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着键盘繁忙的某人接到这样突如其来的电话也是拜萧舟所赐。
“默涵。”他的名字顺口就滑了出来,听起来没什么不妥,似乎叫了很久一样。
“出来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语霖愣了一下,“远不远?”
“很近。我现在在你楼下。”
“哦。”
关掉暖气,披了件长棉衣,目光触到本来放在棉衣下面的那条围巾,突然条件反射般去照照镜子,嗯,还好,脖子恢复正常了。
不过,外面温度低,还是要戴上围巾才能出门。
宝贝凑过来,摇晃着它的小脑袋,好像在说:我也要去!
“乖,外面冷,好好待在家里。”
他立在风中,背影看起来那么熟悉,好像多年前,他等在她的宿舍楼下那般。她的眼睛一阵酸涩。
其实那段时光太短暂,回忆起来都觉得零落。
丁默涵是个惜时如金的人,不喜欢等人也是常事。可是,每次他们吵完架之后,她都缩在宿舍里面不见他,手机也关掉,搞得他很恼火。有一次吵得比较厉害,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无非就是她又冒冒失失地做错了什么事,被丁默涵训了一通。平时她倒是乖乖挨训,不跟他计较,但是那次她因为父亲突然造访心情很糟糕,居然跟丁默涵顶了嘴,而且事后把自己封闭在宿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的丁默涵没了耐性,想要冲进女生宿舍,结果被宿管门卫给拦了下来。欣岚把这件事报告给她,她才萎靡不振从宿舍里出来见他。当时恰好也是冬天,丁默涵穿了件呢子风衣,站在宿舍门前那棵梧桐树下,背对着她。看到他的背影,她居然不争气地哭了。本来还准备发火的丁默涵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就心软了,把她抱在怀里,说是他不好,不该语气这么重。她却哭得更凶了。乱了分寸的丁默涵不知道怎么回事,按常理说他又不是第一次训她,可她哭成这样还是头一回。后来,她在丁默涵的“严刑逼供”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了家里的事情。说她从小没有见过爸爸,说妈妈一直在等爸爸,说爸爸其实有家室,说她是私生女。这些年的委屈一下子在他面前倾泻出来,既难过又轻松……
“你在想什么?”丁默涵转过身来,看到她正在看着他发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
“走吧。”
“没开车?”
“很近,走过去就行。”
“我是说,你从事务所到这里……”
“我坐公交车过来的。”
好有闲情。
果然不远。其实何止是不远,简直太近了,几分钟的行程。
又是那家西饼屋。
“欢迎光临。”这次不是上次那个甜美的小姑娘了。
不过,看这相貌,跟那个小姑娘倒是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姐姐吧。
“还是一斤奶油泡芙?”姐姐很客气地问道。
丁默涵微笑着点点头。
看样子很熟。
“丁先生是我们家的常客了,今天正好做的量很多,多送半斤给你吧。”那位姐姐继续说。
“谢谢。”他一如既往的礼貌周全。
“是我们谢谢丁先生这么久的光顾才对。”店主笑得合不拢嘴,“对了,这位是……”
“我太太。”他说。
“原来是丁太太,长得真漂亮。”很职业性的夸奖。
“谢谢。”语霖也很职业性地蹦出这两个字。
买完泡芙,她跟着他走出超市。
看这方向,是往回走。
是要送她回去?呃,才出来几分钟而已,也太快了点吧。
“我们去图书馆坐坐,我正好要去找几本法律著作。”淡而不弱的男低音。
原来是这样,“好。”
“你的借书卡带了吗?”
翻翻包,“好像没带,你之前没告诉我要去借书。”
“反正有时间,回去拿一下也无妨。”他说。
“那好吧。”
刚走到门口,“对了,你不能上去!”
“怎么?”他蹙眉。
“你对动物毛发过敏!”
“嗯?”
“我养了只小狗。”
他点点头,停下刚准备踏上楼梯的脚,显然对这个突发状况不是很满意。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她转身上楼。
还是在刚刚那棵梧桐树下等她,这棵梧桐树要比她曾经住的那栋宿舍楼下面的树大很多圈。
她不知道,她不在的那几年,他常常一个人在她的宿舍楼下站很久,起初,宿管门卫甚至把他当作居心不良的男人,后来,时间长了,门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他去了。也有不少小学妹出于好奇,过来跟他搭话,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不语,抽烟,发呆。
语霖很快下来,“默涵,走吧。”
慢慢地走了一段路,他开口:“什么时候喜欢养小动物的?”她以前最怕这些小猫小狗,在路上看见别人牵着名犬遛弯,都害怕得躲很远。
“在国外,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宠物。”而她,因为独居的恐惧和寂寞,也尝试着养起狗来,慢慢的,也就克服了当初的畏惧。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那个时候她跟自己讲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再撕心裂肺的经历都不曾把她打倒,还有什么是她面对不了的?
“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第一次,开门见山地问起那几年。
身旁的人却是一怔,“都过去了。”
所以,不想再提。
“要我帮你找吗?”图书馆里,她小声问他。
“不用,你去那边坐。”
她选了个人少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坐下。手里是刚刚在书架上顺手拿的一本小说,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张爱玲是她最喜欢也是最心疼的女作家。这世间有太多女子沉迷于张爱玲凄冷的笔调和她笔下的爱情,但是没有女子愿意成为张爱玲,因为太疼。
越是迷恋烟火,越害怕寂寞,说的正是张爱玲这样的女子。
这部《倾城之恋》是语霖一看再看的作品,白流苏和范柳原,兵荒马乱中得来的平凡爱情,不止一次让她落泪。
不过翻了两页,丁默涵已经走近。
“找到想要的书了?”
“嗯。”
“那我们现在……”
“坐一会儿吧。”他提议。
“好。”
已经很久没有这份闲情了,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图书馆,安安静静地读书。每天忙着跟时间赛跑,忘了自己也会累,这几年的生活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马不停蹄”,他不是铁打的男人,他也渴望安宁和柔软。
常常会怀念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长,却温暖得不像话。
遥远的女声在耳畔拂过……
“默涵,你整天看这些什么自由论民主论,真的看得下去吗?”
“默涵,你可以像我这样看看爱情小说啊,特别好看!”
“这些书里的故事都让我好揪心,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呢,如果你是他就好了……”
“我喜欢的作家有张爱玲啦,三毛啦,席慕蓉啦,哦,对了,还有王小波!”
难得,她还喜欢王小波。
想到这些,丁默涵嘴角的淡淡微笑隐藏不了。
“难道枯燥的法律书籍也会幽默到让你发笑?”坐在对面的语霖一下子捕捉到他的微表情。
他不回答,只是看着她,嘴角上扬,眼睛清亮。
她被这“注目礼”弄得很不好意思,脸稍稍发烫。
这一幕惹来坐在不远处的学生们既探究又羡慕的目光。
从前的他们也是这样,每次在图书馆一出现,都能吸引周围一大批的眼球。原因还用说吗,当然是丁默涵的魅力,以至于后来她都拒绝跟他一起出现在图书馆和食堂这些人流量大的地方。
想到自己现在是老师的身份,语霖有些尴尬地对面前的人轻声说:“我们还是走吧。”
他心领神会,“好。”
刚起身,看到迎面过来的几个男同学,正是那天上课起哄的几个人。
那天,脖子……唉!
“卫老师好。”学生对着她打招呼,眼睛却直直盯着身旁的他。
“你们好。”
“老师,你老公?”现在的孩子直率又可爱。
语霖无奈,除了点头,没有其他选择。
“你老公很有型!”另一个学生笑嘻嘻地说。
她报以微笑回应,那表情好像在说:谢谢夸奖。
再看看丁默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跟他无关。
“那你们看书吧,我们先走了。”语霖对着他们挥手道再见。
“老师再见。”
“再见。”
“怎么人家夸你,你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很不谦虚。”出了图书馆,她开玩笑道。
“你已经表示过了,我何必多此一举。”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服了他!
“哎呀——”她觉得身下一阵热潮,小腹突然传来刺痛感。
糟糕,来例假了。
可是刚出图书馆,这里距离寝室还有一段路程,怎么办……
还好穿的是长棉衣,遮住了裤子!
他看出她的不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还用问!她不说话。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很痛?”
“老毛病了,没事。”她的脸色由白到紫,女人一旦痛经,苦不堪言。
他一把抱起她,“去医务室。”
“不要不要!”她挣扎着下来,“这里是学校,被学生看到不好。”
他哪里理会她,径直向医务室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质问:“既然是老毛病了,怎么不去医院治好?!”
虽然是男人,但是好歹有些常识,知道痛经也是一种病,不能拖。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没发现有这么严重,那个时候最多就是小小的不适,喝点红糖水又能活蹦乱跳了。但是现在,脸都痛得发紫了……
这下回头率更高了,语霖羞得直接把脸埋进他的脖颈,省得被调皮的学生们看到,又是一个八卦话题。
好在冬季不是“事故”多发季,医务室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清闲地翻看着报刊。
“您好,我太太身体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
“那个……痛。”语霖自己主动开口。这种事情让丁默涵来说,好像不太好吧。
“我们这里医疗设施有限,我只能给你开点药缓解一下症状。如果想要彻底治疗,我建议你去医院做个具体的检查。”
“好,你先缓解她的疼痛。”丁默涵看到她痛成这个样子,又心疼又气愤。这么大的人了,身体不舒服都不知道要去医院!
“这些药你先服下。另外,我建议你平时喝点药用玫瑰茶,活血散瘀,对痛经症状有一定的缓解作用。”医生和蔼起来也是非常可爱的,“这边有开水,你先让她吃药。”
丁默涵服从指挥。
之后,免不了要被丁默涵送去医院。挂号、检查、诊断,各种繁琐,结果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好好的一个下午,就这么折腾完了,想来都觉得心疼。
回到寝室,已经天黑了。这个季节,就算是南方,天色也暗得极早。
理论上讲,应该跟他共进晚餐的,但是,实在累得很,腹痛的症状又没有完全消除,还要担心宝贝饿肚子,不如早早回来。
路过一个餐馆时,丁默涵给她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用微波炉热一下,也是一顿方便又美味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