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这么大,景乐一句迷路了让白煜彻底慌了。她在哭,蔓延着无尽的悲哀。
白煜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轻松起来,他温柔的说:“打车,告诉司机你要去B市第一医院。下午有个会还记得么?安排观摩一个脑科手术的重要会议。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好不好?见不到你我就不回去。”
景乐听着这么柔和的嘱咐,她只是一抽抽的吸鼻子。
白煜勉强牵起一抹笑,“景乐你乖,我在等你,快回来。”顿了顿他接着说,“好么?”
——好么?——
白煜的声音沉且重,景乐一时无法承受这样沉甸甸的嘱托,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站在大街上丢人的哭了,而且她现在正被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哄着……这……好难为情……
她飞快的嗯了一声,深呼吸一下、两下,伸手拦了一辆车。白煜刚才怎么说的?哦,“麻烦,市一院。”
他在医院等着,她不到他不回。
白煜定定的站在医院门口,眼前晃过N多辆出租车,可就是没有她。他想再打电话问问,但又怕她情绪不好,再打电话惊扰了她,于是便就这么等着。一个小时之后,终于从那么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煜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面对这样的景乐就像是面对一个精神失常的患者,每一个步骤都要小心翼翼,指不定你的一个眼神或行动就触了她的雷区,让她万劫不复。
一直到景乐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白煜才彻彻底底的安心了。
“开完会之后就马上进手术室,会很累,中午吃饭了么?”白煜轻声询问。
景乐有些惊讶白煜只字未问,也感激他的细心体贴。她抽了抽发酸的鼻子,“没,你请我。”
白煜笑,“那就在附近凑合一下吧,还有40分钟就开会了。”
“我想吃麻辣烫。”
“好。”白煜牵着她的手走到对面小街,进了一间烟雾缭绕的小店。
白煜一边记录着会议内容,一边照看着景乐,时时注意观察她的情绪。她仍然不稳定,眼神恍惚,有时还会落下一两滴眼泪。他伸手,在会议桌下准确的寻到了景乐的手,用力捏了捏。
在大家往手术室走的时候,白煜找到了负责他们组的组长,说景大夫今天身体很不舒服,想替她请个假。组长是B市院方的,很客气的批准了。
白煜还记得上次参观的时候景乐跟他说过的在楼梯拐角处一个很不常用的小手术室,他牵着她到了那,只开了一盏小灯,让她坐在手术床上,轻声细语的叮嘱,“这里很安静,能哭能笑,没人管。只是不准再迷路了,乖乖坐在这等我回来,很快。景乐你要听话,见到我才能走。”
白煜像是要给他催眠一样,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
景乐点点头。白煜走到门口时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低着头说:“别忘做手术记录,整理一份报告。”
白煜笑笑,看来没傻。他说:“好。”
手术主刀的是B市有名的脑外科医生,躺在那的也是个金贵的人,B市军区退下来的一个老司令。这么一场惊心动魄,搞不好就会吃官司的手术,看的白煜心惊肉跳,难为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大夫还能稳得住架势。这就是范儿,年轻人身上找不到的老辣。
景乐身上也有这样的气质,只不过还不醇厚罢了。若是她来看,定会把这场手术刻在脑子里,时时喋喋不休要拿出来评讲一番的,她最崇拜这样内敛谦逊又有高超技术的大夫。
走出手术室的时候,白煜觉得有种脱水的感觉,很累。
“看这样的手术其实比自己亲自上阵还要累。”
一回头,原来是景妈妈。白煜笑着打招呼,“阿姨。确实很累,不过收获很大。”
景妈妈很赞赏的点点头,看没有景乐,便问:“景乐呢?”
“哦,刚出手术室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可能正在哪打电话呢。您要找她么?”
景妈妈笑笑,“不用了,我就是路过。哦对了,今晚来家里吃饭?景乐爸爸说要亲自下厨,可是难得一见哦。”
白煜笑着答应,可是心里却在想景乐的状态不好,能在晚上调整回来么?他急着看景乐,便没有跟景妈妈多说。临走的时候说晚上一定准时到。
匆匆推开手术的门,她仍旧安安静静的坐着,白煜将动作放轻,走到她身边坐下,“天都快黑了,饿了么?”
景乐问,“手术情况怎么样?”
“成功。很精彩。”
见景乐不说话,白煜说:“你妈妈邀请我去你家吃饭,你看,可以么?”
“邀请你又不是邀请我,随你。”
白煜笑笑,“那你快收拾东西,回家。”
车行至一半的时候,路灯忽然次第亮了,一盏盏闪过幽黄的光,景乐心中的阴霾又添一层。她握住方向盘,“我不想回家。”
白煜看了她一眼,将车停在路边,拿出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白煜,今晚我们医院临时有事,可能不能回去吃饭了。景乐现在正在开会,我打电话跟您说声抱歉。”
那边又说了两句便将电话挂断了。
景乐侧头看着白煜,“真会说话。”
白煜谦虚的笑笑,“您教导的好。”
景乐呆呆的望着白煜,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猛的扎进了白煜的怀里。白煜对这个生猛的动作没有准备,随着景乐压力的袭来,他的后背生生撞到了车门上,“砰”的一声,煞是响亮。
景乐呜呜的哭,嚎啕大哭,把一整天的憋屈全都哭在白煜洁白的衬衫上。
他心疼的轻轻顺着他的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安慰。怀里的她像个被欺负的小女孩,哭得惨兮兮,一把鼻涕一把泪,哪里还有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白煜不禁想,景乐啊景乐,你这个纸老虎,就会跟我斗狠,为什么有人欺负你了你不好好整治他,偏偏躲回来哭,这样没出息,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不在的这十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也曾有第二个像这样欺负你的人么?也曾这样哭得如此伤心么?
忍了一下午,白煜终是忍不住了,他开口问,“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景乐仍是呜呜的哭,在他怀里摇头。
夏末的晚风凉丝丝的划过,路灯照在头顶,路旁的大树在微风里摇曳生姿,车里面的小人在他宽厚的胸膛里隐隐啜泣。
哭了好一会,景乐终于慢慢抬起头。
白煜看了她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后镜调了个角度,让景乐自己看看她现在的尊容。双眼泛着水雾,眼皮肿的像桃子,还是那种没熟的,惨白惨白的桃子,两颊泛红,微肿,鼻子处、下巴上全是黏腻的鼻涕……
景乐惨叫一声,抓过白煜的手就在脸上胡乱抹着,边抹边骂人,“白煜你这个死小孩,看我笑话!我让你看,我恶心死你!”
抹着抹着,景乐忽觉得抓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温柔了些,他轻轻拭着自己的泪,柔声嘲笑:“小花猫一样。”
就在这昏黄的路灯下,景乐心中生出一丝温暖,天长地久的那种。
白煜拿了条毛巾,沾上水给她擦净,然后问,“现在想去哪?”
她抱着白煜的手臂,嗲声嗲气的说:“你认我当姐姐吧,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好。”
“不认。”
“不认拉到,谁稀罕你!”
白煜想了想,给程远打了个电话,他还记得四哥有个小公寓,很干净,时常有人打扫,现在景乐可能需要那样一个地方。
景乐的习惯,哭过了就要睡觉,因此她并没有见到程远来送钥匙。
因为距离有些远,程远也看到了景乐的一个侧面,但只是这一个侧面,程远便觉得好生面熟,像是……
白煜道谢的时候将程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说:“小五,小心点,别玩出火。”程远意有所指的用脑袋点了点车里面熟睡的景乐。
白煜笑,“火是一定要玩的,不过不是现在。”
“哦?认真的?”
“四哥,在我认为合适的时候就会给你们介绍,不过现在先别告诉他们,我怕吓着她。”
程远暧昧的笑笑,“你从不交女朋友,这是第一个,不会也是最后一个吧?小五,你真是圣人。”
白煜柔和的目光投向车里的人,“我一直在等,就等着这么一天。”
程远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换了一个话题,“你姐姐怎么样了?”
白煜轻叹一声,“没什么病,只是情绪很不好,大哥求婚了,这回是来真的了。”
程远也叹气,说:“我最近也会经常跑医院,你今天下午不是参加了一个手术么?那是我爸爸的老战友,看着我长大的一个伯伯。”
“嗯,我就觉得军区老司令是一定跟你家有些关系的。那位老人精神很好,求生意志很强,今天的手术也很成功。”
程远无奈的笑笑,“上面下死令,这个手术只能成不许败。”
“嚯!你以为医院是他们家开的,又不是打仗,这么说话太不负责任了。”
程远耸耸肩,“谁让人家有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