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简单听何异道说出小柔名字,居然用上众口铄金,小偷小摸这样的词,登时怒不可遏,便要发作.小柔是一直都看着简单表情的,就是怕他忍耐不住何异道的罗嗦,吵起嘴里难看,此时见他面色骤变,忙笑道:"何大叔说话可真是风趣."说着拉了拉简单的手.
简单怒火难平,还要说话,小柔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心划了两划,简单哼了一声,勉强压下怒火.自从昨晚裸体相亲之后,两人关系亲密不少,拉手什么的也都觉得正常.
何异道哪里知道自己用词不当,差点引起一场纷争?口中兀自说个不停:"风趣不敢当,不过绝不木讷就是.笑一笑,十年少对不?保持心情开朗才是长命百岁的不二法门……我家到了,你们进来喝杯茶,稍坐些会儿,休息一下?"说着停在一个院子前边,院内有树,树旁有井,只用篱笆围墙,伸手推开篱笆门,说道:"山野人家,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并且我们这里民风朴实,很有些路不拾遗的古风,这门因此倒是粗陋了."
小柔微笑道:"篱笆当墙,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呢,挺好看的."
简单站在门外,挣开小柔的手,说道:"我不进去了,我在这儿等着."
何异道微微愕然,随之恍然大悟,说道:"简兄弟一定是急着出去玩吧?也好也好,稍等片刻,我把你们的行李放好就出来,咱们先去阳台宫耍子."
方才还是小客官,现在已变成简兄弟,变化也太快了点,简单实在懒得再和他说话,也不搭腔.小柔笑道:"那好,何大叔,谢谢你啦."
何异道本已走进门内,又探出身来,说道:"客气客气,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都是中华儿女,不必这般客气了.你也不必叫我大叔,直接唤我大名就是.……咦?简兄弟面色发白,牙关紧闭,眉头不展,莫非是病了不成?"脸上甚是关心,走了回来,细细看简单的脸.
……
听罢此言,简单心中也不知是气,也不知是怒,欲待厉声责骂几句,却又怕他再喋喋不休,搞得不可收拾.一时心灰意冷,万念皆空,面对如此奇人,也只有徒呼奈何.
小柔忙道:"没事,可能走得路多了,累了点."
何异道点点头,说道:"简兄弟年纪尚小,耐不得长途跋涉,那也是有的,兼之阳光毒辣,看你面色苍白,怕是有些缺水之症.不怕,我家祖传学医,虽然我疏懒生性,对医学一道又无天分,不过这点小毛病我还是会医治的.待会儿我帮你配两服药,调理一下即可.……"
简单心中暗叹一声"罢了",对他已是心服口服,说道:"不用了,我没事的,何,何……你帮我们把行李放好,咱们这就走吧."
小柔说道:"不知道大叔家人在吗?要不要打个招呼?"
何异道摇头说道:"我父母皆已故去,唯有一个兄弟,他此时也不在家."
当下简单小柔等着他把行李放好,三人结伴向西而行.走不多远,已出了村子,山路崎岖,周围都是巍峨连绵的苍峰翠岭,间或有小溪流水,叮咚悦耳,溪水下拳头大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何异道指点东西,介绍南北,引经据典,旁征博论,虽然时时说些不大对头的言语,倒也显得颇是博学.
小柔说道:"何大叔看过很多书吗?"虽然何异道不让他叫大叔,但他年纪足有三十往上,又怎好意思叫他名字?
何异道长叹一声,神色悲凉,面对别人主动递上来的话头,居然罕见的沉默不语.
简单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
何异道又是一声长叹,说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此言不虚也."
简单更是奇怪,问道:"什么意思啊?"
何异道微微摇头,目视远方,看起来有些凄凉之意,说道:"百无一用者,意思就是一百个书生里也没有一个有用的,都是银样腊枪头."
简单哭笑不得,一问一答,完全驴头不对马嘴,何况有这么解释的吗?银样腊枪头,他奶奶的,难不成你雄风败倒,读书读到不举的吗?把脸转过一边,偷笑不已.小柔看何异道感伤神情,知道这是他的伤心事,心中后悔不该问,自是也不会再去问他.
说来奇怪,简单两人不问,何异道也不说,不但不说,从这以后倒是缄口无言,再不说一个字了.
简单诧异之余,不免有些好奇,路上几次忍不住想要再问,想想这难得的宁静,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小柔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一再说错了,岂不是错上加错?心中百念千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之中,三人沿着山路盘旋而上,阳台宫不是很远,山道上转了几个弯,迎面一个恢弘的道观落在眼底.这道观是依山而建,建筑由低到高,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看起来气势十足,山门内外,游人如织.
到了地头,何异道打起精神,指着说道:"这便是阳台宫了."随手向东边一指,说道:"看到那座断山了吗?那便是我们的老祖宗愚公他老人家挖掉的了,光看看这山的厚重,便可以想象到当时愚公他老人家的辛苦了."顿了一顿,又道:"这阳台宫始建于大唐盛世,你看那边的三清殿,还有那个玉皇阁,这两处都是明朝正德时候重新修缮过的.正德这皇帝是出了名的风liu好色,和那……"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
简单可是初次见他主动停了话头,瞧了他一眼,见他似有所思,呆呆看着道观门口的一个女子.
简单顺着他目光看去,那个女子年约三十,农家打扮,摆了个小摊,摊子上都是香烛之类.
何异道呆呆看了一会儿,说道:"简兄弟,我向你告个罪,不能陪你玩了."
简单怔了一怔,他虽然早就巴不得何异道走得越远越好,但是对他的热心也有些感动,见他神不思属,忽然就说要走,心中奇怪,便说道:"你有事吗?"
何异道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也到了地头,这回去的路也好走,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要是不想回去那么早也成,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什么时候你们玩够了,便去我家拿行李吧,那时候,我陪你巴山夜雨,把酒言欢,咱们不醉不归."说完,拍拍简单肩膀,和小柔打个招呼,转身走去开.
简单二人面面相觑,看他身影走远,简单说道:"奇怪,奇怪."眼光又朝那个女子看去,那个女子不过中人之姿,身边还跟着个小孩,简单也摇了摇头,说道:"柔柔姐,咱们走吧."
小柔恩了一声,说道:"不知道他怎么了,……他虽然话多,人却很好."
简单拉着小柔的手,随着熙攘的人群,两人进了道观.那道观山门高大宽阔,进得门来,蟠青丛翠,楼阁参差,阳台宫前后共有三进院落,最前边的是三清大殿,行廊横列,庄严肃穆.三清殿占地极广,光是石柱子就有三十之多,殿内斗拱层叠,结构奇巧,殿中柱上通身浮雕,都是神仙故事,形象俊美,活灵活现,何异道说的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是一点不假.
两人观赏多时,走出大殿,迎面是座四五米高的台子,高台上有座琉璃阁,三檐三层,脚踩云龙,规模宏伟,足有十几层楼高,简单仰头而望,在阳光之下,这阁子云带缠mian,便要凌空飞起一般,心中震骇,听得小柔说道:"这阁子好高啊."
简单连连点头,看着阁上名字,说道:"玉皇阁,果然不愧玉皇两个字啊."
小柔咦了一声,说道:"那棵树好大啊,何大叔说的那棵七叶菩提树便是它吧."
简单转头看去,离玉皇阁不远,有一棵极高极大的古树,高耸入云,郁郁葱葱,走到近处,枝叶繁茂,仔细看去,都是一个叶柄上生得七片树叶,排列如手掌的指状一般,想来便是七叶菩提树名字的由来了.
两人都是初次见到这种复叶树木,啧啧称奇,简单翻过树旁栅栏,看准一个低垂的树枝,跃将起来,从叶柄处摘下,跳过栅栏,递给小柔,说道:"好看不?柔柔姐,送给你,留个纪念."
小柔吓了一跳,要知这种积年古树都是禁止损坏的,七叶菩提树的树下还立着一个牌子,写得就是"七叶菩提古树,严禁伤损采摘"之类的言语,听见身边有人咳嗽一声,小柔心虚,忙接过来,从随身包里拿出本书,夹在其中.
却听见旁边那个咳嗽的声音说道:"不对不对,这种树不是菩提树,不过是棵七叶树罢了,这名儿可叫错啦."
两人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老人,身边站着个十来岁的孩子,想必是这老人在给他的小孙子说话.
两人心中放宽,相视一笑,携手走开.还听着那个老人续道:"七叶树和菩提树都是佛门圣树不错,不过这七叶树是七叶科七叶属,而菩提树是桑科榕属,而且一个是落叶乔木,一个是常绿乔木,怎能混为一谈?岂不是大谬."
简单二人慢慢走远,天近黄昏,小柔说道:"咱们回去吧,天色晚了,再晚会儿怕又没地方住了."
简单抬头看看近处的山峰,说道:"咱们是往上去呢,还是往下去呢?"
小柔想了想,说道:"往上去怕是没地方住,咱们要不去愚公村吧,明儿一早再来爬山."
简单说道:"我看不如咱们继续往上走,现在还早,走得快些,还能攀上一段路,来此游玩的人又多,我想那山上总有借宿的地方."
小柔点点头,说道:"好,咱们先找个当地人去问问."
当下两人走了几步,找了个小商店,走进去询问,店东说道:"尽管放心好了,咱们这里山上,住得地方不用愁的,上去不多远就有一个酒店,叫做沁园春."
两人道谢出来,计议已定,往山上走去.
王屋山虽然不像华山峭削,山势也是起伏不平,此时红日西斜,漫天彩霞,举目望去,一望无垠的青山秀岭在这夕阳之下,幽然耸立,悄然无声.山路上游人渐渐稀少,满目的苍青翠绿,浓密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日头慢慢沉了下去,暮色重了起来,仍是不见那商店主人说的沁园春,两人心中着慌,没了看风景的心情,放开脚步急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只看见一钩月爬上山颠,不多一会儿,弥山漫谷都已披上了银色的薄纱.间或听到山林深处鸟鸣啾啾,游人是一个也不见了.
简单后悔自己不听小柔的话,说道:"柔柔姐,早知如此,就听你的话先折回愚公村了."
小柔心中害怕,强自笑道:"既然都来了,还爬了这么高了,再往前走走,那个酒店大概也不会太远啦."
两人又走一会儿,腿酸脚麻,实在走不动了,简单道:"那店东不是说不多远的吗?这还叫不多远?"
小柔半蹲着捶捶自己的腿,说道:"山里人走得快,他们的不多远在我们看来就是多远了."
简单苦笑一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看天色,说道:"再找不到那家酒店,咱俩就要露宿山间啦."
小柔笑道:"那也不错呀,你看这山里多静,空气好清新呢."说着吸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简单身边,接着说道:"累了吧?"
简单挪挪身子,让她也坐下,说道:"累倒是不累,我看你可是累啦,歇歇再走吧."
他的心斋坐忘,自在成仙之法虽然尚在一层,但是用来强筋壮骨还是不在话下,这么一点山路自然还累不住他.
小柔累得很了,坐在简单身边,山谷中不比外边燥热,日头一下,凉意便生,山风里裹着水气,吹在身上,沁入体内,小柔不觉打了个冷颤,简单犹豫一会儿,把她揽入怀中.两人都不再说话.
简单身冷,意念一出,元气运转,热气自生,小柔靠在他怀里,觉得暖洋洋的,她本就疲累,困意随即上来,眼皮沉重,便要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