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临风扬扬手,一张精致古典的铜镜便出现在乔木的手心。
“打马球镜,今年扬州最流行的铜镜,喜欢吗。”他往毡毯上盘腿一坐,略瘦弱的身躯半倚着黑檀木小几,望着乔木笑道。
乔木低头望着手中精致的物什,便见此镜为八瓣菱花形,镜背花纹为打马球图,图案则是四匹骏马上各有一名运动员,穿着利落潇洒的唐装,手执顶端呈月牙形的曲棍,在风驰电掣的追击一枚圆球,骑士的身躯或正、或侧、或昂、或跃,曲棍或举、或落、或勾、或扬,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一场激烈的竞争被刻画的淋漓尽致。
乔木惊叹,此时扬州的手工艺竟是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刘临风对乔木的反应很是得意,抖着两条长腿道:“这可是集贤坊杨氏贡品铜镜,照面清晰可见,绝对是你们这些小娘子的最爱。”
“凭什么她们喜欢,我就要喜欢,你又知道我喜欢了,还给你,还不知你是打算送给哪个美人的,我可不能乱要东西,回头再被‘你的美人们’酸气给淹没了,得不偿失。”
乔木没有照面,直接便隔空扔还给了他。
“咦?你不满意吗,怎不见你照照。”
“有什么好照的,反正我的脸就是这个模样了,也不会因为我多照几次就变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乔木嬉笑道。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胆怯了,一人生来注定只有一张脸,若是突然给你换一张,你会如何?
再要你日日照面又会如何?反正,此时此刻,她是不想知道自己的长相的,一辈子不照镜子夸张了些,但,现在不行。
“不说那些没用的,我和阿爹一夜未归,你并没有来得及告之我家里一声对否?”
刘临风一拍脑门,摇摇头,道:“我这就派人去……”
“不用,我带着阿爹回去,在你家养伤也不是个事,还是我们回去,有我阿娘照顾阿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夫妻同命不是。”
“夫妻同命,何解,若夫死妻则陪葬吗?”刘临风自然而然想到这个。
乔木一怔,心内苦笑,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一对夫妻如何吵闹,最终他们还是一家人,是要执子手,与子老的两个人,便是儿女也没有他们亲。我和你这只花孔雀说这些做什么,我阿爹在何处,借你家的马车一用,我们这就走,我阿娘阿婆她们该着急了。”
“急什么,你不饿啊,我让人去弄膳食了,马上就好。”
“来不及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不放心。”乔木道。
听罢,刘临风也不再挽留,让人备车送他们父女走。
对刘临风,乔木是真的没有话说了,只能,君投我以木瓜,我还君以琼瑶。
“谢谢你,刘临风。”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乔木笑望他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此番变故之后,刘临风便在她的心里。
雪中送炭也不过这般,依着她此时的身份,被投进大牢,不受刑,不逼供,淡淡然进去,飘飘然出来,不需要倾家荡产,不需要家破人亡,皆是他的功劳。
他是扬州第一公子,除了自恋臭美了些,花心了些,二了些,这人……呵,乔木失笑,那是她的朋友。
便是往蓝颜上发展,她亦不会排斥。
刘临风玉骨扇轻摇,坏笑道:“谢我做什么,要不是你这妮子夸下海口说要为本公子赚大钱,我可不会搭理你这穷丫头,哼哼,明日再来,我派马车去接你,你要做那个什么鱼翅鲍肚给我吃,还有什么、什么满汉全席是吧。”
他用扇子戳戳自己脑门,眨巴眨巴一双妖娆眼,馋兮兮的道。
“嗯,我明日定然早来,把咱们商量好的事情,再细细规划一下,对了。”乔木想起什么,又道:“其他我都可以依你,只一样,你要允我。”
“我才不管你怎么折腾呢,有什么要求你说。”
“酒庄名字,就叫做‘故人庄’,如何?”乔木笑意盈盈,望着这妖孽,只觉得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
“行!”他爽快的答应,也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意味儿。
但乔木要告诉他,为什么是故人庄,而不是其他,便道。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故,乃命名为“故人庄”。
“你这妮子还会作诗?”刘临风眼前一亮,只觉自己捡到了宝。
纵他自己不学无术,不懂鉴赏,但只凭那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他就特别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那是有好友在一直等着自己,纵是宦海沉浮,从庶民到宰相,又从王侯变乞丐,只要自己去那“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村落,便会有人杀鸡宰羊热情相待。
那感觉就是,无论你是什么出身,什么成就,当你白发如银,面皮如树的时候,总能找到一种归属。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故人庄”!
“你喜欢便好。我真的该走了,明日见。”乔木欣然,莞尔一笑,缓缓放下车帘。
故人庄,不止是一首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故人,正如他与她共鸣出的意味,还有……她的前世今生。
于子归去了一趟县衙,知道夏乔木已经被刘三郎接走了,且事情已经摆平,他便作罢。
塞了一贯钱给牢头,他亲自去牢里问了那几个被乔木打趴下的混混几句话,让他们细细描述了花钱雇佣他们行事的人是谁,得知就是春雪,他便点了点头,果真如翠羽表妹自己说的那样。
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是自己家的人动的手。
转身出了牢房,他又颇觉好笑,翠羽表妹果真是个不经世事的傻妮子,哪有让身边丫鬟去买凶的,但凡聪明有头脑的人,一追查起来就能找到她身上去。
“大郎君,咱们这就走吗?”半夏牵了马过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