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越这样的边境大城的城防果然如之前谢鸣凰所遇的东兰城池一样,盘查松懈。谢鸣凰两手空空进去,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城守竟然连盘问都没有盘问就直接放行。
到城中,她买了点当地的美食,施施然地边吃边走,从北门出城。
城门外,官道上,黄沙飞扬。
北方燥热的空气让路上每个行人都形色匆匆。
谢鸣凰看了看天色,发现午时将近,才加快脚步。
东兰和北夷边境分界乃是翠阳山。那头是北夷,这头是东兰,山的两边各自有军队驻扎。
对于谢鸣凰来说,只要萧逆行不出手,这样的军队对她来说,真正是如入无人之境。但是……萧逆行会不会出手?
谢鸣凰直觉地认为会。
也正因为她认为他会,所以才不能带着墨兰一起涉险。
翠阳山依稀在望。
魁梧而流畅的线条,犹如巨人的双臂,以自己雄壮巍峨的体魄,阻拦着两国的纷争。
谢鸣凰的脚步缓缓放慢。
翠阳山下,数千兵马一字排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好似恭迎。
为首一人,身上黑袍如墨,胯|下白马如雪,肃杀如秋,冷冽如刀。
谢鸣凰脚步不停,落落大方地走到马前约莫三丈处,拱手道:“多日未见,王爷风采如昔。”
萧逆行漠然地吐出三个字,“谢鸣凰。”
他身边的王零陵大吃一惊,眼珠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谢鸣凰面色不改地应道:“是。”
“潜入东兰,意欲何为?”
谢鸣凰道:“借道。”
“潜入王府,又欲何为?”
“巧合。”
萧逆行冷冷道:“你认为本王会信么?”
“会。”谢鸣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王爷是聪明人,我说的是实话。所以王爷一定会信。”
王零陵突然高叫道:“呸!你这种话骗鬼去吧!也只有我二哥的老好人才会相信你!”
谢鸣凰愣了下,显然对于明磊被称为老好人而感到十分有趣。
“王将军……”她缓缓道。
“怎么样?”王零陵翻身下马,上前一步道,“你要和我大战三百回合?老子正等着呢。”
“你真的觉得我们需要大战三百回合?”谢鸣凰挑挑眉。
这句话语带双关,既可以理解为两人总算有了交情,不必大战三百回。也可以理解为以王零陵这样的身手实在没资格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王零陵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心里自动将意思归类于后种。“来来来,既然你这样自信,我倒要领教领教天宇山的高招!”
谢鸣凰负手道:“可是……”
“可是什么?”王零陵冷哼道,“不会是西蔺的‘九天战凰’怕了吧?”
“我的确是怕了。”谢鸣凰供认不讳。
王零陵的眼珠子再一次瞪大。
由于谢鸣凰辉煌的战绩和羊肠道一役的痛苦回忆,所以她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是女人,而是一个纯粹的劲敌。如今这个劲敌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开口认输?
他突然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我受了重伤。”谢鸣凰道,“所以……”
王零陵道:“怕不是我的对手?”
“不,我是怕控制不住力道伤了你。”谢鸣凰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王零陵气得全身发抖,当即冲上去,朝她面门攻去。
谢鸣凰对他的出手似是早有所料,在他出拳的刹那,手中已经抓出符纸一扬。
一只火红的凤凰煽动火翅朝王零陵冲去。
王零陵对此毫不惊慌。他之前就知道谢鸣凰法术高强,所以见状只是一个驴打滚从火凤下穿过,依然朝谢鸣凰袭去。
谢鸣凰脚步微移,一边盯着萧逆行,一边指挥火凤掉头。
王零陵能够成为四大名将之一出了他精通军法之外,最主要是他一身外功了得,每次冲锋陷阵都能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所以谢鸣凰嘴上托大,脚底下全是半点不敢马虎。只是重伤未愈,身体极虚的她终于不能久持,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额头就开始冒起汗来。
王零陵正要急进,忽感后颈热风呼来,知道火凤来袭,干脆大吼一声,整个人朝谢鸣凰扑过去,打算两败俱伤。
谢鸣凰低下头,唇角微翘,手中符纸一丢,一只火凰破空而出,与火凤一起,对王零陵两面夹击。
此时,王零陵离火凰已经不足一尺距离,而他人在半空,根本无处着力。
但是王零陵毕竟是王零陵,四大名将毕竟不是浪得虚名。
他临危不乱,右臂猛然朝一挥,身体借力扭转,硬生生在半空中朝左边旋转出去。
火凰的翅膀擦着他的肩膀过。
他只觉得一阵炽烫,衣服已然起火。
谢鸣凰眼疾手快,朝他抓去。
从开始到现在,她打的算盘就是生擒王零陵,让对方投鼠忌器。
眼见她的手指就要碰到他的衣袖,王零陵被萧逆行长鞭一卷,拖出数尺。
王零陵在地上连滚数圈,终于将火熄灭,灰头土脸地站起来。
谢鸣凰见算盘落空,也不气恼,微微一笑道:“看来我的控制力的确下降不少。”
王零陵输得两眼直冒火星,呸得吐了口唾沫,捂着肩头就要再来,却听萧逆行冷声道:“住手。”
王零陵回头看向萧逆行,眼中俱是不甘心。
萧逆行却连眼角都懒得看他,“你要去北夷?”
谢鸣凰坦率道:“不错。”
“投靠北夷王?”
“不。去喝喜酒。”谢鸣凰道,“我师兄要成亲了。”
“你师兄?”
谢鸣凰似是知道他疑惑为何,解释道:“不是西蔺右相,是大师兄令狐繁。”
“哦?不知新娘是何人?”
谢鸣凰知道以萧逆行的耳目,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何况也没什么必要瞒,便回答道:“胶吴族阿玉公主。”
“胶吴族?”萧逆行挑眉,“既然如此,本王也去讨一杯水酒。”
王零陵不知道萧逆行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在一旁又痛又急,眼睛不停地向萧逆行使眼色。
奈何萧逆行好像眼盲了,对他视若无睹。
谢鸣凰心中虽然吃惊,但脸上却是声色不动道:“这么说来,我们同路?”
萧逆行道:“同路。”
谢鸣凰心知这个时候拒绝是无用的,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笑道:“有王爷同往,只怕我的待遇也会好很多。”她说的是客气话,毕竟以西蔺‘九天战凰’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如今的她在名气上并不输给萧逆行。
但是萧逆行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理应如此。”
“……”
谢鸣凰之前以为萧逆行说与她一同前往只是缓兵之计,削弱她的戒心,找机会擒拿她。但是当他们越过两国边境,萧逆行正式以东兰摄政王的身份向北夷提出越境请求之后,她纳闷了。
胶吴族不是大族,虽然和凨族走近,但是胶吴族公主的婚礼实在没有惊动东兰摄政王的必要。而大师兄令狐繁从来我行我素,更不可能与他结交。想来想去,萧逆行这趟实在是走得蹊跷。
但是再蹊跷,他人都来了,谢鸣凰除了暗自提醒自己加强警惕之外,也别无他法。
北夷对于东兰摄政王的到来十分重视。
虽然羊肠道一役东兰输了,但是纵观整场战役,东兰还是占据上风的。至少在谢鸣凰出现之前,东兰的进攻势如破竹。而谢鸣凰出现之后,也只是将他们打败,让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是将他们驱逐出境。有此可见,在整体军事实力上,东兰依然是占据上风。
在北夷为内乱而焦头烂额之际,东兰强大得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谢鸣凰看着匆匆赶来的北夷官员,忍不住笑道:“只怕大师兄和阿玉公主婚宴会很热闹。”
她不知道之前北夷王会不会派人参加婚宴,但是她知道现在一定是会的。而且参加婚宴官员的官职不会低。
“你们师兄妹的感情很好?”萧逆行道。
“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父性格喜怒无常,照顾我们饮食起居成了大师兄的份内事。所以,我小时候心目中的娘亲就是他。”
“那楚苍之呢?”
谢鸣凰一怔。
对于楚苍之的感情她到现在都还想不清楚。
当年在师门学艺,师父曾经说过他们俩的生辰八字十分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由自主地将楚苍之当做共度一生之人。后来楚苍之下山从官,她便动过念头去找他,可惜师父说她学艺未精,不能下山。再后来,师父过世,东兰攻打西蔺,楚苍之上山请她出山……
其实事情过了没多久,应该历历在目,可是她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对楚苍之的执着似乎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下来。
就好像一个结,没有解开之前,它是牢固的。一旦解开了,绳子便各管各的,再不相干。不过师兄妹的情谊还是有的,却不能像令狐繁那样亲近无杂念了。
萧逆行见她久久不语,眉头微微皱起,“你喜欢他。”
谢鸣凰忽然笑道:“王爷说话,似乎从来不用疑问,都用陈述。”
“因为是事实。”他的声音似乎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起伏,但是谢鸣凰却敏锐地感到周遭的空气隐隐有结冰的趋势。
她灵台一闪,脑海中冒出一种可能,试探道:“我师父说我和他生辰八字最为般配。”
萧逆行眼眸微沉,“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谢鸣凰失笑道:“我再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将生辰八字随意告诉别人?”
萧逆行道:“本王替你再算一遍。”
“……”谢鸣凰看着他侧脸冷硬的线条,思绪微乱,干笑道,“生辰八字只是一说,天下适合的良配无数,怎能当真?何况,二师兄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等你找到合适之人后,本王再替你算。”萧逆行淡淡道。
“……”
空气中冰缓缓融化。
谢鸣凰觉得身上压力缓缓退去。脑海里的那种可能似乎朝着肯定的方向,拔足狂奔。
北夷王知道萧逆行来到北夷之后,力邀他到王宫做客,却被萧逆行婉拒。
北夷王的目的很清楚。趁东兰强大,将东兰拴到自己的战船上,让其他各族投鼠忌器。奈何萧逆行不上钩,而且还要去参加凨族同盟胶吴族公主的婚礼,这不免让他坐立不安。
于是他一天一道命令,将‘热情好客’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萧逆行随口敷衍着,一直敷衍到了胶吴族地盘。
胶吴族原先是游牧民族,与凨族结盟之后,才慢慢有了固定的土地。只是习惯上,依然有很多仍承袭游牧民族的传统,比如住在帐篷。
由于萧逆行的到来,北夷王特地派人将自己出巡时用的帐篷送了过来。
这是一顶金丝帐篷。
萧逆行见后皱了皱眉道:“北夷王宝帐本王不敢用。你们搭好放在本王帐旁,权当北夷王亲临。”
这番话自然让一直用热脸贴他冷屁股的北夷官员喜不自胜,当下指挥人将金丝帐篷搭起来。
谢鸣凰笑道:“王爷是怕忌讳?”
萧逆行道:“本王讨厌金色。”
“为何?”
“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