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淡青色的光晕,宛如一座半透明的朦胧铜钟,罩住了狗窝似的草棚。一只冒冒失失的小麻雀迷糊地撞上光罩,被倏然弹飞,莫名其妙地眨了眨小眼珠子,吱吱喳喳地飞走了。
这幢光罩正是为了隔绝外界干扰而设。
草棚之内,刘星凝注着石钰,一瞬不瞬,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草棚的中央已清空出一块方圆丈许的空地,神色凝重的石钰正迈着沉稳的步子,依八卦方位顺时针缓缓行走。在石钰的四周,正悬浮着一圈晶莹剔透、毫光射目的冰晶碎屑,宛如一条如梦似幻的行星带一般,绕着石钰徐徐旋转。
行走中的石钰双手同时领着法诀,十指指尖亮着天蓝色的精芒,一指一指,泾渭分明地点上每一粒冰晶碎屑。指尖每与晶屑一触,便“嗤”的一声炸起一小蓬银色的焰火,精美耀目。
盛放于方寸之间的焰火犹未消失,石钰的储物戒指中便极灵动地射出一抹瑰丽的极地光岚,笼住银色焰火。极地光岚中,一点点细碎的星辉莹莹飘出,沁入银色焰火中。星辉银焰一相融,焰光骤敛,只剩下当中一粒寒光森森、凌厉摄人的银色冰晶。
石钰再度一指点上这粒银色冰晶,指尖上的天蓝色精芒已化作小小的一圈光漩,倏然裹住晶屑,又倏然吐出,一吞一吐之后,晶屑上凛冽骇人的寒意尽去,只留下一泓秋水般的莹润微凉。
这粒冰晶碎屑最终化作一滴水珠般的柔和光晶,锋芒尽去,只剩下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星辉,萦绕着光晶。
每一粒水晶碎屑都在石钰的手下经历着同样的洗礼和再生,然后轻盈而又柔美地融进小行星带的队列之中,徐徐旋转。
整条梦幻般的星河一分一分地蜕变,渐渐升华成一泓富有生命力的流光,内蕴着一种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晰、近乎于婴儿心跳般的脉动。
刘星仿佛在欣赏张大千徐悲鸿的旷世名画一般,陶醉得一塌糊涂,梦呓般喃喃自语道:“以可溶性极佳的‘雪光冰心’为原材,辅以乾元八卦步精细地框定雪光冰心之空间轨迹,再以‘陨星指法’点破雪光冰心,然后将‘幻星玲珑胆’的九霄星力融进其中,接着以‘漩光指法’将肃杀的冰寒之气悉数转化成仙气灵光,最终给这一连串死物赋予了近乎于生命体的灵性,好精绝的法门,好精妙的手段,好精巧的心思!”
在刘星的盛赞声中,整一圈梦幻而又冰冷的小行星带,已全部化作富有生命律动的美丽流光。
同一刹间,八八六十四圈乾元八卦步刚好踏完,万卦归一,石钰双臂圈在身前,如同一汪海漩的中心般,将四周美丽的流光融汇成一团浑圆的光岚,凝于胸前。
石钰双手捏上浑圆光岚,往左右轻轻一拉,每拉长一寸,流光便敛去一分,待拉至两尺之时,流光彻底散尽,只落下一柄秋水般柔美的短剑。
短剑上汨汨流淌着如山涧清泉般的柔光,柔光中又闪烁着一点点朦朦胧胧的银色星辉,整柄短剑仿佛蕴藉着一种含蓄而又让人怦然心动的活力,美丽得难以言喻。
石钰手执短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泛起虚弱的苍白之色,可凝重的神情已松弛下来,欣慰而又憨厚地笑了笑。
刘星像只大马猴似的蹦到石钰身前,一巴掌拍上石钰的肩膀,欢声大叫道:“石钰你酷毙了,你要是生在我老家那儿,一准又是个大卫科波菲尔!”
石钰真元大耗,心身俱疲,竟随着刘星的一拍而“蓬”一声坐倒在地。
刘星大慌,闪电蹲下,摇着石钰的手臂,急声问道:“兄弟,你不是要挂了吧?可千万别吓我呀!”
石钰被刘星摇得咳了两声,一脸疲乏却又满足的笑意,握住短剑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炼过的最好的一柄剑。”
刘星更急了,口不择言地喊道:“这柄仙剑虽然炼完了,可你还有千千万万柄仙剑要炼,你干嘛抢着说遗言啊!靠,我现在一身道法乱七八糟的,仙识弱得不行,可探不出你的身体状况,你******可千万别吓唬我!”
石钰失声一笑,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刘星夸张地呼出一口大气,虚脱似的也坐到了地上,苦笑着咋呼道:“你小子没事儿就别装病死鬼,我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石钰被刘星浮夸的样子逗得一乐,轻声笑道:“我从小跟着师傅在荒岛学艺,极少看见生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刘星对坐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老实人也会煽情,荒岛学艺?这么传奇的经历都让你碰上了,运气不错呀。”
石钰摇摇头,脸上有点苦涩,又有点怀缅,轻声道:“不是传奇,只是天天地炼法……一遍一遍地炼……”
石钰说得很简单,可刘星的心却被触动了,沉默了下来。
从第一次看见石钰在青石板上雕刻“风生水起阵图”,刘星便已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必定经历过漫长而又枯燥的苦修。那每一指的微动,每一条刻痕的轨迹,乃至是每一分真元的利用,都一丝不苟,一丝不差,若不是经历过数十百万遍的练习,极度严苛的纠正,单调乏味得足以令任何人发疯的重复重复又重复,是绝对达不到那种完美的造诣的。
荒岛学艺,这在小说读者的眼中或许是一段传奇,但刘星却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令人发指的生活。
每天面对着一模一样的沙滩,一模一样的大海,练习着一模一样的道法,就连十根手指都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轨迹,没有朋友跟他聊天,没有趣事逗他开怀,只有一如海水般的汗水天天流着,咸咸的,单调且唯一的味道,便是他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最真切的感受。
明白了他的手艺为什么高超,也就明白了他的性情为什么木讷。
刘星侧过脸,拭去双眸的一抹湿润,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难得地正了正神色,肃然说道:“你会成功的,一定会!”
石钰默然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刘星,重重地点了点头。
…………
…………
此刻收藏数——46