏雪,溅向路旁。片刻工夫,马车已经驶到两人身后。赶车的大汉马鞭一扬,大吼道:“让开!莫挡大爷的路!”许邵怒气陡生,光看这个架势他就知道这大汉一定平日里欺压良民欺压惯了,这一鞭子要是下来,只怕自己要疼上一个月。
马日浩的死对许邵打击甚大,心情郁闷的时候,这个大汉正好撞了过来,心里一股怨气终于有地方泄,顿时拔出卷尘刀,一刀掠去,那马鞭虽软,竟然也断成了两截。
大汉见马鞭成了两截,不由得大怒,吼一声:“你找死么?”顺手拔出腰间的钢刀,向许邵斩去。许邵大叫一声,使出回梦刀法,下手丝毫不容情面。
大汉才过一招,手里的钢刀就被削断,许邵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卷尘刀光如水银泻地,只把那大汉团团裹住。赵天儿在一旁唤许邵回来,许邵只当没听见,刀锋过处,那大汉身上便多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好在许邵心地还算仁慈,没有伤他性命。
只听一声喝咤:“住手!”车厢大开,一团红影窜出,竟然是个女子。那女子手下当真不弱,呼呼两掌,许邵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右脚踏进了一个雪坑,随后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跌倒在了雪地里,待爬起来时,整个后背都湿了,那件白色的衣服完全成了一件黑衣服。赵天儿上前把许邵扶起,仔细地拿着手帕揩抹着。
那女子也就二十七八上下年纪,衣着不俗,那一见猩红斗篷甚是惹眼,容貌秀丽,一双杏眼是妩媚生。她站在雪地里,先惊讶地打量了许邵和赵天儿几眼,扭头问那汉子:“怎么回事?”
那大汉忙道:“这两个混……这两个人挡了马车,我叫他们让开,这个子打断了我马鞭子,还上来用刀劈我……”他一个魁梧的大汉,说起话来竟然絮絮叨叨个没完,也当真可笑。
许邵听他把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眼神死盯着他大声叫道:“明明是你……哼!”那红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许邵,眉头一皱,反手啪啪啪啪四声响,打了那汉子四下耳光。那手法快到极处,大汉一时没回过神,脸上就红肿了起来。
只听那女子柳眉倒竖,怒道:“你当我是聋子不成?是你无礼在先,又是你先动得手,还在这里狡辩?你欺我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吕三儿,你这几年跟着我那相公,脾气可长了不少啊!”
那大汉神色竟然有些惊惶,连连道:“小的知错了。”
那女子又道:“还不去陪不是?混帐东西,回去再罚你!”那大汉连忙上前,又是作揖又是施礼,嘴里道歉不绝。赵天儿还了一礼,许邵也气鼓鼓地抱了一抱拳。
只听那女子吒道:“行了,别在这里丢人!”
一下把那身躯庞大的大汉像提鸡一样提到一边,微微笑道:“家奴没有教养,叫两位见笑了。”两人这回当然不敢怠慢,都微笑还礼。
只听那女子对许邵道:“家伙功夫真好,不知是谁教的?刚才为了救我那不成器的奴才,实在是对不住,家伙你还好吧?这样,不如两位随我到我的住处,把这身衣服换洗一下,就算我跟两位赔罪啦。”
语气是说不出的客气温柔。许邵此时一肚子气也消了,忙道:“不用了。谢谢。”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赵天儿也是婉言相拒。那女子哪里肯了,死活把两人硬拉上车。两人都是赶了一夜的路,困倦得要命,又是饿了将近一天,此时体力已经是极限。他们自然经不住那女子的诚意相邀,一起上了马车。
三人在车上交谈,互相通了姓名,才知道那女子姓唐,全名却不肯说了,只说夫家姓练,名英豪,是江湖上有名的惊雷堡的堡主。两人她打扮,原本以为是个武功不弱的财主婆,谁知她来头却当真不
她和练英豪育有一子一女,那男的比许邵长上三岁,女的也长上一岁,今日她这是从娘家回来,贪图近便抄了路,才撞上两人。许邵两人这个时候也知道,这里离纳无至少也有五百里地。马日浩重伤带着他们跑了一晚上,确实也是竭尽了全力。想到马日浩,赵天儿又是两行泪洒落。
那女子问她时,赵天儿隐瞒不过,只能把马日浩的事说了。但是她也谨记不能泄露了身份,否则恐怕要有危险,于是把他们俩的来历隐去,只说是受了仇家追杀。
那唐姓女子唏嘘不已,连连道:“好苦命的两个孩子。唉,我叫我相公帮你们查查看,说不定能帮你们报仇雪恨。”赵天儿和许邵都亲眼见识过幽灵会和通天楼的厉害,嘴里连声感谢,但是心里都知道只怕你相公也无可奈何。
马车嗑磕碰碰走了几里地,道路渐宽,忽地一转弯,只见一座大大的石堡,像是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样子,它就建在这树林的边上,不远就有一个大市镇。惊雷堡在江湖上口碑不坏,不少人犯了事情都来找堡主练英豪出头,所以在这一带也是名气十足。练英豪的名字叫得也是蛮响亮。
许邵两人下了马车,立时招来了门口守卫的人的眼神。赵天儿身上虽然有些脏,但是难以掩盖的天生丽质仍然倾倒众生,而许邵一身的污秽,仿佛刚刚从泥水里面捞起来一样,两人不由得都大皱眉头。
唐姓女子朝他们瞪了两眼,两人立马变得恭敬起来,一个道:“夫人好,可回来了。”另一个道:“堡主日日夜夜盼着夫人回来,现在应该就在厅里等着呢!”
唐姓女子也不答话,就只哼了两声,带着有些拘谨的许邵和赵天儿进了大门,随手招来几个丫鬟,吩咐带他们去换洗一下。然后冲两人微微一笑,道:“我先去看看我们家那天杀的,赵姑娘和许邵先去换换衣服。我有些年轻时候的衣服,不知道赵姑娘嫌弃不嫌弃?许邵就将就地穿我女婿的衣服吧?”两人道谢时,那女子又是一笑,轻盈地走了。
两个丫鬟有些嫌弃地领着泥猴一样的许邵穿过回廊,饶了几道弯,来到一座不的房子,两人眉头皱得紧,一两只嘴都撅着,烧好了热水,也不说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又是一个丫鬟进来,送来一件华丽的衣服。
许邵怎么看不出来她们的脸色了,原来在家中,家丁丫鬟哪个不把他当宝贝似的供着,岳父妈妈又疼又爱,说不出的幸福。而现在却在这里受尽下人的脸色,心中只觉得委屈,偏偏又激起了一股子傲气。
他三下两下洗好,却不去穿那件华丽的衣服,而是把那脏衣服放进水里涮干净了,就这么湿漉漉地穿在身上。然后盘腿坐下,运起青莲派的内功来,想把那衣服上的水分蒸干。
他这一运功,顿时觉得丹田内一股暖气,比平时增强了太多。心中惊讶时,醒悟到是马日浩帮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结果。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是毕竟前胸后背的大穴畅通,对修炼内功实在是大有裨益。想到马日浩,许邵又流了一阵子眼泪,直到胸口烦恶才连忙收敛心神。
他这一下至少弄了半个时辰,身上的水分才渐渐干了。许邵对着铜镜,好了衣冠,将卷尘刀挂在腰间,大踏步出了门。
这一出门,顿时把门外面的两个丫鬟看得呆了。许邵进来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本来面目,此时梳洗完毕,却说不出的丰神俊朗。举手投足,无不显示出不凡的气质,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眸子精光四射,直看得那两个丫鬟脸都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