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寒症
看着南清玦优雅品茗的纤白身影,白蔹和黎芦侍立两旁静静等待。终于,等南清玦放下茶盏,白蔹上前详细交代近两月淑芳斋的经营情况。南清玦很是无奈,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白蔹明显不为所动,仍旧用温柔的语调,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将收支,涨幅等信息娓娓道来。南清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白蔹这才眉开眼笑地住了口,又给南清玦换了一杯热茶,笑盈盈地道:“公子这才对嘛,又不是哑巴,怎么整天不说话呢?小小年纪,天天冷着这么俊俏的一张脸可不好。年轻人就要生机勃发,笑口常开知道么?”
南清玦忍不住要扶额,说我小小年纪,不知道是谁老爱逗人说话的行为比较幼稚……
“公子,公子,你看你又来了,明明才十二岁怎么老爱装大人呢?要笑口常开知道么?来,让你黎芦大哥给你笑一个。”
一旁一直渴望隐身的黎芦也忍不住要扶额,又来了,这个疯婆娘……
玩笑过后,一直娇笑不断的白蔹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公子,近年来的赤舌龙果产量极少,恐怕……”
“无碍,我近年来功力见长,且有师傅的精心调养,寒症已不会常常发作,就是不服用赤舌龙果也不妨事。”
虽有南清玦的亲口安慰,白蔹和黎芦的神情仍是不见轻松。
“公子,逍遥子前辈会有办法么?”一直沉默的黎芦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老人家应该有数的吧,说起来,我从昨天出门到现在还没见到他老人家呢。”南清玦喃喃自语。
白、黎二人仍是紧皱眉头。公子的寒症虽然的确已不常发作,可是一旦发作起来,就怕公子撑不住啊,赤舌龙果是现在最能有效遏制寒症的奇物,可产量却越来越少,这可如何是好。
南清玦十岁那年,寒症突然发作,可把两人吓得够呛,幸亏逍遥子及时赶到,这才有惊无险。也正是在那一回,白蔹和黎芦知晓了南清玦女扮男装的秘密。在逍遥子的默许下,南清玦随后将身世详情告知,从此多了两个真心的兄姊兼下属。
南清玦的寒症由来已久,据逍遥子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而整个南家就只有“七少爷”身有寒症,实在非同寻常。早在南清玦尚在襁褓之中时,逍遥子就发现,这种寒毒,最大的可能就是下在孕妇的饮食里,通过母亲传给胎儿,使胎儿一出生体内便带毒,即使命大能摆脱“不幸早夭”的结果,也注定要一生离不开药罐子,形同废人了。而被迫害的母亲,只能不幸地成为一个给孩子下毒的工具,在孩子出生后,便注定要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下毒者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逍遥子之所以带着南清玦生活在白阳山,固然与白阳山是逍遥子隐居多年之地有关,更重要的是白阳山中有一个药性极佳的温泉,逍遥子在此居住了几十年,常常往温泉里撒各种珍贵药材,可以有效减轻身带寒症的南清玦的症状。如果你要问她,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她肯定会回答温泉,幼年时每年冬天每天都要在温泉里泡上五、六个时辰来抵御寒症,皮都泡皱了,而且一身的硫磺味儿。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南清玦的内功也慢慢深厚起来,有效地起到了御寒的作用,这才让她慢慢摆脱了恶心的硫磺味儿。
关于下毒者,南清玦心里有数。
你害我自幼年起便受尽苦楚,更残害我母亲性命,我尚年幼,你便再逍遥几年吧,我十八岁归家之时,便是你的死期了。怕是那时,连死都是奢求了。
看到南清玦还是悠然品茗,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黎芦忍不住神色怪异地开口:“公子,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您不是说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机会见到逍遥子前辈么?”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南清玦疑惑地开口。
黎芦忍不住看向白蔹,求救场。
白蔹:“公子,是时候……准备午饭了……”
南清玦:“……”
下一秒,白衣少年已翩然飞走,不见踪影。
逍遥子要再在饭点吃不上饭,冲冠一怒之下,南清玦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也就再也没有下一顿了。
6/下山咯……
今天是中秋,透亮的月光照射在白阳山顶常年厚积的积雪上,使得整座山峰显得格外清亮。白阳山上的一座竹楼在月光的映照下,飘渺得仿佛仙人的居所一般。
南清玦现在生活的异世界同样有中秋,除夕等传统节日。
传统节日是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民族情感的集中表达,所以即使所处的时空不同,每个民族仍然会有各自的情感需求和文化表现的需要。
自从南清玦穿越过来之后,每年的中秋和除夕等崇尚团圆的节日,都是和师傅逍遥子一起度过的。白蔹和黎芦偶尔也会来拜访他们,和他们一起过节。
南清玦为今天的中秋大餐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所有的菜终于都上桌了。看着仙风道骨的美髯老人,风卷残云地扫荡满桌的菜肴,南清玦很是淡定,这种让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场景,南清玦经过几年的锻炼已经完全习惯了。
吃饱之后,逍遥子终于又恢复了一派雍容,不染凡尘的仙人作风。只不过,南清玦可以感觉得出来,今天的逍遥子不同往常,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清玦,你跪下,为师有话要说。”逍遥子一派严肃。
南清玦默默无言,只得依言跪下。
“清玦,为师当年曾许下诺言,今年重阳与老朋友相约九华山巅了却多年的夙愿,今天已是中秋,算算时间,明天是时候要出发了。”
“……”
突然听到相伴多年的师傅要离开,且语气凝重,南清玦心里涌起一股担忧和不舍,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好孩子,不要多想,都是些陈年恩怨,早晚都要解决的。师傅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看到素来冷清的徒弟不舍的样子,逍遥子欣慰之余,想到一手带大的徒弟要离开自己独自成长了,而自己这一去更是前路未卜,心里不由万分酸涩。
“清玦,你是师傅的亲传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师傅可是把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教给了你,以后师傅不在,你可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师傅,你……”南清玦刚想开口挽留,便被逍遥子打断了。
“清玦,自从你六岁那年受伤醒过来后,师傅就知道你已经不一样了。但是不管你有了什么变化,你都是师傅的徒弟。这六年来你的表现从来没有让师傅失望过,无论是学医还是习武,甚至连做饭的天赋,呵呵……都让师傅既吃惊又欣喜。”逍遥子说着,轻轻拍拍南清玦的小脑袋,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你今年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成熟得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以说,你的表现足以让许多自恃才华的大人汗颜了。所以,清玦,不要任性。师傅有师傅的事要做,你也要学会自己去走自己的路。为师算到你今生情路坎坷,注定要在感情上受伤害。情之一字,是最难说清的,师傅不会因为怕你受伤害,而要求你弃情绝爱,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呵呵,师傅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啊!只希望你,一切追随本心,遂心随缘。”
听着逍遥子语重心长的恳切教导纵是南清玦这样生性清冷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玦,你天赋卓绝,现在的身手也可跻身一流了。要不是身负寒症,限制了你的发展,今天的成就远不止如此,但你出身于世家大族,十八岁后便要回归家族,日后与江湖人物的接触并不会太多,师傅可稍稍放心。但你心似琉璃,不染凡尘,师傅只怕你无力抵挡世间奸俗之徒的阴谋诡计啊!”
“师傅,你放心,徒儿不会让您担心的,更不会让您老人家丢脸的。徒儿一定会好好护着‘逍遥子关门弟子’的金字招牌。”南清玦红着眼睛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逍遥子没想到自己这个素来跟个冰块似的徒弟原来也会开玩笑,一时间被吓得哭笑不得。
“清玦,一年后的中秋,如果师傅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动身进京吧,不必等到十八岁了,我已经以书信告知你父亲了。”
“不,师傅,你一定要回来!我……”听到恩师慈爱而无奈的嘱托,南清玦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忍不住要放声呼喊,可是一抬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满桌的残羹冷炙,那慈爱宽厚的长者身影早已不见了。
“我会去找您的……”
第二年的中秋,一样的圆月,一样的竹楼,一样的菜肴,南清玦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弹了一整夜的琴,可那个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公子,您在院子里站了一整晚了,山上夜里寒气深重,对您身子不利,还是进屋里歇一歇吧。”白蔹静立在侧,担忧地劝解道。另一旁的黎芦同样忧虑不已。
“是啊,已经一整晚了,太阳都要出来了。”南清玦漫不经心地轻抚琴弦,“看来师傅真的没有回来啊。白蔹,你发现了么?我弹了一整晚,同一个地方有一个轻捻的指法一直是错的。”
“如果是往常,他老人家早就急不可待地跳出来抓紧我的错误不放了,呵呵。”南清玦怀念似的笑了。
看着南清玦抬头欣赏日出的背影,白蔹只是静默,并不出声,仿佛早就知道南清玦的问题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
待到天光大亮时,南清玦凝视着初生的太阳,昨夜的颓废一扫而光。
“白蔹,黎芦,收拾行装,我们下山。”
师傅,徒儿一定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