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捉住常毅,这成了一个难题。为了筹划,我专门去拜望老上级安东卫。
当时,我还不知道,安东卫正期待着我去,因为一个重大的转折将通知到我。
安东卫的对外身份是源氏集团的老板,我去了源氏总部的大楼,他的办公室填了整整一层。装修带有明显古玛雅文化的特点,宣扬着太阳神的气质精神。我敲开门的时候,他正在地毯上和女秘书王怡敏打高尔夫,见我进来,就把高尔夫球棒放起来,再把衣服换了。安东卫就是这样严谨和讲究。
王怡敏悄悄给我甩了个飞吻,我把头转过去,让那一吻落在脖庚子上。我依然像以前那样松懈,不请示,就落在他桌前的转椅上。稍微侧身,我留意到办公桌上的一方相框,里面藏这个女人,我觉得像王怡敏,心想:你这家伙也太明目张胆了。
我跟他讲了张妃菲被绑架的事,以及我当时的心情。我说:“那时我觉得自己不是啥羽人,仅仅是个人类。像人类那样脆弱。”
安东卫咬了咬嘴唇,好像在咀嚼自己的记忆,说:“我曾经也有类似的感触。你听过我的故事吗?”
我虽然跟安东卫上辈子相识,但他这辈子的事情还不太了解的,我见他的时候,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子女,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单元房里,可能也有啥故事吧?
安东卫把那桌上的照片捧在手上,端详着,说:“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我是个失败的父亲。”他把相片给我看,道:“这是我的女儿。”
哦,那不是王怡敏,他的女儿挺消瘦,的确和秘书有些像,但染着明显的稚气。安东卫表情很严肃,尾音略挂着凄凉,说:“我三十岁的时候有了个女儿,我老婆死得早,她临终跟我说,一定要把美美照顾好。其实我那时已知道自己羽人的身份,一心在河门。虽然我钱挣得不多,但是我瞧不起邻里那些俗人,他们做买卖、打牌、赌博、玩女人。我在他们眼中是个另类,我看不起他们,他们也看不起我。我是羽人,是人类命运的掌管者,他们算老几啊,他们懂得我的意义吗?我的女儿渐渐长大了,我的心在河门那里,很少关心她,只是偶然操心她的学习。她有什么要求,我总是要她克服对浮华的向往,像我一样,追求精神的满足,站在精神世界的制高点上。我以为这样要求她,她就可以超越凡俗。但是我没想到,她堕落了,她偷家里的钱,满足虚荣,还出去跟别人鬼混。我打她,她就冲我喊:我要过有钱人的生活!我要自己的生活更美好!我才不要像你一样用那些鬼话来骗自己!
她离家出走了,怀了有钱人的孩子,但是起承转合,孩子父亲抛弃了她,为赌气,她杀死了刚降生的孩子。就这样,美美被判刑十年,还背负了杀子母亲的恶名。在她被警车拉走的时候,邻里们都用怜悯和轻蔑的眼神看着我,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失败者,就如同你刚才所说,当我们面对自己的神性时,总觉得自己如何伟大和无所不能;当我们面对自己的人性,就会认识到自己是那么孤立和脆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安东卫的眼睛里微起波澜,好像灯火旁的蝇子在扇动着翅膀。我意识到,他竟然动了真感情,是啊,凡人才有感情。
我安慰了他半天,安东卫拉动下眼皮,试图阻止什么:“我为啥要挣这些钱,就是为了美美刑满释放出来,我能弥补自己欠她的。我想做个好父亲。呃,你还要讲啥来着?”
然后,我讲了最近碰到的危险,希望能够采取措施,消灭常毅。
安东卫稳定了一下情绪,从一个锦盒里取了根雪茄,点着了,咬在嘴里,抖动着,好半天,忽然用暗色的双眸对着我的眼睛,说:“我到有个让你永远摆脱这种危险的办法。”
我本能地坐直身子,忽然感觉今天的氛围与以往不同:“什么?”
安东卫顿了一下,好像是用巨大的决心才把话推出来:“战争状态没有真正的安全,我们和堵门者打了几千年了,你死我活,都没有安定下来过。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的观念也在进步,我们羽人同样的。现在是多元社会,讲求多元共存。我深思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敢开口,但是伟大的变革总是需要决心。你也知道,堵门者代表了人类的生本能,可能完全消灭吗?也不能完全消灭啊,我们为什么不能与堵门者达成协议,为什么不能由战争转而为和平,用对话代替武力,一起来平衡人类社会的力量,各守其职,而且我们与堵门者在一起,可以同化他们,共同促成人类的进步。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但是人微言轻,现在我是这个国家的总指挥,我想我可以尝试去开创这个局面。”
听到这番话,我愣住了,因为它从现在的文化框架而言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不能选择和平呢,现在,整个世界都在呼吁和平,呼吁多元共存,我们和堵门者为啥不能二元共存呢,我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但是内心里一个声音仍在坚持:“他疯了吗?还是我疯了,我的幻觉!他竟然说要跟堵门者和谈!”后来我还是挣扎出来两句话:“如果我们不压制堵门者,他们的势力只怕会……”
安东卫一下站了起来,就如同当年渡长江前讲话那样义正词严:“你要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正确的判断力的,他们知道自己该选择羽人或者堵门者。和平以后,我们可以用对话的方式跟堵门者划分权限,让他们呆在应有的权限里,这总比依靠战争裁判来的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