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城门位于南京城北,坐南向北,城门外设有“金川桥”一座,城门附近设有水关,以扼城墙内外金川门之要津。
南京城十三座城门,而此门却是北上的首选,也是昔日燕王朱棣靖南起师,亲率兵将自瓜州渡江经此入城之门,所以对于这座城门,当今的天子——永乐大帝朱棣格外看重。
所以十三座城门中,也唯有此门专设干门所,为守门之将所用。
今日,城楼之上,赵辉悄然而立,沐浴在夕阳之中,九寸身躯顶天立地,如天神下降,又似人间太岁。赵辉,人如其名,年二十许,状貌伟丽,线条硬朗,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精光四射开来,整个人充满了狮王般的霸气。
城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专为在此等候他的姑娘和少妇,赵辉心中暗笑,想那“掷果盈车”的典故也莫过于此,古有美男,姓潘名安,至仁至美,每当外出行至路上,便有老妪妇人以香果掷之,遂满车而归。
而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辉的父亲名唤赵和,行伍出身,早年以“千户长”之职跟随大明军远征安南,不幸战亡。按照大明规制,父亲为国捐躯,子孙可以袭封,于是赵辉就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千户长。他之所以被调来专守金川城门,并不只靠其父的功勋,因他自小习武、功夫了得,其统辖的一千一百二十名守兵队伍井然风纪超群,曾在皇上点兵阅武时获得嘉许,所以才会前程似锦。
年轻英俊、伟岸卓凡的赵辉,每每临城而望,就会引来众多女子的翘首相望。久而久之,每到他值守之际,便有不少女子早早聚在城下相守,只为了一睹他的风姿。
谁说明朝女子拘束内敛?
被蒙古外夷统治了那么久,多多少少还有些崇尚原始自然的遗风相传。
要说这大元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想到此赵辉不禁笑了,如今城中虽然兴起缠脚之风,明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还是挡不住有豪爽女子当街拦他、看他。
果然有如此魅力,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不如学那兰陵王,做一个丑陋凶残的面具带上,也好省了这许多烦恼。
正想着,突然视线中闪出一人。
弱小的身姿,在人群中挤来窜去,穿着青衣素袍,一头黑亮的美发以木簪绾起,像是一个小道童。赵辉眉头微蹙,莫不是趁乱偷窃的小贼?
只见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城门外的馄饨铺子前,跟摊主搭讪起来,仿佛在打听着什么。赵辉想了想,还是正事要紧,这些小贼今日不抓还有明日,而大事则耽误不得,于是立即走下城头,进入干门所内,刚一坐下,便有亲兵上前听候差遣。
“去,按计行事,加派人手,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前几日的事情若是再发生,这颈子上的脑袋可都保不住了!”赵辉从案上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又细细叮嘱一番。
“是!”亲兵立即下去传令。
赵辉想了想,换下军服,只着一件秋湘色的丝绸袍子,头上戴一顶文士帽,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装着的香灰,倒在手上揉匀了,细细涂在脸上,又带上一副假髯。
这样看起来,满腮虬髯,面色灰暗,顿时像是老了二三十岁,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男子,并无半点惹人注目之姿。
这样,他才放心走出千户所。
手中一把折扇,缓缓走上街头。
果然,原本拥在城下看美男子的痴心怨妇们谁也没有人注意他,都渐渐散去。人群中还有不少议论之音。赵辉立即悄悄跟上,凝神屏息,认真听着。
一位粉衫女子说:“听说这位千户爷,已然二十有一,可是还未娶亲呢!”
在身旁扶着她的,是一位身着蓝布碎花裙的中年妇人,则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姐呀,什么千户爷,这选相公可不能光看外貌。老奴听人家说了,此人最是无赖,虽然没正式纳娶,可是行为一向不端,都把花街柳巷当成了家,而且,听说最近城中有不少倾慕他的女子都着了他的道,还未出阁,就失了身子。”
“奶娘!”粉衫女子仿佛恼了,跺了跺脚,甩开她的手,“别人以讹传讹,偏我就是不信。人长得好,便要遭嫉,定是哪个被他拒了的人,怀酸之心,编排出来污蔑他的。”
“好好好,小姐说是就是!”蓝衣妇人立即劝着,“行了,人也看了,早些回去吧,偷溜出来,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老奴两条命也不够罚的!”
赵辉听到此,不由哑然。他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目光如炬巡视着城门口往来的人群,不经意间又瞥到了那个小贼。
他以手托腮,静坐在馄饨铺外的长凳上,面前有一碗馄饨,早已没了热气,可是依旧满满的,仿佛一个也没有少,而他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城门口,一动不动。
赵辉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热络地招待着。
“一碗馄饨!”赵辉挨着他坐下。
他居然浑然不察,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
赵辉细细打量着他,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因为边上的小贼,细看之下,肤白似玉,青丝如墨,晶莹灵动的眼眸,小小的朱唇不点而绛,小巧的耳垂儿上还留有耳孔。身上隐隐传来阵阵幽香。
刚刚在城头上向下俯看,就觉得她有些惹人注目,如今离近一瞅,便立时明白,原来是位女扮男装的俏佳人。
赵辉心想,也是从家里偷跑出来,乔装打扮看自己的怀春少女吧。只是这个女孩,虽着男装,却难掩其倾城的娇美,粉光莹润,明艳不可方物。
看得人心中痒痒的。
她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城门看,莫不是在等着自己?赵辉心中美滋滋的,第一次感觉到身为美男子的好处。
他哪里知道,他眼中的痴情俏佳人,此时心中所念所想的,其实是自己的娘亲。
一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她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在案上丢了两枚铜钱便向城外走去。赵辉的心不可抑制地抽搐着,看到她失望的神色,只想冲上前去,扯下脸上的胡须,让她看个够。
可是又想到今日身上所负的职责,只好暗暗忍下。
眼看着她眼中噙着泪,缓缓离去,赵辉想了又想,还是止了步子,重新回到千户所中。
又等了一盏茶的光阴,所属亲兵,两个百户长入内禀告。
“爷,今儿风平浪静,并无歹人行凶之事再次传出!”
“正是,属下命人跟着那几名容貌俏丽的女子,直到回到家中,途中并无可疑之人近前!”
赵辉皱着眉头:“是不是露了行径,让那个恶人发觉了,前几日连着发生命案,按说今天也应该……怎么会……”
不对,赵辉猛然醒悟,立即站起身向外冲了出去。
两名百户长莫名其妙,也只好点了得力的兵士在后面跟上。
若微走在上山的路上,心情大为沮丧,原本以为耍了个小聪明,求玉华真人让自己下山采买物品,然后将差事交给紫烟与香汀,让她们买好东西后雇车上山。而自己去金川门外等娘亲,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再见娘亲一面,却没想到天不随人愿,空等到此时。
心中难过极了。
只是疑惑不已,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娘昨日上山来看自己时,天色已晚,肯定不会连夜出城,要走就是今日,而且她要北上,在十三座城门中,也只能走此门。所以应该能碰上的,难道是她们今日一早就出的城门,就此错过了?
若微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拧眉踌躇,突然她仿佛想明白了,对了,昨儿娘好像说要办好一件事再走。
也就是说娘今天去办事了,所以还并未出城!
想到此,若微立即愁云散去,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太好了,那今儿晚上好好去求求玉华真人,让她明日再放自己下山去城门口等娘,肯定能遇上。
想到此,她心情大好,又看到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山路两旁树影婆娑有些瘆人,于是立即加快了步子向山上走去。
“啊!天哪!”一个女子的惊呼与惨叫从林子里传来。
吓了若微一大跳,她停下步子看了看四周好像又没有人,正疑心自己听错了刚待继续前行,又听到女子凄惨的哭声,随即是“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痛苦的号叫与呻吟。
在夜幕初罩,寂静空旷的山上,真令人毛骨悚然。
这次,若微听清楚了,这声音是从林间一个山坳里传来的,她从山路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轻重,紧紧捧在手中,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山坳里,巨石之后的景象让她完全呆住了。
草地里,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面色白皙,模样姣好,如同一位小家碧玉,可是她的身子上遍布着被人凌虐的痕迹与腥腥点点的血色,不远处是被撕成碎条的粉色衣衫,而下体和头上,都在不断有鲜血流出。
再看那充作屏障的大石头上,也有一团血色。
若微立即明白了,刚才那声闷响,就是女子遭人凌辱之后,自寻短见以头相撞,碰在石头上的声响。
“姑娘!”若微大着胆子走了过去,从身旁捡起一片大些的碎布,遮在她的身子上,又抓起她的手腕,轻触脉搏。
还好,虽然气息微弱,但是还没有命绝。
若微立即用碎布压住她额上的伤口,又拔下头上的木簪充作银针,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为她止血。
那女子靠在若微的怀里,眼睛紧闭,气若游息。
“姑娘,是谁害了你?”若微不禁气极,天子脚下,仙山境地,竟然有人公开行凶,简直太过分了。
“貌……貌如潘安,心比蛇蝎,奶娘说得对……赵----辉-----”那女子断断续续,还未说完,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姑娘!姑娘!”若微声声急唤,心中乱作一团,此处距离三元观和栖霞寺都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正处于山腰之处,上下皆难。
而她用力抱了抱,又抱不动,也不能拖着她走。
这可怎么好?也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将她弃于荒野,可是如果上山去喊人,根本就来不及了。
正在为难之际,只听身后一阵清冷的笑声。
还未及抬头,自己的脖子上突然感觉微微一凉,仿佛被什么利器抵着。
“好个俊俏的道童,生得比这丫头还俊!”清冷的声音带着邪恶,在寂静的山坳里更让人恐惧。
若微刚一抬起头,又立即满面通红,赶紧扭过脸去。
只微微的一瞥,即看到一个裸露着精壮胸膛的男人站在自己眼前,这男人生得很是好看,细长的柳叶眉,微微地蹙着,好似含着一股江南女子的哀愁风情,一双狐眼眼梢微微上翘,唇角微扬,仿佛笑意正浓。
若微突然明白了,她顾不羞怯,逼上他的眼:“你是赵辉?”
“哈哈哈!”他无所顾忌地朗声大笑:“怎么,赵辉的美名,你也知道?”
“是你害了她?”事到临头,若微反而不怕了。
“怎么是害?她天天去城门口看我,不就是盼着我能好好疼疼她。可是这丫头没经过世面,爷的活技太好,让她快活得竟然去撞了石头!”他说着说着,突然止了笑,捏紧若微的下颌,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眼中充满暴虐,“贱人,都是贱人!”
若微一双眼睛紧紧瞪着他,居然忘记了挣扎,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名赤裸的女子。而他一把将她怀中的女子拎了出去,像丢一块破布一样。
只听她那破碎的身子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姑娘!”若微拼了命去扶。
而他一手探到若微的领口,用力一扯,衣襟便被扯开,露出里面碧色的胸衣的雪白的肌肤。
“呦?我说看着那么别扭呢,原来是女的!”他又是一阵冷笑,一手扼住若微的咽喉,仿佛要取她性命,而将她按在草地之中,另一只手又去扯她的衣袍。
“救命,救命!”若微用力高呼。
他手上更加用力,若微只觉得自己的颈部马上就要被掐断,呼吸困难,立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