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霜
步伐凌乱，我只顾埋着头快快地走，生怕被别人看见了刚才的一幕，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心里很乱很乱，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哎哟！这着急忙火的要干什么去呀！”冷不丁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我被撞得连连后腿几步，还是没撑住，一下子坐在地上，额头屁股两边都痛，我龇牙咧嘴地抬眼看向来人。
银霜本皱着眉头，一见是我微微愣了一下，回过神见我仍坐在地上，笑着伸出手来道：“还坐在地上，这天虽然渐暖，妹妹也不至于这么贪凉吧？”
我看着她伸出的手，这才有些回魂，就势拉着她的手起身，也尴尬地笑，“还说呢，撞得我这叫一个疼，都坐在地上不想动了，等着姐姐背我回去呢！”
“你这懒丫头，哪里就有那么夸张了！”她笑着指了我的额头一下，“明明是你走路不看人，这会子倒赖在我身上了！”
“好好，是我的错，姐姐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了！”我打着哈哈，掩饰我的慌乱。
“知道错了？那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啊？”她疑惑地看向我，突然叫了一声，“呀，你这额头是怎么了？红红的一片，磕到哪里了？”
我连忙捂住头上痛的地方，唉，终究还是没混过去，只得胡诌道：“方才在园子里溜达，不小心跌了一跤，撞了头，这不着急回去上药呢，可巧又撞上姐姐了！唉，今天出门前真应该看看皇历的！”
“噗嗤！”银霜捂着嘴乐，“妹妹真会给自己逗闷子，不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小月那丫头呢？”
“我让她去给我弄点吃的了，哎呀！”我这才想起来小月回来万一看不到我，最重要的是，如果她遇到——
来不及细想，我转身就往回走。
银霜在后面急急地追着我道：“哎，你跑什么呀，怎么了？”
我边走边回道：“我想起来没等小月回来呢，待会儿她找不到我又该着急了！”
“嗨，那着急什么，打发个人告诉她便是，你又何必再跑一趟，还是赶紧先去上药吧！”她不以为然地说。
我皱了皱眉，想了想，银霜说得在理，如果坚持再要去的话，难免引人起疑。再说了，如果“他”还在那里……
“姐姐说得倒也是，看我，今天糊里糊涂的！”我停下脚步回身一笑。
“你呀，有时候还真是糊涂！”她笑着说，走上前来挽住我的胳膊，“来，我陪你回去，不知道你自己还会出什么岔子！”
我嘿嘿地赔着笑，只得随她。
“哎哟，哎哟，疼！”我哼哼地叫着，半眯着眼睛仰头让丫头给我上药。
我这样一叫，丫环也不敢再动，无奈地看着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银霜本坐在一边看着，见此情形叹了口气，接过丫头手中的药膏道：“你下去吧，还是让我来吧！”
丫头如释重负，行了行礼退下了。
我皱着眉头撇嘴看向那药膏，“不要上了，好痛哦！”
“这会知道痛了，下次看你还小心不小心！”银霜哼了一声，用指腹沾了药膏摸上，匀匀揉开。
那痛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减轻，我嘟囔道：“难不成我还是故意摔跤啊，脑袋上顶着这个，丑死了！”
“嗬，这会儿还想着漂不漂亮呢！放心吧，王爷回来的时候一定就消肿了，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云兮妹妹！”银霜一边揉着一边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我心里一紧，嘴巴张了又合，终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
“嗯？怎么了？”她收回手，坐下身来慢悠悠地将药膏盖子盖上，抬眼看向我。
“你怪不怪我？”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这些日子，觉得她是真的待我好，心里对她总有些愧疚的感觉。
她先不明白地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自嘲地笑，“怪你做什么？在这王府之中，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现在算不错，衣食无忧，即便今日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别的其他人。怪谁呢？话说回来，你得宠，总比她们得宠要好！”
心里百感交集，我拉住她的手道：“姐姐，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若说以前有种种疑虑，此刻也消解殆尽。我太需要一个朋友了，在这寂寞的院落中，能有一个朋友来陪我，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吧！
她回握住我的手，冲我温暖一笑。
“夫人，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吓死我了！”小月着急地叫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我心里没由来地一沉，她……到底碰到“他”没有？或者，有没有看到了什么？
神色如常，我用手指着额头的红迹，笑着说：“你这丫头，让你弄点点心，怎么弄到现在。瞧我，这脑袋跟猴屁股似的。”
银霜用手绢擦着眼角的泪，笑得说不出话来，一径地指着我发抖。
小月也憋红着脸道：“夫人，这比喻可当真不恰当。您要的点心厨房都是没有的，还得现做。再说了，我不是知道您嫌我吵，想让您自己能耳根子清净一会儿嘛。这可好，我刚离开多一会儿，您就摔成这样，这要让王爷看到了，我的小命就玩完了！”
她苦着脸，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王爷要是听到你编派他这么暴戾，他才真不会饶了你呢！”我笑，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什么时候回到亭子找我的？”
“奴婢弄好了点心坐了会儿，就去找您了。可是却没看到您，正着急呢，二夫人打发报信的人就来了，奴婢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小月正色回答。
我仔细瞧去，未见她有任何异样，神色坦然。
一句“你可曾瞧见其他人”堵在喉咙，愣是说不出来。
顿了顿，我点点头道：“一路上急坏了吧，脸上都是汗！”
拿出帕子我给她拭着汗，顺手拉过她的小手离自己近些。
刚握住她，我一怔，想起了什么，“小月，点心呢？这么一折腾真有些饿了，正好拿来我和银霜姐姐一起吃点儿。”
小月忙道：“夫人，方才来得匆忙，点心就放在亭子里了，这会子估计也凉了，奴婢再去厨房给您弄点别的吧。”
“不用了。”我拦住她，摸了摸她的手心道，“你今天也辛苦了，就别忙活了。好好休息吧，心里有主子就行！”
她仿若未觉，任我拉着她的手，躬身回道：“奴婢心里永远都有主子，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嗯，那就好，你先去休息吧！”我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妹妹，小月这丫头可真是贴心呢！”银霜看着门外，有些感慨地说。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笑了笑，“是啊，真的很贴心呢！”
可是，她手心里的伤痕——
那分明是灌木刺刺伤的痕迹！
斑斑驳驳，星星点点。这府里，除了小亭那里的灌木丛有这种刺以外，其他的地方绝对没有，那她掌心里的刺？
所以我试探她，问她那点心呢，可是她又不慌不忙的样子，并无一丝破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究竟看到了多少？还是她压根就没有走开？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还是为了什么？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关于玉兰的事，为什么要透漏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什么？
越想下去，头就越疼，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银霜看我神色有异，问道：“妹妹，是不是头不舒服了？要不你早点歇着，回头我再来看你！”
我勉力一笑，顺势道：“实在不好意思，扫了姐姐的兴。可能撞着了，头有点晕，改天一定好好陪姐姐聊聊，向姐姐谢罪！”
她站起身笑道：“这是哪里话，这么见外！那你就早些歇着吧，我先走了！”
正想说我就不送了，这时，门外一个丫头进来行礼道：“二位夫人，王爷回来了！”
愣了愣，笑容僵在脸上，这么快？
我诧异地和银霜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丫头回道：“回二位夫人，王爷人还没到，先头传话回来说晚晌就到，要夫人们都准备一下，说是晚上有客人要来，在厅堂用膳。”
客人？我奇怪地皱起眉头，来客人为什么要我们这些妾室作陪，看了看银霜，她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点头，打发了她。
“姐姐，王爷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有些奇怪，不是说要待上几天呢吗？这才一天多时日，居然就回来了。
银霜摇摇头，“谁知道呢，许是办完了吧！爷们的事，我们这些女人哪里知道。”又取笑我道：“怎么，是高兴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怕王爷看到你额头那块彩啊？”
“姐姐又取笑我！”我嘟起嘴故作不满，她的话却提醒了我，万一问起我这额头的伤……
她笑了笑，“不开玩笑了，你早点休息吧，晚上可能还有得你累。”
见她一脸暧昧的笑，我不由得脸上一红，“姐姐休要说笑，没准儿今晚忙的是你呢！”
“胡说！”她啐了一口，笑着离去了。
收起笑容，我心里越发的没有着落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我想，我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晚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稀里糊涂地居然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外面天色都暗了。
有些发懵，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正想叫个人来问问，门突然被推开了。
小月走了进来见我醒了道：“夫人，您醒了。我正要叫您起来梳妆呢，一会儿就该用膳了，再睡可就迟了。”
我揉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听说六王爷也来了，王爷和他在前厅议事呢，一会儿晚膳的时候才过来。”小月一边回答，一边很利落地给我盘起头来。
心里一惊，赫连铭，他也在？！
“夫人，夫人……”小月连唤了我两声。
“啊？”我回过神来，不明白地看向她，“怎么了？”
“已经梳好了，您看一下，可还满意？”小月拿过铜镜让我自己看。
对着镜子，分明见镜中印出一张清秀淡雅的脸，是我喜欢的妆容。只是，我蹙起眉头看着额上那块红色的地方，还没有消下去，唉，都怪我撞得太用力了。
突然想到我的额头都这样了，那赫连铭的下巴……如果也是如我一般，那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叹口气，我将镜子放在一旁，这下让她们看到，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小月见我唉声叹气的样子，对着我额头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道：“夫人，您别着急，稍微等会儿。”
“嗯？”我奇怪地看她，没明白她要做什么。
只见她执起一支刷子，然后蘸了些脂粉，开始在我的额头涂涂抹抹，过了有一会儿，我的脖子都有些酸了，她才松开手道：“好了。”
我对镜仔细观详，发现那原本是伤痕的地方居然完美地被她勾勒成一朵粉红色的花，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娆。
不由得啧啧赞赏，我点点头，“小月，你的手实在太巧了！”
“夫人过誉，这本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小月垂手敛眉。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五味陈杂，“走吧！”
到了厅堂，发现银霜她们都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我便走过去行礼道：“见过几位姐姐！”
婉如哼了一声：“不要仗着王爷这几日宠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来这么晚，摆什么架子。”
我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心里不痛快，等着抓我的把柄，索性不与她争辩，只应道：“姐姐教训的是，云兮记下了。”
“嗯，起来吧！”她显了威风，满意多了，也不多作刁难。
“王爷到！”外面的人传话声进来，我们立刻站成两排，躬身行礼。
看着眼前的地面，先是一双熟悉的黑色靴子从眼前走过，未作停留，接着是一双青色的靴子，到我面前时顿了顿，又跟着走开了。
“都坐吧！”赫连昭发话，我们便依次坐了下来。
赫连昭指着身边的人说：“六王爷，你们都见过的。云兮……”
听到叫我，我立刻回道：“王爷。”
“只有你一人未曾见过。”然后又转头对赫连铭笑道：“这是我新入府的侍妾，如何？”
赫连铭一脸自若地瞧着我，上下看了看，看到我额头处，嘴角绽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清秀佳人，韵味十足！”
我心里有些着恼，众人面前这等品头论足，让我觉得自己像牲口一样。
孰料，赫连昭居然朗声大笑，“六弟果然阅女无数，一语中的！”
这下，心里不单是恼怒了，隐隐夹杂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感觉。
明艳突然惊道：“哟，妹妹额头这花可真是别致呢，听说下午跌了一跤，本想看看严不严重，没想到倒跌出一朵花来。”
我按下心中的恼火，微微一笑，用手拂了下额前刘海道：“姐姐觉得好看吗？”
“好看，真的非常好看呢！”她讽刺地笑应着，很得意的样子。
“姐姐如果觉得好看，赶明儿也跌一跤，便也好看了！”我很诚恳地笑，很诚恳地看她，很诚恳的语气。
明艳一愣，银牙一咬脸色突地一沉。
未及发火，赫连铭突然笑道：“这见地当真有趣！”
我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下巴居然没有一点伤痕，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低咒，真是皮厚，我伤成这样，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这丫头，有趣的事情多着呢！”赫连昭接了一句，似乎很平常地扫了我一眼。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不知道夜晚的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到底为了什么？
我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地说，柳云兮啊柳云兮，你难道忘了你的目标吗？你难道忘了你的向往吗？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而愁苦一生吗？
不，那绝不是我要的！
想到这里，我扬起头，对着赫连昭平静地回了一个最得体的笑。
毫无意外，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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