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欠双目发光,喃喃地道:“你有的是一群好师兄弟,好师门……”
忽转而打趣道:“所以我若要害你,我就说:铁二捕头,天下无敌。”
铁手哈哈大笑:“敬谢不敏,原句奉还:阁下才是天下第一,无敌无对。”
小欠也大笑出声,故作推让道:“不,不,我兄才是天下第一人,武林无敌。”
铁手也谦虚地拍拍小欠肩膀膊笑道:“是你英才秀俊,无敌江湖。”
小欠笑拍着铁手肩膊,推辞道:“你无敌,你才无敌……”
铁手笑着,忽然面有愧色:“小兄弟才是寂寞高手、江湖无敌手……唉,若小龙女没事未挂彩,这当儿一定跟我们一道趋兴儿,这天下第一、无敌于世的名头,咱就给她来担当吧!她脸上这一道伤,可令我终生难安。好兄弟,若我有个什么意外,你可要代我照顾她,这就千万拜托了。”
“小龙女”当然是指龙舌兰。
这是铁手对龙舌兰的昵称。
小欠静了静,望了望仍在熟睡的龙舌兰,正想说点什么,忽听铁手沉声道:“八无先生离开之前,一直重复提醒了一句话,刚才没听懂,现在就明白了。”
小欠想了想,目光忽向远处,嘴里却问:“他总比人看远几步,要不然他也不会先走几步了——他说的是什么话?”
铁手道:“水。”
小欠问:“水?”
铁手脸似略有惧色:“水声。”
小欠瞳孔收缩:“水声?”
铁手沉重地道:“水声的确越来越大了。”
然后他补充道:“水声愈响,就是水势愈大了。”
小欠紧接道:“可是上游似乎并未下雨。”
铁手沉声疾道:“就算有暴雨,水流声也不致如此湍急,除非——上游有无堤坝?”
小欠即答:“有。”
铁手色变道:“糟了。”
小欠也倏然变色:“你是说——”
铁手铁脸铁色:“有人在上游决了大堤!”小欠脸色煞白:“太卑鄙了!”铁手一向平和的神情也有了极大的变化。他的眼睛本如两颗嵌入脸里的黑漆炭精,静而宁之,而今竟像点着火似的,现出一片燃烧般的金红来。
“为了杀我铁某人,也用不着这般伤天害理呀——”
小欠忽道:“也不一定只为了杀你。”
铁手恨声道:“‘杀手和尚’集团的人,也真可杀!这大坝一决,得费多少工夫人力才筑得起来啊!我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于法!”
“这种畜生,你抓了自有人放,遇上我,见一个杀一个,干净利落。”小欠冷声道,“但我看也不一定是‘杀手和尚’的人。”
铁手猛省起,情急地问:“这儿下游可有人家?”
小欠疾道:“很少。“
铁手这才舒了半口气:“那还好些——”
话未说完,小欠已抢着说:“少,但仍是有。”
铁手一震,那后半口气顿时就舒不下了:“什么?!”
小欠道:“就在杀手涧下游不远,有个叫‘一文溪’的地方,那儿就至少住了七八户人家,有老太婆、残废人、小孩子……”
只听外面已传来麻三斤的高声呼叫:“不好了!洪水来了!”
他已在洪水自塞口与瀑流汇合之前发现了异常的水势,但仍远落在未出户的铁手和小欠之后。
铁手厉声疾问:“一文溪在哪里?”
小欠的脸色越来越白,目光也愈像两道浸在寒泽里的冰剑,语音也更尖、锐而促:“顺着水流,里半就到。”
“我去,”铁手气急而不败坏,“你护小龙女。”
“我去,”小欠争辩道,“你在这儿、那儿都有事待办。”
铁手急道:“我去,他们找的是我,我不能连累无辜!”
“让我去,他们找的不只是你——”小欠坚持道,“何况我轻功、水性都比你好。”
铁手听了有点泄气,就说:“好,我们一齐去。”
小欠扬扬下颌:“你看。”
铁手已听到洪流自断崖挂落狂泻的轰然巨响,激流不断涌入,开始直冲入店内,瞬间已淹及脚踝。
“没什么好看的,”铁手拦腰抱起仍未苏醒的龙舌兰,“咱们冲出去便是了。”
小欠仍坚定不移地扬了扬下巴,目光逼望远山,依然是那两个字:“你看。”
铁手这才真的去看。
看远方。
远山。
夜那么深。
那么黑。
深得荒凉。
黑得荒唐。
深山里的夜更加像一个无尽的、狂乱而荒淫的梦魇。
不醒之梦,却处于醒之边缘。
荒山恶夜。
月黑风高,急瀑飞流遇上了决堤奔洪!
不。
不止是水。
还有火。烈火。
熊熊烈火,如一条金色狂舞的怒蛇,火焰烛照了对面整座黑山。
烧得对崖的夜一片火光!
铁手的双目都映红了:“火!”
他叫了一声,小欠却沉沉地道:“有人在对崖放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