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童皋的一席话,不过是想让他打退堂鼓,莫要另打主意。但是她也知道,这番话未必有什么作用。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是人。
墨兰和谢鸣凰回房。
墨兰静静地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道:“小姐,要不要我们连夜启程?”
童皋虽然带了不少士兵,但是在她眼里,要甩掉他们与甩掉稻草人无异。
谢鸣凰浅笑道:“连日赶路,你不累么?”
墨兰虽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却老老实实地答道:“累。”
谢鸣凰道:“那他们送来马车和车夫,我们又为何要拒绝?”
“但他们不怀好意。”
谢鸣凰道:“他们若不来,我或许还会担心。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墨兰细细想了想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谢鸣凰笑而不语。
“小姐不怕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未见到楚苍之之前,他们一定会静观其变。”
果然。
次日上路,童皋除天南地北地大聊天下人土风情之外,于东兰西蔺两国的局势却是只字未提。
每每当墨兰以为他要说的时候,童皋话题一转,又擦着皮过去了。他纵横朝野数十年,于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最是驾轻就熟。
至傍晚,天宇山依稀可见。
童皋这才借好奇之心问及天宇山的种种。
谢鸣凰一一作答。不多一字,也不显怠慢。
“却不知这云海,是否真的有去无回?”童皋脸色凝重。
谢鸣凰眼眸微沉。这个问题一出他口,便有一个想法钻进她的脑海。尽管这个想法十分冷酷,但是配合西蔺此刻困境,却并非不可能。
“左相认为西蔺还能苟延残喘多久?”谢鸣凰不答反问。
童皋瞳孔一缩,“谢将军何出此言?”若非他城府极深,又要用到谢鸣凰,只怕此刻早已拍案而起。
“我听闻,东兰将再次出兵。”与其这样云里雾里的兜兜转转,倒不如一下子切入中心,杀他个措手不及。谢鸣凰用兵向来喜快不喜慢,软磨硬泡会使她耐心与锐气尽失。
童皋缩在袖子里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互搓着,“谢将军是从何处耳闻?”
“墨兰刚才北夷回来。”这点她倒是没有撒谎。
童皋抬起头,朝墨兰看了一眼。
墨兰道:“是我亲耳听王零陵说的。”
童皋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此事,老夫也有所耳闻。”
谢鸣凰嘴角一扬。
“不知道谢将军可有退敌良策?”童皋见她起了头,干脆打蛇随棍上地问了下去。
谢鸣凰叹气道:“羊肠道一役,我已江郎才尽。”
童皋忙道:“谢将军何必自谦?”
谢鸣凰眼睛斜睨,清冷明艳的容颜顿时透出一股杀伐果决的冷厉来。
但童皋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又岂会被唬住,视若无睹道:“羊肠道一战,谢将军天雷阵震退东兰四将,名扬天下。当今世上,若说还有谁能保我西蔺不失,唯有谢将军一人而已。”
“左相。”谢鸣凰收回目光,淡然地望着前方,“我说过,当初出征是为了师兄。如今救公主,也是为了师兄。但只此两遭。谢鸣凰自认为仁至义尽。”
“但谢将军生在西蔺……”
“我不过一个平民百姓而已。”谢鸣凰转过头,双眉微微蹙起,“左相以为,我还可以救西蔺几次?又或者,左相以为,西蔺又需要我救几次?”
童皋哑然。
有些话她虽然没有直说,但他却听得分明。
当一国只靠一人支撑,又或者,当满朝上下都认为一国只能靠一人支撑时,这国败与不败其实已无区别。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马车渐渐停下。
谢鸣凰与墨兰掀帘而出。
天宇山共有三峰,主峰荡气峰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大有直指九霄,笑睨天下之势。
谢鸣凰正要启步,却听后面车厢一阵急促脚步,童皋由人扶着,慌张下马车,走到她面前,一揖到地道:“西蔺朝至今时今日田地,皆因我辅王无方。只要谢将军愿意出征,老夫即刻陈书,告老还乡。老夫相信,西蔺必然还有如谢将军这样不世出的人才隐没在市井之间。我一定请皇上多方拜访,务必治理出一个强盛的西蔺国!”
谢鸣凰望着他,脑中各种计谋飞转,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
墨兰见状,急忙将童皋扶了起来。
“左相还是不懂。”她摇头。
童皋茫然地看着她。
“西蔺朝虽然不算太平盛世,但一少天灾,二无人祸,百姓总算安居乐业。左相并无错。”
“那谢将军为何……”
“因为我打不过萧逆行。”谢鸣凰说得直截了当。
童皋愣住。
谢鸣凰道:“论战术论法术,我都在萧逆行之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四大名将辅佐。你们寄希望于我,却不知我早已一败涂地。”
“难道说……”
“不错。”谢鸣凰颔首道,“在北夷,我已与萧逆行比试过。样样皆输。”
她见童皋脸上犹有狐疑之色,再接再厉道:“羊肠道一战,我大胜东兰四大名将,不免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后听四大名将中的王零陵说东兰最强的是乾王萧逆行,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前去挑战。”
“原来……”其实西蔺对于谢鸣凰当时前往东兰有诸多猜测,却都没想到这一种。
谢鸣凰道:“可惜,技不如人。”
墨兰眨巴着眼睛,钦佩地看着她怅然的神色。
“若非后来在北夷有我师兄相助,我恐怕到今时今日都无法脱困。”
童皋觉得她这番话隐隐有些不对头,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谢鸣凰不管他信与不信,径自接下去道:“此事说来惭愧,我本不欲让旁人知悉。但看左相盛情拳拳,又将满朝希望寄托于我,却让我不忍再隐瞒下去。”
童皋道:“但是……”
“左相不必再言。”谢鸣凰负手望着荡气峰巅道,“我已决定收山归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