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眺,尽是雪海茫茫不见人,有的门户早已经堆起了小雪人,那是些调皮孩子做的。雪莺见了自然也央求着李毅文做了个雪人在店门口。李毅文不记得上一次堆雪人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还很小吧,约上虎子几个人在村子里堆三两个雪人,再打两三回雪仗,欢喜的不得了,往往是秀英怕孩子冻得生病了,才焦急地把李毅文唤进去,等到烤的刚刚热和了,耐不住又要往外跑,但这些,已经是多年前的回忆了,而这一刻,竟又像是回到了那个阔别重逢的从前。
李毅文倒也显得很开心,在这个小女孩的面前至少是这样。他弄了很多雪,很多很多,知道那一堆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足够做一个完整的雪人。他和了一个极大的雪球,圆圆滚滚的,那是雪人的肚子,剩下的雪就只剩一半了。雪莺则跑去找了些树枝来,插在那立着的大雪球两旁,拿来当做手臂,李毅文不知道怎么了,正在做雪人的脑袋,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个人来,一道疏长的身影,青丝宛在,脸上全是一种机灵的笑容,让人一看见就很愉悦,他知道那是谁,他就仿照着在那雪人的脸上去雕琢这样的五官。雪人的脸一碰就是凹陷,想要雕琢出那样的面容来却不可能,知道雪人被缝缝补补,落了雪又填了雪,才终于被刻画出了五官,只是这样的脸,其实和寥寥数笔刻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没有几笔来得好,少了喜庆,少了生动。李毅文不由得哑然,终于还是照着记忆堆出了一个雪人,心里却陷入了深沉的回忆,那个站在青青的河石上的女孩,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个爱挑选五光十色的河底彩石的女孩,不知道是否又会惊讶于这样的山舞银蛇,梨花漫山,他记得,她的家门前,就是一座座大山,那山想必也是落满了冬雪,也像是为这个世界盖上的温暖的棉被。
“啪”,一阵寒意从李毅文的脸上传来,惊得他从回忆里蓦地醒来,才知道是雪打在了身上,那雪被雪莺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打在了李毅文的脸上,自己却欢笑起来。李毅文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才发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相似,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那会说话的眼睛,是的,就是那样乌黑明亮,温暖动人的双眸,那不正是她从前的模样吗,那段时光他记得最清楚,那是一段痛苦中却得以慰藉的时光。
“你怎么不躲呢?”雪莺问到,因为李毅文脸上竟是如此的平静,她记得从前和别人打雪仗的时候,总是几个人打来打去弄得一身的雪才肯罢休,而现在这个哥哥好奇怪,自己扔了一个雪球,他却不避不躲,还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毅文没说话。
“疼吗?”雪莺就好像犯了错一样,一下子又不再像是那个兀地调皮的女孩了。说完,雪莹就伸手去擦李毅文脸上雪球打中的地方,那是他左边的脸颊,其实那残雪早被李毅文抹掉了,仅剩的一点点在脸颊的温热下早已经化成了水不见了。才从冰冷的雪水里温暖过来的脸颊一下子又变得凉了起来,那是雪莺的手,在玩雪的时候变得又湿又冷,可她浑然不知摸在了李毅文的脸上,李毅文一下子又回到了那种寒冷中去。
“没事,”李毅文对着面前这个有些委屈的女孩微笑着说到。轻轻地把她的小手拿下来,两只手捂着,一直蹲在地上的他却比雪莺要矮了不少。“你的手这么冷,还是不要玩儿了,我们先进去吧,等暖和了再玩好吗?”他知道雪莺是个听话的女孩,的确如此,雪莺虽然有些不舍,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勉强的同意。李毅文则站了起来,而现在的他,比雪莺要高出两个头来,是的,不知不觉,李毅文已经长得很高了,约莫是不会再长了。屋外又多了一个雪人,和其他门前的雪人相对应,就像是一个个的护卫,忠诚地守护者每一户人家,静默地伫立着。
这样的雪下了几次,冬天便要过去了,在这几场厚实的雪里,夹杂了一个新年,新年是热闹的,那时候天公也作美,雪在几天前就停了下来,或许是睡觉去了,一直到新年都没出现过。李毅文就是在这样的镇子里过了一个新年,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而不是那个小山村,显然,这儿也热闹的多。冯叔早早就张罗起这事儿来,挑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客栈的门匾两旁,映得《祥和饭店》四个字红彤彤,亮堂堂。屋子里面也多了些喜庆的颜色和装饰,很多都是雪莺弄的,很多的剪纸亦或是其他,让这小小的饭店,更有了新年的味道,也让这冬天,变得格外温暖。到了晚上,那些人还迟迟不肯睡去,所谓的守岁,一年一岁。这个时候跑到屋子外面去,还会有人在外面活动,几个人或是高声喧哗大笑喜迎新春,有些酒喝得多的也是睡眼惺忪,要在这样热闹的夜晚里睡去。冯叔支了张小桌子,三个人坐在那儿,吃起了年夜饭,烛火点了好几盏,红红的炉火竟没有那么明亮,桌上的饭菜也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今晚的饭菜可谓是非常丰盛的,放在平时,没有客官去点的话是难以见到这样的饭菜的,烧鸡,炖的猪肉,这是最主要的荤菜,最好看的,还是中间摆放着的那一条长长的红烧鱼,所谓“鱼”,就是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彩头嘛。李毅文也很少吃到这样的饭菜了,只有在父母还在的时候,父母每年都会这样做自己心爱的饭菜,那时候,自己最想的就是过年,为什么呢,因为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不必去私塾里学书,更是想怎么玩怎么玩,还能顿顿吃上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而且也远远不止这些,只要到了过年,光是这种热闹和喜庆,就能让整个人都高兴起来。
冯叔的做菜手法真的很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倒是也不吝啬教给了雪莺和李毅文,虽然李毅文能学到的也只是寥寥,掌握的不多。所以这一顿完全可以用大餐来形容,李毅文也吃的很痛快。桌边放着一壶老酒,冯叔加了些糖在里面,又在炉火边煨的温暖热和,喝起来是又甜又暖了,就连雪莺也喝了两杯,这两杯下去,雪莺只觉得浑身发热,脸变得红红的,看起来是半醉了,三个人,伴随着欢声笑语,就这样过去了,最后,还是冯叔来拾掇这一切,包括把两个喝醉了的孩子送回自己的房间,才“啪嗒”一声扣上了烛火,整个冬夜也陷入了沉睡。
冬天就这样在慵懒和温暖中过去了,转眼又到了春天,春天来得也是静悄悄,还没人感觉到,春天就来了,那时候吹过来的风还是刮得脸发痛,吹面不寒杨柳风,恐怕还不是这样的时节,这时候仔细去看是能找到花的,那是还不肯离去的腊梅,再看其他树,枝条上堆积着叶蕾还没有破出来。
“冯叔,我想找个地方休息武艺,我想今年一定要进入玉山。”在吃饭的时候,李毅文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其实,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那是一次震撼,他记得那些弟子是如何的轻松就学会了这样的剑法,而自己基础的都打的毛毛糙糙,或许是时候给自己也做一些训练。
冯叔愣了愣,没有说话。雪莺更没有说话,不过显然,她没有冯叔这样的思索。
想了片刻,冯叔倒是开了口:“毅文啊,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离这儿不远,数里路,小半天就能跑一个来回。”
但他显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李毅文也在等他把话说完。
“不过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叔,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就好了。”
“是这样的,雪莺呢,也到了去私塾的时候了,那私塾离着也不远,你能不能每天送送她。”
“冯叔,你说的什么话,这当然可以啊。”李毅文觉得这是件简单事,就答应了。
每年这个时候,雪莺就会去学堂了,等到天冷了就不再去读书了,现在天转暖了则是个好时候。冯叔也罢具体的事情告诉了李毅文,那武馆叫做《洪门武馆》,开在不远的宁水镇上,那才叫做真正的镇子,该有的铺子应有尽有,学堂也是有的,雪莺所在的《清远私塾》,也在那镇子上,去来也只须得小半天。冯叔也把武馆收费的事情巨细地告诉了他,只等好时候去报到。
说干就干,不等两天,冯叔就收拾好了这一切,把饭店匆匆地仔细做了托管,带着李毅文雪莺到了宁水镇。见得宁水镇人口众多,处处房屋林立,修的好的还不只是两层,格外引人注目,街道上往来的商客众多。先是去了《清远私塾》,把雪莺的事情办妥了,才带着李毅文去了武馆。进去武馆,才知道进没进去的差距了,里面早已经有了弟子在修习,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至少有数十人,一位先生就在前面放了把椅子坐着。见得有人来,便放下手里的茶杯,步履匆匆迎来。等到走进了,才看见这人的具体面貌,不说得浓眉大眼。肩宽膀粗,却也是长得结实匀称,脸上不露自威,却又藏于表面。
那人自称洪叶,是个使刀的行家,开办武馆十数年了,在地方上也是小有名气。冯叔便把来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番,又交了不少的钱,李毅文这才算入了武行,行了几个拜师礼,这武馆弟子又多了名。等到事情办妥了,洪叶自然吩咐李毅文先回去准备一番,明日起每天勤学苦练,李毅文和冯叔等着雪莺办妥了事情,三个人又了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两人匆匆吃过了饭,便是李毅文护着雪莺去宁水镇,冯叔自己经营着饭馆,现在人多也不操心,等到人多了再招伙计也不迟。再说那私塾,教书的是个老夫子,一口文话说的文绉绉的,让人一听,真是好学问,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来,而教授的自然是一些字词句文,古律今书,什么“知善而为,知恶而改”就不必多说。再说这雪莺也是聪慧伶俐,在这私塾已经学了几年了,也算是有小成,跟着老夫子文绉绉地念叨着文字。有一些不好学的富家子弟,也有送到这儿来的,十三四岁的小鬼,摇头晃脑,即使满脸的不愿意,也得装的像模像样,否则就要被那老夫子声色俱厉地训斥一顿,那些更不听话的还会挨些打,就会老实下来一阵子,直到下一次被责罚。
洪门武馆里,李毅文则跟着洪叶操练了起来,那院子的一旁,什么刀剑枪戟,都插在木架上,朝天摆放着,一个个锋芒锐利,李毅文很想拿一把试试,但是自己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机会。洪叶给他简单地讲了讲武馆的事情,比如每天早上练,练到下午回家了,在家里自己练。而现在,就是打基础的时候。什么是打基础呢?就是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学会跑,先得学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