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观者着我和他们的昨天,我会认真的回忆,你慢慢的听我说完。亲爱的提奥,再见,再见。
灵堂的车来了,父亲被装上了一个小铁车,然后推到医院的后门,那天医院的后面还放着一个老人的尸体,很老,很老,她也在听唱佛机。对了,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那个唱佛机一直没有关过,直到父亲离开的那一瞬间,它被风吹倒在地,碎了。
一辆白色的汽车开了过来,我父亲被送到车厢的后面,而我和我二叔,还有一个兄弟木仔坐在车的前头,我们到了那天我和我二姨来找的那个灵堂,几个老人把父亲放在一个制冷的冰棺里,还化了妆,后来很多人看到我父亲的遗体都说很漂亮,还带着微笑,但在我心里,我感觉父亲不是在微笑,这我最清楚了。我和我舅舅也忙着去找灵堂的老板算了一笔账,而最后我们采取的方案是一切从简,因为遗体火化后还要到佛堂做法事,我们家里也只剩下一万来块钱,刚刚够用。对了,那个老板开的车很漂亮,和这个灵堂很不搭调。
父亲的遗体打算是在后天的下午火化的,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做的事就是白天招呼客人,晚上请经师给我父亲超度,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总会想起一个月前去给父亲做法事时的一切一切,包括那个像骗子一样的法师。
但这个经师和那个不一样,他确实只是在读经,而且一读就是四个小时,对着我父亲读。经师爷叫我在一边听,不时还要拿着他给的纸钱到外面烧,不知道我父亲有没有收到。但是有一点就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对所有像信仰,祭拜……都混在一起的认为是迷信,他相信科学,而我感觉,除了迷信之外,其实还有一样东西在里面,就是爱。
这两天里来的都是亲人,我爷爷的弟弟,我小叔,二叔,二婶,还有很多我不知道什么亲戚关系的叔叔,他们和我一起守灵,灵堂的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树,我们在夜里聊天到天亮,唯一没有离开的话题是关于人生,关于经历,关于感叹,而我父亲在灵堂里面安详的躺着,我感觉那是就是每个人都有的结果。
灵堂最后的一天,我几个朋友都过来了,里面有她。中午吃完饭后,便准备送父亲最后一程了,我们走了一段路,把父亲的香炉引到灵堂隔壁的佛堂,我很小心的抱着香炉,二叔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在我的旁边,因为香炉不能见阳光,里面有我父亲的灵魂。我的手也被香炉里的香火烫到了,我感觉好像是父亲在打我,责怪我一样,但这个是我自己在幻想的,人群也在我送父亲去佛堂后回灵堂休息了,而我做上一辆载着父亲遗体的车,准备到汕头的火葬场把我父亲火化了,那天最后和我一起去火葬场的人都是男的,而且都比我大,一路上我爷爷的弟弟一直往车窗外面洒纸钱,车前面那个负责火化的人也在汽车准备过一条桥的时候叫我大声喊着“爹,上桥啦”,一样的道理,下桥的时候我也喊了“爹,下桥了。”说实话,我还是习惯叫他爸。
火葬场很热闹,家属到了之后并没有像电视里说的那样,有一群人在哭泣,而是给每个去的家属安排了一个茶座,而且可以打牌,我数了一下,有三四桌,三十几个家属。
我三叔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但我可以猜得出他要说的主题就是“钱”,“市场经济”,亲戚很多和我一样选择了沉默的倾听,他手舞足蹈,很是投入,中间有一次我因为口渴走进了茶座,打断了他说话,对他说“水开了,冲茶吧”,他才停下来冲茶,他看了我一眼,在我喝茶的瞬间他转换了话题,而话题是关于我了,但还是离不开钱,他和亲戚开始聊到我大学毕业后会怎么样,而且不时的告诉我现在是“市场经济,没有钱什么都是假的”“大学学费贵,你要好好珍惜”“你三叔我没什么钱,一直在赚小钱,几毛钱都赚,没能帮你什么”……在我准备想把茶杯发下来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很想揍他,他的话也停下来了,然后接着转移话题。
我们一泡茶的功夫,父亲的遗体便火化好了,我有走进去看了看是怎么火化的,现在科学现在确实很发达,从人进去到出来,基本都是电脑控制的,我舅舅在我观望着父亲被火化时对我说“等一下那个人还要用铁钳捅一下里面,把人翻过来烧。”后来确实是那样,在那个人开铁炉门准备要捅的时候,我看到这辈子最红的火,在铁炉里面击打着人的遗体。那火直到现在我都能记得。
当遗体火化后,我抱着还有温度的骨灰盒,和亲戚坐车离开了那个地方。一路上我没有忘记在上桥下桥的时侯喊着“爹,上桥,爹下桥。”其中我有一次喊错了,叫成爸,被人骂了。
父亲的骨灰盒被安放在灵堂里,和很多一样大小的盒子一起。
然后我们准备散场了,在散场前,母亲请亲人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我舅舅喝了很多,但不是因为我父亲的事,是他和我那个外公一样喜欢喝酒,只是他不会打人,只会在喝完后说出很多话,还有哭泣,他很讨厌我外婆,他觉得我外婆对不起他,而在我眼里,我舅舅和我外婆都是好的,只是舅舅也有一个结了,希望他能在我父亲的这场葬礼里得到一些东西,像被聪明的人所嘲笑的“爱”一样。
那天吃饭时,舅舅要我给在场的人敬酒和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个交代也是对我死去父亲的一个交代,我把酒干了,然后说了一句话“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给大家看着,但我也不确定以后我有强,我会做着,你们看着”,其实这样的话很让他们失望,因为亲戚还是喜欢听我说一些类似报效家乡或是赚很多很多钱这样的话,而我没有说那样的话,因为在他们眼里只有大学生才是栋梁,而我也在这次回来后,不再回去学校,我的这次决定只有母亲和她知道,其他人都以为我继续回东北读大学,然后顺利毕业,顺利找工作了,让他们失望了,我没有,因为我爱着那个没有人再听它流水的村子。
写到这里,我一直在怎么结尾,是要这样就说再见呢,还是要继续往下说。对了,我父亲在要离开的前一天叫我答应他三件事:第一个完成学业,第二别再做衣服,第三 女朋友没有和你分手,你不能和她分手。这三件事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没有一件完成,但我很安心,因为父亲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一切,在梦里的梦里。
一切的事情到一段落后我拿着母亲给的三千块钱再次来广州。离开家的那个夜晚,我第一次感觉哀伤,之前那么多次的离开都没这次来得有感觉,我左手拿着吉他,右手拿着衣服,坐在一辆摩托车后面去了车站,准备等那辆去广州的车,摩托车慢慢的开着,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有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我背后,一个是我外婆,一个是我母亲,我外婆一直害怕我在外面和坏人混在一起,所以在我离开家的那个晚上她对我说“不要去和小混混一起”,当时她眼角是湿的。
其实直到现在他们没有人真的知道我在广州做什么,她也不理解我在做什么,可以说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租了一个屋子,玩着木琴,写着文字。对了,我去当过两个晚上的酒吧兼职,是阿森介绍我去的,还有,我卖过衣服,至于我还做过什么,我感觉没必要再讲了,只是我没忘记我是在画着我要的那朵花,恩,就这样吧。
朋友,我就说到这里了,我实在没办法回忆太多,太累了。明天我打算去乡下,此时又是一个黄昏的到来,夏日的风一直扑打着我的后背,很是舒服,我把这个残缺不全的记忆留在今天,我和明天一起,写着诗,告诉你关于村子那条河的故事,而不再是这样该死的昨天,风你把它带走吧,连同这些文字。
对了,我今年23岁,他们都叫我阿蕉,香蕉的蕉,但我喜欢有人说我是“一个孩子”,其实你也是“一个孩子”。感觉还有很多没有说完,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我要开始写诗,玩着民谣,想把家乡的流水带到很远的地方,在那里,让它继续流着,流给许许多多“一个孩子”,当风停时,他们应该可以喝到那条河的水,很清,很甜,归属,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