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去的敌人,陈庆之也面露喜色,吩咐一个轻骑都尉,道:“你赶快到孟津,通知呼延桐,说尔朱荣大军在黄河已被击败,但有可能向西,由他处进攻洛阳,望呼延老弟能够坚守孟津,我迅速帅军到孟津与他汇合。”
都尉上马,就望西走了。我问陈大人道:“尔朱荣会去攻孟津吗?”
陈庆之捋了捋三撇胡子,手指间似微微带着水分,胡须被捋到一起。看来在决战时刻,他也十分紧张的,只是未被众人察觉出来。陈大人说:“尔朱荣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一旦撤军回河北,军心就散了,便不能再与我军对抗。我为他分析,他一定会继续往北,寻找取道洛阳的其它路线,孟津是必经之地。我不知道呼延桐的用兵能力,但四十万大军抵挡尔朱荣一两日该不是问题,我们先吃了饭,然后去孟津与呼延桐汇合。”
过了正午,我们就起军往孟津方向去,唱着凯歌,行了一个时辰,刚到营庄。忽然从西南面飞奔来一匹战马,马上的军官身负着伤,携着硝烟气,我心头微微一凌,因为西南是洛阳的方向。
那军官来到陈庆之跟前,急急火火,声音干裂:“大人,呼延桐叛国投敌,趁您不在,已占领洛阳,并诛杀了元颢。”
陈庆之坐在马上,依然面无表情,但双眸僵直了许久。形势怎可能瞬息间改变了!我有些不适应,片刻后醒悟,那呼延桐怎属叛国投敌,他原本就是诈降的尖细,待我军刚离开洛阳,就返身占了城池。
陈庆之轻微地咂了下舌,说:“我以为元颢是北朝人,了解北朝的派系,他相信的人不会错,没想这个笨蛋,竟然引狼入室,完了。”
刚才还以为胜券在握,转眼间,天地的色彩就好像被画家用水墨稀释了,黯淡下来。我心中犹如压了巨鼎,吕苦桃还在城中,怎么办?我就对陈庆之柬言说:“大人,我们返回洛阳,夺了城,再据守以抗尔朱荣。”话出口,我便觉悟这主意不妥,洛阳城岂是一两天能夺得下的。
陈庆之凝神,想了一下,说:“不行了,城拿不下来,我们就会被尔朱荣和呼延桐南北夹击,现在元颢已死,我们在此地很危险。还是迅速南撤,据守颖阳。”
然后,陈庆之命令范文锋率领三十万新兵做掩护,自己和白袍军先撤往颖阳。新兵都是步兵,行军很慢,大家料想绝对跑不过尔朱荣的骑兵,打更打不过,完全是拖延时间的作用。
范文锋面有难色,但决不敢违抗军令。我向他拱手送别,心想也许是诀别。范文锋拱手还礼,他本来低着头,忽然抬眼在拳手之上望着我,说:“杨贤弟可找唤醒者?”
我听说过唤醒者,就说没有呢。
范文锋的肉脸微微抽搐,眼睛里情义绵远,微有涟漪,说:“如不嫌弃,愚兄做贤弟下一世的唤醒者,贤弟意下如何?”
我知道这是范文锋的死别之言,也非常感动,就再拱手道:“拜托兄长了!”
范文锋还礼,然后策马而去。
我心里十分感慨:刚才还以为将去开庆功宴,转瞬就变成了这般光景,看来,战场的形势的确瞬息万变!难道北伐大计就要这样失败了?还有反攻的机会吗?
陈庆之行军非常谨慎,总是让探马先行,羽人军正待开拔,去颖阳的探马已经派出去。七千人随后上马,向南,直奔颖阳。我纵马南下,心里却惦念着吕苦桃,现在她不再是我经历过的普通女人,她是我的妻子。于是,我心里总沉甸甸挂着洛阳城。
羽人军行到白元,去颖阳的探马刚好折了回来。我预感到情势不妙。
果然,探马说颖阳去不了了,颖阳的鲜卑守将听说洛阳被尔朱荣攻占,就杀了梁朝派的太守,倒戈向尔朱氏,并准备在南边堵截我们。
陈庆之漠然的面孔终于泛起了显著的表情,他金刚怒目,吼道:“螳臂也想挡车,诸将与我一起拔了颖阳!”
我心想:这才有陈庆之的风范。
到颖阳城下,果然见到叛军已经摆开阵势,对方起码有十万人,而且军阵严整,排兵步伐声如同一个巨人的脚步声,整齐如一而且气势雄伟。我们还未及列阵,后面的探马就来报告,尔朱荣亲帅百万追兵,离我们还有半天的路程,这情形与荥阳之战颇为相象。颖阳城小,墙低,比不了荥阳,我们能拿下荥阳,现在还对付不了颖阳?
我主动请缨道:“大人,我带两千人,先去拿了对方主将的脑袋。”
陈庆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